[人生哲理]《黑白的世界不止於灰》: 05 床下底的叫聲(1)
05 床下底的叫聲
「匙……插——」此時，外面傳來鎖匙插門的聲音。
「咔嚓——」門被開鎖。
「阿盈你返左黎？」男人的聲音問，放下鎖匙。
糟了。
若然我現在從他女兒的房門出去，當爸爸的肯定會誤會。
我趕緊踏進房間，用背部輕輕把房門關上，「咔、嚓——」
「你做咩？」佩盈回頭看我，停了手腳。
「你老豆返左黎。」我慌張地用氣聲說。
「我聽到啊。」她說。
「唔可以比佢發現我係度！」我用氣聲說，手舞足蹈，「費事有啲咩誤會，以為我地偷情。」
佩盈一開始不明白，但漸漸聽明白了。
「放心。」她向我保證，「咁你哩係衣櫃先！」
我背靠房門，左邊是大衣櫃，衣櫃前面是一張大床，大床還有一米才到窗戶。
「叩叩！」有人敲門，在我背後。
我緊張得繃緊了神經。
「阿盈，你係咪仲嬲老豆？」男人聲線低沉，「可唔可以出黎傾兩句？」
點算？——她口形。
我哩去床下底先！——我口形，加手勢。
好，你去啦。——她口形，替我把黑皮箱放入床底。
「哦！好啊，我好快就出黎架喇。」佩盈一邊揚聲。
我脫下帽子，丟到床底。
再伏在地上，滑進去。
「咁我係廳等你。」男人說，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說。
我躲好之後，佩盈在房門前，嘗試看我，確保看不到才開門出去。
旁晚的房間，光線稀少。
開了門，她關燈後，門外有光透進來。
「咔嚓——」關門後，一片陰暗。
我伏在地上，想聽聽兩人的對話。
伏在地上的我，下巴有點酸，打算找帽子來墊底。
右手一抓，墊在下巴。
「今日我諗得好清楚，阿盈，關於你媽既提議……」男人聲線低沉，很磁性，帶著憂傷。
卻發現找來的是一件胸罩！
「碰——」我頭撞到床底。
啊，好痛……
「有人係你房間？」男人覺得奇怪。
「冇可能，點會呢？」佩盈說。
「但我明明聽到有聲！你係咪帶左人返黎？我要去睇下。」男人說。
椅子退後聲。
飛快地，影子在地面門縫重疊。
「做咩阻止我？」男人問。
「好喇，我老實講。」佩盈腦子急轉彎，「我今日出去既時候，見到兩隻貓打交，有一隻傷得好嚴重，所以帶左佢返黎，收埋係房。」
「我想照顧佢一晚。」佩盈輕聲說，語帶請求。
「一晚……」男人在想。
這種機會！
「喵，喵喵。」我在床下底叫，捏著喉嚨，裝成可憐的貓咪。
我是貓咪，「喵——」
「嘩，啲叫聲咁難聽既！」男人反應很大，「佢係咪傷到蛋蛋？」
「係啊，你又知既。」佩盈很驚喜，「入面……露晒出黎啊。」
我只是西褲爆呔，你在亂說什麼。
「比我去睇下佢。」男人說。
「唔好啊，佢好驚陌生人。」佩盈繼續阻止，「佢已經一直係床底唔肯出黎。你入去，會再嚇親佢。」
「佢只係一隻受傷既貓咪……」佩盈同情地說。
「喵。」我喉嚨有點乾，喵得很沙啞。
「咁好啦，我唔睇佢喇。」男人說。
一個影子離開門縫，另一影子離開門縫。
「阿盈，我好想你一直留係老豆身邊，好似過去既十六年咁，睇住你長大。」男人語重心長地說。
我在床下底聽著。
「可以架老豆，我地唔洗理阿媽架。」佩盈說。
「但係我覺得，你跟住老豆，會累左你。」男人自責。
「唔會架，點解連你都咁諗？」佩盈的聲音很訝異。
想必，雙眼早已通紅。
「所以——」男人語速一度停頓，「我已經決定左送你去阿媽嗰邊。」
「聽日會係最後一日，最後一次係火車站月台賣帽。」男人心意已決。
「但你睇下。」佩盈不禁哽咽，「個櫃仲有咁多帽……點賣得晒啊……」
「聽日我地兩父女一齊去賣，好唔好？兩個人，一定可以賣到好多頂帽出去。」男人說，抽了下鼻。
「同埋你成日講到啲人，個個都好鐘意老豆既帽，我要睇下……係咪真。」男人強顏歡笑。
「老豆啊……」她說，像是哭腔。
「你後日跟阿媽走之後，要好好讀書，將來你鍾意學美術又好、設計又好，總之朝你喜歡既方向進發，知唔知？」男人叮囑，「話唔定，你可以造到一頂比老豆整既帽，更好既帽。」
「唔會架。」佩盈說，「老豆設計既帽係最好戴，最舒服，同最靚！」
「傻女。」男人欣慰。
我伏在床底，左手終於找到了帽子。
把帽子移了上前頭。
這就是她眼中「最好」的帽子。
我吸一口氣，卻吸了些塵埃，喉嚨很癢。
快忍不住。
「喵咳，咳喵，喵咳……」我咳了起來。
「阿盈，隻貓好似就快唔得。」男人說，「你不如快啲去睇下佢。」
「嗯。」佩盈說。
「仲有就係，睇完之後，去換左佢？」男人說，「係一條長裙，我頭先行過買既，覺得應該啱你。」
「後日，去人地屋企，總唔可以失禮人。」男人說。
佩盈很快就回到房間，開了門，關了門。
——她雙眼是淚，手上拿著一個紙袋。
她的雙腳，站在床邊，擋住我的視線。
她把袋裡面的東西抽出來。
只見淺藍色裙腳落在地上。
「第一次，老豆送咁靚既裙比我。」她吸泣起來。
短褲落在地上，丟到床面。
腿跨進裙子中，雙手拉起。
很快，穿好裙子的她，就離開房間了。
裙子並不是很合身，男人決定親自修改一下，叫她先去忙別的事。
幾分鐘後——
翻了身，我舒適地攤著，看著床板。
「滴滴答答……」花灑的水聲此起彼落。
「縫吱縫縫縫吱……」縫紉機的聲音不絕於耳。
我到底在這裡幹什麼？
「喵。」我茫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