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無真係瞓一個月咁誇張,不過都被迫留咗院一個禮拜。

「小凌,今日我哋係咪去陳師奶嗰度?」

「嗯。」

我同白寧搭車出發,去到某條屋邨樓宇。

「你好,陳小姐。」我撳一撳門鐘。





「佢唔係陳師奶咩?」白寧疑問。

「無論對方幾多歲,都要稱呼佢做小姐。」

「之前又唔見你叫我做官小姐?」

「你唔配……等等。」我一臉狐疑望向白寧,「你姓官?」

「係呀,我全名叫官白寧。」





我一直以為佢姓白名寧,事到如今先無啦啦加條無關痛癢嘅設定。

大門打開,一個肥腫難分嘅中年女人行出嚟。

「你好,係咪陳師奶……陳小姐?」

「……係呀,我係陳小姐。」陳師奶塊臉即刻黑晒。

仆街,最衰都係白癡妹,搞到連我都講錯埋一份。





好彩陳師奶好快回復笑容滿臉,仲沖咗兩杯茶畀我哋,不過通常師奶都好記仇,我都係唔敢飲杯茶。

不過白寧咕咕聲好滋味咁飲,仲太口渴添多杯茶。

「自從我入住呢度之後,夜晚就不時聽到拉凳聲同波子聲,但明明成間屋得我一個人,搞到我晚晚心慌慌,成日疑神疑鬼。」

陳師奶開始講佢單委託。

「我好辛苦先排到入公屋咋,向房署申請搬屋又無人理,都唔知點好……」

白寧聽完之後,轉過頭問我:「小凌唔係話過呢啲聲其實係水壓變動,壓力傳到石屎牆產生嘅震動聲咩?」

「嗯,就係咁。」

「Yeah!我答啱啦!小凌快讚我聰明!」





「聰明你個頭。」我一嘢拍落白寧個頭。

白寧雙手撳住頭,嘟起嘴巴,欲哭無淚咁一臉無辜望住我。

「明明你面前有個婆婆,你仲話係石屎震動聲?」

「有……個婆婆?」陳師奶頓時面色發青,「邊度?邊度有婆婆?」

就企喺我哋面前,有個衣著風格同現代格格不入嘅婆婆。

「嗰啲怪聲大概係佢造成掛。」我拍一拍白寧背脊,「白寧,你搞掂去。」

「我……?」白寧吃驚指住自己。





「上完堂都要考試先有得拎畢業證書㗎。」

「喔。」

白寧行到婆婆面前,以友善嘅語氣向婆婆打招呼。

「婆婆,你好啊。」

婆婆視線緩緩轉向白寧,表情並無太驚訝,亦無咩特別反應。

「五十年,五十年喇。」婆婆以沙啞嘅聲線講咗句。

「五十年?」白寧歪住頭問。

「我喺度等咗老嘢五十年,等到呢度都翻新咗兩次,但都等唔到老嘢返屋企。」





「呢位小姐……喺度做緊咩……?」陳師奶驚恐咁指住問。

「佢同呢間屋入面嘅鬼魂講緊嘢,佢有陰陽眼,可以望到鬼魂。」

婆婆老態龍鐘,臉上滿佈皺紋,睇落無八十都起碼有七十。

「我仲記得嗰日,老嘢話要返上去反抗文革,對抗毛澤東勢力,結果一去無回頭,自此之後就失去聯絡。」

婆婆好平靜訴說往事,臉上表情彷如早已睇破紅塵。

「咩文革,紅衛兵,國家改革……其實關我鬼事咩,我哋咁辛苦經歷二戰同國共內戰,逃亡落嚟香港,都係想咩都唔理,安然咁過埋下半世人。」

短短兩句話,我就感覺到婆婆走過一條好漫長嘅路。





「但係,老嘢始終覺得自己壯志未酬,於是文革發生之後,就決定返上去對抗極權。」

「婆婆你無同佢講緊你嘅諗法咩?」白寧問。

「無。」

婆婆搖頭,卻會心一笑。

「我揀得呢個男人,就一早知佢係個點樣嘅人。」

「所以……婆婆就一直喺度等佢?」

「嗯,我一直咁等,一直咁等,死咗都繼續等。就算佢返到嚟見唔到我,只要我見到佢,我就已經好欣慰。」

然而,直到最後都見唔到佢。

「婆婆你係幾時……過身?」

「我死咗……」婆婆諗咗一陣,「都好似三十年啦,婆婆記憶差,等咗太耐連等咗幾耐都唔記得。」

三十年,如果婆婆嘅伴侶同佢差唔多,就算未死,三十年可能已經唔喺度。

「其實呢一切都係我一廂情願,我知道……等到某一刻我就知道,佢唔會再返嚟,只係我唔甘心,係都要等唔會有結果嘅嘢。」

「婆婆……」白寧邊抹眼淚,邊默默聽婆婆講嘢。

「多謝你,妹妹。我都幾十年無人講嘅嘢,雖然係無結果,但係——」

「有結果㗎。」

「嗯?」婆婆呆咗呆。

「就算今世無得再見,你哋都會再次相遇,因為……」

白寧抹去臉上淚痕,向婆婆露出笑容,如同雨後彩虹。

「佢一早喺下個輪迴等緊你,等你過嚟,握住手再一次踏上旅途。」

婆婆一臉訝異望住白寧,大概無諗到白寧會講番咁嘅話。

「多謝你,妹妹。」

婆婆和藹可親一笑,身軀漸漸化作光點。

「咁樣,我要趕過去搵佢先得。」

雖然唔知道婆婆同佢另一半嘅故事,但光點背後,我望到無數思念編織而成嘅片段。

呢啲片段,下一世依然會繼續。

「嗚……雖然我唔知你哋講緊咩,但好似好感人咁!」陳師奶唔知點解莫名奇妙喊埋一份。

「婆婆,佢會再見到係咪?」白寧依然企喺原地,眼前已經空無一物。

「唔係再,而係一早。」

鬼魂係靈魂嘅主人殘留現實嘅能量體,而靈魂本人,早已奔向下個輪迴尋找佢最愛嘅人。

但殘留現實嘅鬼魂並非無意義。

因為佢將靈魂嘅思念之情,訴說畀仍然充滿希望嘅生者。

就好似若兒對我做過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