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哲理]《黑白的世界不止於灰》: 01 旅行者的店舖
01 旅行者的店舖
我來到一幢工廈,乘搭舊式升降機上六樓。
根據卡片上的地址,應該就是六樓了。
「震!」舊式升降機猛震一下,才停了下來。
我用手拉開鐵閘,「咔嗞嗞嗞……鏘。」
昏暗又空曠的環境,有點嚇人。
真的在這裡嗎?
我踏出來,前方的牆壁,有一道古樸的木門。
門縫透著光,有股神秘的吸引力。
「602室。」我站在門前,核對一下。
左邊是601室,望向右邊,還有603、604室,但門口都破敗不堪,也沒有光。
602室的木門上,有一個「推」字。
我便推開了門,大膽地踏前一步。
「鈴、鈴。」金色鈴鐺被搖響。
一個伏在桌上的女人,慢慢甦醒。
莫非她就是塵明月?
一個啤酒瓶滾到桌邊,快要掉落地上。
掉了,酒瓶正在墜落——
我正想上前挽救。
「唧。」她卻以更快的速度,把酒瓶接住。
看上去約三十多歲的她,很有獨立、成熟的氣質。
應該說是一種旅行者的感覺。
她頭髮啡色,紮著馬尾,略帶醉意地坐好。其看著我的眼神,魅力無邊,又彷彿在讀取我的所有訊息。
不僅是女性的魅力,而是很厲害、很有歷練的感覺。
在讀取完畢之後,她換了一個眼神,沒有看我。
我看著她,她身穿軍綠色短袖衫,其左胸上方,有一個黑色的「乙」字。
「有咩可以幫到你?」她問,把酒瓶扔向五米外的垃圾桶。
「碎碰——」碎在垃圾桶內。
「我係孫醫生轉介過黎。」我恭敬地說,掏出轉介信,想遞給她。
棕色桌上鋪了凌形的深藍色長布。
她接下,扔在桌面。
「所以,你係邊個?」她不看信,靠著椅背。
她背後的牆上,有著不少旅行照片——
有的是黑白照片,有的是即影即有照片。
「我想去旅行,然後精神科孫醫生就介紹我過黎,話只有你可以幫到我。」我說。
一時忘了我還沒報上名字。
「我叫何……」我說。
「算啦,我睇信算。」她忽然改變主意,撕開了信封。
「何常。」她念著信,「近年換了多份工作,經常騙醫生紙、呃假期,現時無業。」
她繼續念下去,「經常壓力大,但並非因為經濟因素、失戀,也不是單親家庭的兒子,沒有相關方面的缺憾,現時與家人同住……」
她看一看我,便省略了一大段。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無病呻吟的狂徒。建議把他送到一個……」她讀到這裡,再默默看了兩行。
我可以投訴他嗎?
「嗯,情況我大致上明白。」她滿意地摺好了信。
「請坐。」她客氣起來,準備商談。
我小心地拉開椅子,坐在桌子前。
她從桌下取出一壺檸檬水,倒了半杯給我。
「唔該。」我說,想喝水。
「你覺得——」她阻止我碰,「哩度係『仲有』半杯水,定係『得返』半杯水?」
「我覺得半杯水就係半杯水,無所謂『仲有』定係『得返』。」我理性回答。
於是,她請我喝下。
「我叫麈明月,可以叫我『明月姐』。」她開始自我介紹,「當然我本來唔係姓『塵』,因為工作需要,我先改用哩個塵字。」
也就是說,她本來姓「陳」?
