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麼靜了?沒有想做的事情嗎?」女員工埋頭苦幹地清潔廚具,想必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但縱然忙過不停,她仍不嫌其煩地追問我。  
 
  「很慚愧呢,暫時還想不到。」我摸摸後腦,尷尬地說。  
 
  「也用不著慚愧,看你也只不過二十來歲,還年輕呢,來日方長,要是想尋找自己的夢想,還有很多時間和機會,問題是你有沒有決心付諸行動。況且,每個人都有自己嚮往的生活方式,沒有喜歡的東西,平平凡凡地過活,也可以是某些人所追求的人生。」
 
   我很感激她嘗試安慰我這個因沒有目標而感到沮喪的人,也令我有點啟發,但那句「平凡地過活也可以是某些人所追求的人生」,聽起來彷彿描繪出我的現況和預示了我的未來,令我心酸得快要掉下淚來。
 
  「那你呢?有想做的事情嗎?你的夢想是甚麼呢?」我望望拉麵店四周:「是否想成為一位出色的拉麵師傅,然後有一天擁有一間自己特色的拉麵店?」 
 




  「沒有這樣想過,我對開拉麵店暫時還未見有興趣。」她笑著說:「其實我跟你不相伯仲,也正在尋找自己的人生目標。雖然暫時沒有甚麼清晰的方向,但我深信不久將來定能找到的,至少不會待在這裏擦著鍋子度過餘生吧。」說罷她又哈哈大笑。  
 
  「沒有興趣卻又為甚麼繼續在這拉麵店工作?在一個自己沒有興趣的地方,可以找到夢想嗎?」 
 
  她停下手上的工作,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說來話長了,其實我是日本人。」日本人?自從被宮崎夏帆欺騙過,我已對日本人沒多好感。剛才跟她談得如何投契,可是現在對她開始有一點顧忌。
 
  她繼續說:「我從大學開始便對香港文化產生興趣,尤其喜歡香港電影,後來更自學廣東話。大學畢業後選了一家香港公司的日本分部工作,以為會有機會體驗到香港文化,怎料也是迷失在刻板乏味的辦公室生活裏,所以一年多後便辭職了。後來為了更親近的體驗香港文化,我申請了工作假期簽證來到香港,希望在這裏待一年,體驗這迷人都市的生活。然而,我的工作經驗不足,這裏適合我的工作就只有飲食業,最後便選擇在這家拉麵店工作。雖然現在的工作性質不是自己期望的,但能在這裏跟不同的香港人交流,也是不錯的體驗。」 
 
  一個外表弱質纖纖的日本女生,為了喜歡的東西,毅然放棄正常的職途,隻身越洋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從事一項比自己學歷低的工作。究竟要對這東西有多大的興趣和決心,才會有無比的勇氣去冒險?而且艱深的廣東話她也能說得如此流利,儘管有點口音,也無減與她聊天的興致,想必她以前曾下過不少苦工,縱然對她有點顧忌,卻也不得不對她萬分佩服。然而,我很奇怪這個枯燥乏味,滿街銅臭的香港,到底有甚麼東西能夠吸引到她,值得她奉獻那麼多。
 




  「為著自己的目標進發,太厲害了。」
 
  「也不見得有甚麼厲害。」她一邊繼續抹爐具,一邊說道:「我也是迷途的小羔羊,還未找到方向。然而迷途的我正努力地嘗試不同的東西,到處挑戰,到處碰壁,深信終有一天會找到自己最喜歡的東西,然後奮力不懈地去拼搏。這家拉麵店,只是我人生旅途的一個中途站而已。」雖然她仍背對著我工作,但從她的說話中充分感受到她激昂的心情,和對未來的憧景與期待,我亦被她鼓舞了,尤其那句「只是人生旅途的中途站」,實在賺人熱淚。
 
  聽完女員工那些發人深省的說話,讓我不禁納悶起來,坐在吧枱前面發呆,心裏面思考著未來的方向,要怎樣做才能讓自己的人生活得精彩。凝望拉麵碗中剩餘的湯汁,看見湯上一點點在燈光下閃爍著的油脂漫無目的地四處飄浮,跟我現在迷茫的心情一樣。
 
  「喂!」
 
  我被她驚醒了。
 




  「吃飽了還不趕快回家睡覺?現在快要一點了,地鐵尾班車都快要開走了。」

  她站高了,上半身跨過吧枱來收拾我吃過的拉麵碗。這時我發現她衣襟上掛著職員名牌,上面寫著中文字「佳穗」,而中文字下面則以英文寫著「KAHO」。
 
  佳穗?KAHO?不就是之前強哥提及過的日本女生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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