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諳日語的德仔受同輩排斥,或許是出於年輕人的妒忌,但更大可能的,是他那令人難以親近的孤辟性格。

華盛頓說得對,足球隊就像一個大家庭,無論一名球員技術如何高超,若沒有隊友在旁,他便什麼也不是。隊員之間的互相扶持﹑一起上場殺敵的團結精神,有時侯比勝負更重要,即使是最好的職業球員,人生也不只有足球。 

球場上,德仔絕非自私的球員。但場下的他卻不屑跟隊友打關係,這種過份自立的性情,未必影響他的足球技術,卻必定有損他的事業及私人生活。因此,我不斷想辦法改變他這種個性。

時光飛逝,很快便踏進九月尾國際賽檔期。德仔收拾心情,回到香港準備兩場世界盃外圍賽。

九月二十三日,連同我和德仔兩名海外球員,香港隊成員悉數歸位,於新香港大球場展開操練。





我們的連續兩場的對手,是中東國家-阿曼。


「我地之前踢得出色,全香港八百萬市民都期待我地可以打敗對手。」積甸拿克領隊道。
「對手暫時排名榜尾,理論上我地可以全取六分,但呢個心態亦係最危險。」「我地唔同日本,冇改變踢法既本錢。無論對手係邊一隊,我地都要沿用之前既勝利方程式,就係士氣同決心!呢兩樣一直係我地最強既武器,千祈唔可以因為對手較弱就托大輕敵,清楚嗎?」領隊道。
「清楚!」


對阿曼的首回合賽事於星期五晚上在新香港大球場上演,四日後輪到我們作客。
 




 
「德仔,近來你既表現非常出色。」操練過後,領隊留下了德仔。
「明天晚上,我要你好好發揮喺日本所學。同之前唔同,阿曼會屯兵主守,你未必再有空間喺前場衝擊,但我知道你懂得改變踢法。」
「知道。」
 
 
積甸拿克領隊於週四黃昏公佈正選陣容,基本上跟中國及日本戰一模一樣,我繼續擔任中場發牌角色,而德仔自然繼續是正選前鋒。

這個晚上,當所有球員離去,德仔選擇留在球場加操。






「咁耐冇見媽媽,唔早d返屋企飲湯?」依然未離開的,還有我這位大師兄。
「……你教過我,要成功就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德仔停下來說。
「嗯,好記性。」我在大球場的草地上與他並排坐下。
「仲有俾隊友既事困擾嗎?」我問。
「領隊知道左我地既問題,訓練時刻意將我地分往唔同組。」德仔道。
「但問題始終要解決架。」
「我知道。」
「嘗試開放自己,多d同人溝通,你會有所得益的。」
「我唔知從何做起,我唔習慣。」
「聽你媽媽講,你小學時好多野講,喺學校好多朋友架?」我問。
「細個既野我唔太記得了。」德仔搖搖頭。
「唔可以講多d?」我認真地問。
「或者,你需要個樹窿釋放一下當年既事。」





德仔嘆了口氣:
「當年槍擊事件之後,我每晚訓覺都夢見同一情景:我俾人抱住,不停係度喊,爸爸跪喺地下哀求班賊人放我。然後,就喺我面前,賊人對住爸爸個頭亂槍掃射……」

說到這裡,德仔頓了一頓,有點哽咽。


「槍擊﹑尖叫聲﹑加埋我既喊聲不斷喺腦海盤旋……直至我醒返,佢地一直冤魂不散。我唔想再記起件事,唔想再聽到自己既喊聲。」

 
慘劇已發生多年,但聽當事人訴說著,我內心依然沉重。


「聽到自己把聲會令我諗起當時既畫面,所以從此以後我決定唔再講野,直到後來把聲變沉,先敢開口講少少。」德仔續道。
「原來如此。」






我總算清楚明白德仔性格怪辟的原因,原來還是當年的慘劇之故。


「我知道咁係好殘忍,但你爸爸既事已經過去多年,你係時侯放低,唔應該俾佢影響你既生活。」我道。
「…………」


德仔不發一言,望著大球場天上的星星,學著獅子王一般思念父親。


「記得當年新聞報導,喺警方到達現場之前,班賊人已經悉數伏法?」我嘗試說得輕描淡寫。
「嗯。」德仔點頭。
「佢地伏屍喺升降機,全身插滿利刀,聞說係一位內地武術高手既所為。」
「如果係武俠劇,呢位前輩高人就係你大恩人了。」我道。




「或者啦。」德仔苦笑。
「你終於識笑,希望你以後諗返件事都用呢種心態面對。」我拍拍他肩頭。
「全香港幾百萬對眼睛聽晚會望住我地上場殺敵,我地唔可以令佢地失望!」
「嗯……」
「唔好答我『嗯』!大聲d答我,知唔知道?」
「知道!」
「哈哈!」
「哈……」


見到德仔稍為開懷,我知道今晚的consoling工作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