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光消逝,晚色籠罩大地,是夜星光璀璨,卻難掩無月的寂寞。月的陰晴無常,常人卻只在她最充盈和最暗淡的一刻,才會發覺有異,然後抬頭,感嘆。

符緩緩張開雙眼,只看到一片遼闊的星空。

「嗚…我昏迷了多久?」符迷糊地自言自語。

當意識伸展地全身後,符才發現自己就那麼躺在江邊的石灘上,由於已非肉身,所以不故意去感受的話,就幾乎沒有被碎石頂住的痛楚。符掙扎地爬了起來,可是身體幾乎不受控制。

「該死,怎麼昏倒後醒來的感覺,比活著時還難受?」符艱辛地穩住腳步:「這身體怎麼好像被車裂過一樣?」





「說不定還真的四分五裂過,畢竟是魂魄。」符舒展雙手,然後才發現:「咦,我的手怎麼長回來了?」

符轉了轉脖子,然後望向四周。

「于吉?于老頭子?」符叫喚著,卻無人回應,於是他試試呼喊另一人:「項羽?項前輩?水神大人?」

「怎麼都不見了?」符開始嘗試走動:「不會是要去解什麼謎,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的考驗吧?」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拍翼的聲音,符望去,只見一隻灰色的鴉向自己飛來,並落在他的肩上。





「這灰鴉…怎麼長得有點像于吉?」符笑道,然後伸手去挑逗灰鴉。

『不必擔心,不會要你解謎的。』水神的聲線直傳入符的腦中。

「你怎麼變成鴉了,是要啄我嗎?」符問。

『這鴉非我,如其說,不如讓你看看吧。』水神說畢,一陣柔光便籠罩了符,並漫延到整個石灘。

然後,符看到自己只餘下身在石灘之上,嚇得他馬上看了看自己,發現雙腳仍在,才放下心來。





「這是我剛昏倒後的情景嗎?」符問。

水神卻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負手,站在江邊,不,那水神的身影有些淡薄,是當時的水神。而于吉,則在符的身旁,向著水神五體投地。

『水、水神大人…請你饒過伯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于吉哀求。

『放心吧,我沒想過要加害他,反倒還頗看好他。』水神仍然看著對岸:『而且你身為半仙,應該知道我說自己是水神,還特地借來這項藉的魂魄,只不過是嚇嚇那小小霸王而已。』

『若、若老夫沒猜錯,大人應是…』于吉顫抖地道:『…大司命大人?』

『不過百歲之魂,就別在我面前稱老了。而且看來你也修行得不到家,這樣竟然還能得到于吉的稱號,那些仙人真的墮落了。』祂說道:『在下區區司命,豈能與大司命大人相提並論。』

司命乃僅次於大、少司命的司命之神,負責處罰有罪的魂魄、仙人以至神明。

于吉一聽到司命的身分,反倒停止了顫抖,他緩緩抬頭,一臉凜然。





『看來你猜到我的真正目的了。』司命笑道。

于吉叩首:『請治小人以仙術為孫兒續命百日之罪。』

符怔了。

『猜對了。』司命正色:『孫鍾,你既得于吉這半仙稱號,就應知我們大司命一門的規條,為凡人續命,是何等大罪?而你竟然還一口氣續了百日,所為何事?』

符的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孫…鍾?」

『小人只是想讓孫兒可以有機會抱抱他的孩子。』孫鍾再叩首。

『理由感人,可惜,天命不可違。』司命淡然道。





『小人知罪。』孫鍾繼續叩首。

『那就好,依據天條,行禽奴之刑,續命一日罰一年,共刑百年。』司命轉過身來,伸出右手:『你的魂魄將被封印在飛禽之內,作為無常信鳥,受奴役百年。』

只見一道彩光從司命的右手射出,擊在孫鍾身上,然後,他便慢慢轉化為一隻灰色的鴉,過程似乎相當痛苦,但孫鍾卻沒哼出半聲,他強忍痛楚,望向被埋到石攤中的伯符。

『抱歉…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都是我不好,才會害你們死了都不得解脫…』孫鍾說,淚水在其眼眸中打轉,卻始終忍住,沒有掉落下來:『再見了…策兒。』

柔光消散,石灘上只餘下符凄楚的身影。

符望向肩上的灰鴉,啞然地道:「爺爺…?」

孫鍾能強忍住的,伯符卻忍不住。江水綿綿東逝,滔滔之勢懾人,卻都是由一去不回的一點一滴匯聚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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