我不敢問。
「點解你想去旅行?」她問。
「因為我覺得身邊既一切都好無聊,日子過得……日子只係無意義咁重覆。」我說,「就諗,其他地方會唔會得意啲?」
「塵明月……明月姐,你係旅行家,去過咁多地方,有冇一啲地方係啱我去?」我問,「會唔會有啲地方,風土人情係唔同啲、人既價值觀係唔同啲,有其他得意既追求。」
「你哩個年紀,唔去拍下拖?」明月姐問。
「拍拖,食、玩、瞓,無限重覆。」我說。
「溝女、打機、工作,無限重覆。」我說,「迫車返工,放午飯,迫車放工,再填飽個肚,再瞓覺,再起身返工,無限重覆。」
「一切都係重覆。」我說,「好無聊。」
「所以!你想要追求新鮮感,你想試一啲新野?」她問。
「唔止係新鮮感……」我說,一時找不到適合的說法。
「你追求『活著』既感覺?」她張大了瞳孔,「你覺得做一切既野都係冇意義,都係被社會逼住做。就好似人人想入大學,所以你又要讀大學。身邊人人拍拖,所以你又要跟風拍拖。所有都係做比人睇,啱唔啱?」
「無錯。」我肯定,「但我又好迷茫……」
「迷茫咩?」她問。
「假如我脫離一切身邊既人,冇人再在乎我做咩既時候。」我說,「我會去做咩?」
「我冇咩理想既生活,冇追求,冇目標。」我說。
麈明月聽著,咬起了姆指甲,認真地思考起來。
「塵明月……」我說。
「叫我明月姐。」她專心思考著。
數分鐘後,她說,「我可以幫你安排旅行,目的係比你感受一下愛情。」
「我——」我不屑,「我對男女之間既把戲、耍心機手段嗰啲,冇興趣。」
「我送你去一個見一個人,你一定會愛上佢。」明月姐說。
「我唔信。」我輕蔑地說,「冇可能。」
「你會愛上佢,感受一下甜蜜既感覺。然後分手,失戀,感受一下想死既感覺。」她說,「當你想死既時候,或者就會發現,你仲『活著』。」
「你太天真,我唔會咁容易鍾意人。」我搖搖頭,態度差勁,「我唔係咁隨便既人OK?」
「一趟說走就走既旅行,即將展開。」她無視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你係咪醉左?喂!」我喝她。
「咁你敢唔敢輸賭?」她再次看我,「賭你會唔會鍾意佢。」
「敢,黎丫,賭咩都得。」我囂張起來。
「輸左既人——」
她嘴巴兩動,開出了賭注。
一個可怕的賭注。
我早已生無可戀,無所畏懼,便接受了這場賭注。
「邊個女仔,咁厲害?」我說。
我有點好奇,為什麼她如此確信我會喜歡她口中的女子。
接著,她從背後的牆上,取下了幾幅黑白照片。
「哩張係16歲既佢。」她放一張在桌上,給我看。
黑色短髮少女,兩層背心,牛仔短褲,布鞋。
露出來的手臂和腿都不錯,但說到底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
「好普通啫。」我鬆一口氣。
照片中的她,站在一個火車月台上,挽著很多女士的帽子。
「你要去搵佢,幫襯佢買一頂帽。」明月姐說,「只要完成交易,而你冇鍾意到佢,就係你贏。」
「如果完成交易既時候,你已經愛佢愛到欲罷不能,就係我贏。」她強調。
「簡單啦。」我輕鬆地說。
當中肯定有詐,我覺得。
但我不怕,只不過是買一頂帽子,誰會如此容易地愛上人?
「準備好未?」明月姐問,「出發。」
忽然,她手裡多了一部復古的照相機,專心地調整日期和時間。
「要準備啲咩?」我無知問。
「笑——」她對我說,用相機遮了半臉。
我勉強笑了起來。
「咔嚓——」閃光燈一閃而過。
「嘰……」照相機嘰嘰地,冒出一張即影即有照片。
裡面是黑色的,還沒有影像。
漸漸地,我視覺有點不對勁,為什麼……
我好像躺在桌上,看著天花?又被反轉,面向桌面。
我在照片……裡面?
塵明月冷眼看著前方,空無一人的座椅,慵懶地把照片加上Blu-tack,貼在背後的牆上。
不會……吧。
照片漸漸浮現我的模樣,背景是火車站月台。
耳邊漸漸寧靜,眼前泛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