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當人愈來愈多,後面的人潮也擠上來之後,我旁邊站了兩個男的。

「喂,HI!」突然間有人大力拍我,我心裡一驚,向左邊望,居然是他。

「HI...你又認得我嘅?」我應該已經幾個月沒有見過阿鋒,Celina的男朋友。

「點會唔認得,識啲嘢喎。」佢指向台:「呢隊正呀!」

「我身邊都無乜人聽,哈哈。」雖然好像從Celina的口中聽過阿鋒和我聽歌的口味很相似,不過因為不太熟的關係,我也沒有深究下去。



「你一個人呀?」

「係呀。」我點點頭。

「我個friend,阿君呀。」他拍一拍身旁的男人,那個人沒有笑,僅僅向我點了個頭。

然後全場的燈都熄滅了,我和阿鋒就沒有再說話。

在昏暗的燈光和強勁的音樂下,酒精悄悄地溜到全身各個器官裡,我成個人彷彿鑽進音響裡去。



「屌,好撚stone...」我隱隱若若聽到阿鋒吐出這句話。

「咩話?」我望向他,看到他和阿君的眼睛都變得細長,神情跟剛才有點不一樣,但又說不出有什麼問題。

阿君終於笑了,然後靠過來在我耳邊說:「佢戇鳩鳩,唔洗理佢。」

我哦了一聲,又將焦點放回台上。

整晚的音樂都是我耳熟能詳的歌曲,我很沉醉在這種糜爛的氣氛,特別去到《海浪》一曲。



當前奏一起,我就馬上舉起電話。

不過在我前面的人群都是比我高的個子,我踮起腳尖都只能拍到一個個黑影,台上的風景都被人頭擋住了。

「你想拍片?」阿君越過阿鋒對我說,其實我不太肯定他說什麼,因為現場很嘈吵,我只是憑著口形猜測而已。

我點點頭。

他索性走過來我身邊,然後一手拿起我的電話:「我幫你喇。」他在我耳邊講。

這時阿君站在我的右邊,阿鋒則是左邊。

「唔該哂。」阿君比我高整整一個頭有多,他不用踮腳也綽綽有餘,畫面中終於再不是一群黑色的人頭。

緩慢而漫長的前奏完結之際,他問我:「你好鍾意呢首歌㗎?」




我沒有回答他,直到第一句歌詞響起:

盼著望著 但明天太遠了

我還等待著 被拖延的人生


「係呀。」


但我習慣了 生活是沈悶和孤單的總和


我是個悲哀的空殼



「因為我覺得啲歌詞好似講緊自己咁。」我呼出一口氣,然後望向他。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後再講:「我諗呢首歌係好多城市人嘅心聲。」

「我諗係其中一種城市人。」

我們走著 順著淡水河

「邊種?」

我趁著夜色 我想吶喊但寂靜無聲

「孤獨同寂寞嘅城市人。」

但我想通了 必須在沈淪和失望間選擇



他以很微小的幅度點頭,生怕身體會令畫面震動般,再沒有說話。

今晚的風沒有顏色

呼,這句簡直令我毛骨悚然。

能打進心坎裡的情歌有很多,但這種單純地描述人生態度的歌卻很少。

這首歌居然把我的心聲唱了出來。

所以我很愛,愛到晚晚睡覺之前都要聽幾遍,有時甚至會重播整整一個小時。

因為我就是一個孤獨的個體,唯一明白我的就好像只有這首歌。



這就是我的生活

太陽在墜落

海浪在發愁

不停地退後


聽到這裡我已經好想衝去外面抽煙,可是我不能走。

這就是我的生活

第四次重複副歌之際,阿君說:「每次聽到呢個位我就好想食煙。」

太陽在墜落

「我都係。」我說。

海浪在發愁

「個心好似一直沉落去、一直沉落去,沉到上唔返水面咁。」他望向前方,雙手依然緊緊地握著我的電話。

不停地退後

「去到某個位就會停咗係原地不斷轉圈,返唔到出去。」

然後這首歌突然就靜止了,就像每個人的人生一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一瞬間完結了。

「好撚好聽,屌。」我忍不住講。


「我都覺。」他將電話還給我:「其他歌唔洗錄?」

「唔洗喇,淨係呢首已經夠。」

「睇嚟你真係好鍾意呢首歌。」

完場之後,有大量人在排隊買新碟、海報;我轉身就下樓去。

我心裡鬆一口氣,幸好入場前我已經買了CD,這樣就不用再等。

美中不足的是海報方面,因為我買的時候已經賣光了。

我到樓下旁邊的位置點起香煙,前後左右盡是同樣靠著煙呼吸的人們。

我吸了一口之後,看到阿鋒和阿君向我這邊走來。

「乜你食煙㗎咩?」阿鋒問。他們同樣點起煙來,不同的是阿君那根煙是啡色的。

「不嬲都食。」徐徐把煙呼出後,我嘗試吐出煙圈,但不成功。

「唔好話畀Celina聽我食煙,一陣佢殺咗我。」

我馬上想起Celina叫我不要告訴阿鋒她抽煙和去club我事,突然好想笑,果然是情侶。

「得喇得喇。」我擺擺手,然後問阿君:「你食個隻咩嚟,捲煙?」

「係呀,咖啡味。」他伸手到我嘴前,示意我張開口:「試下。」

我直接往他手裡吸了一口,把淡淡的咖啡香氣吞進喉嚨,居然一點都不嗆喉。

「我以為會好濃添。」我搔搔頭:「我未食過捲煙。」

「叫阿君roll返枝畀你囉,哈哈。」阿鋒嬉皮笑臉地道:「佢最鍾意請女仔食煙。」

「靜喇屌。」

我尷尬地笑了笑,他們都沒有再發出聲音。

「唉,好想要poster啊。」我望向遠處手握著海報的一對男女:「已經賣哂啦。」

「如果你畀五舊水我,我考慮下讓我個張畀你。」阿鋒撞撞我肩膊,手裡搖著帶著簽名的海報。

「屌你喇。」

臨別之際,阿君問我:「你叫咩名?」

「佢叫沈卓怡呀,係我條女嘅hallmate嚟!」我還未回答,阿鋒就搶著說。

「問你咩?屌。」阿君大力地拍向阿鋒的頭,阿鋒大叫:「我個頭塌喇,仆街!」

然後阿君對我說:「沈卓怡。」

「嗯?」

「下次再見。」他在我耳邊講。

於是我們就在一個垃圾桶旁邊分別了。

當晚我再收到K的信息,他第一句就說:「好高興認識你。」

我不明所意:「咩意思?」

「我話好開心真正咁認識到你呀,沈卓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