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騎馬的經驗太少,騎得相當別扭,有時向南會一聲不吭地走去幫他拉拉韁繩,矯正他的姿勢,如此往來幾次,大可也慢慢開始懂得了御馬之道。
 
「你真幸福,有兵家之首教你騎馬。想當年我都不知摔了多少次才讓馬兒聽話。」沈問打趣地道。
 
大可一臉靦腆,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才兩個時辰前他還是書齋中藏經閣的小雜務,比書僮還要低兩級,現在不但能近身侍奉七子,還能得到他的教導,這待遇他的確連作夢也想不到。他垂下頭,馬上就下了馬,一面嚴肅地俯首答道:「小人蒙二位大人教導,不勝感激,來日必定以命相報。」
 
沈問吃吃地笑了兩聲,反倒是向南見了就覺得頭痛,他對沈問反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看你都把他嚇成了什麼樣子了?快起來!」
 
 「我告訴你噢,我們不是來分上下尊卑的。你也別小人大人的,聽見就心煩,我要你一起來,最多就是要你幫忙打點下日常生活的事,不是要你來下跪的。你再這樣的話我們乾脆三個結拜好了,那樣就平起平坐了。」
 




「在下不敢。小人身分低微,何德何能和...... 」
 
向南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還小人?你多大了?」
 
「十七未滿。」
 
「好。我二十六,沈師弟二十一,你十六。我們三人份屬同門,以後把我們當作是你的哥哥、你的師兄就可以了。我們不是主僕關係,日後熟絡了的話就是朋友。那白痴剛才是逗你玩的,他比我還要隨便。我告訴你,我們選了你不是讓你在這裏跪著的,有囑咐你辦的事你做好就是了。不要讓我再說第三次了。」
 
 「是的。 」
 




看到大可還是拘拘謹謹的,向南也只好無奈地搖頭——看來這小子還得慢慢調教。他沒有等大可上馬,就逕自地繼續走了。沈問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他很難得才見到這個不可一世,高傲不羈的向東既生氣又無奈的樣子。
 
「 走吧!我可愛的小師弟。 」沈問意氣風發地笑著。
 
「是。」
 
大可一臉傻傻地點頭,一副還在消化剛才的對白的樣子。
 
「我們乾脆三個結拜好了」
「我們乾脆三個結拜好了」




「我們乾脆三個結拜好了」
 
大可心中開心得像開了朵花一樣,他實在無法想像,自己這麼一個默默無聞,無依無靠的一個下人,世間竟然有人對他如此隨和,更萬萬想不到對他如此好的,是名震天下的七子。
 
沈問看到他呆若木雞的樣子,也開始不顧他自己走了。他開始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也許這次出走並沒有自己想的那樣糟糕。難為了向南,一個人在前頭愁眉苦臉,一路以來任天下怎變,,他都看得風輕雲淡。可是在這樣的一個少年面前,他卻一籌莫展,教小孩這樣的事對他來說才是最傷腦筋的。這時,他開始有點後後悔,早知如此,他應該留在書齋和王奇共同進退的,大不了死了就是。
 
這時他忽然察覺了一件事:莫非師傅叫自己領走大可的用意,就是一個給我們離開的理由?
 
 
夜晚。明月星稀。向南今夜選擇了一個看月的好地方紮營。
 
這一路上他們走的並不急,他們的目的地是梅花山莊,而去梅花山莊前還得經過齊國,大概明天就要齊國國境了。
 
梅花山莊莊主是他們師傅的故友,相傳天下所有已發生的事他都無所不曉,只要你付得起代價,每年初雪開始的時候,你上得到山找得到他,他就會為人解答一切。隨著問題的不同,代價也同樣千奇百怪,曾經有吳國巨商帶著盛載著滿滿的金銀珠寶去問他事,他卻偏要巨商獻上他那個糟糠之妻,惹得巨商勃然大怒。他們打算去問問這個脾氣古怪的莊主,也許他對師傅的死因和大可的身世都知道些什麼。
 




「今晚的天空真美麗呢!如此美景,實屬難得!」沈問一邊喝著酒,一邊卧着觀賞皎皎明月。
 
「是嗎?我反倒覺得月亮太光,遮攔著漫天星火。大可你怎麼想?」向南卧在草地上上懶懶地道。
 
大可已經開始習慣了他們二人的性子。他們兩個在小事上總愛唱對方反調,一個說東好,另一個就必定會說西好,這時候就總會問自己的意見,自己支持哪一邊,那個人就一臉得意的在嘻嘻哈哈,他實在想不出七子中的二人,竟像大小孩一般互相挖苦取笑對方,更想不到自己的意見如此重要。
 
「嗯……我覺得明月星辰都不重要,賞什麼的景色並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誰又和誰在看景色,像我能每日侍奉在兩位身旁,每一刻映入眼簾的景象,都很美麗。」他很認真地思考後,得出這樣的回答。
 
「靠,雖然是有點意思,但為什麼這傢伙連這麼簡單的對答都可以說出奉承的話來……聽得我都打冷震了。」沈問眯起眼睛,對著向南說道。
 
「唉,我聽著聽著都聽慣了,我是真的怕了他。」向南一副求饒的樣子。
 
大可垂下頭來,默默為二人斟酒:「是我說錯了話嗎?」
 
向南忽然一把地抓住大可,把大可拉到自己身旁卧著。




 
「好了,今夜我們一同賞月,你也不用為我們斟酒什麼的,一起痛痛快快的喝。只談風月,不要再這樣拘謹了。」
 
「是。」
 
「話說我還未知道你的故事,你是怎麼來到書齋的?」
 
「嗯,讓我想想,自我懂事以來,我就一直在書齋生活,也從來不知道是誰撿我回來的。我本來是做比雜務更低級的打掃,可是書齋包吃包住,我也沒有什麼好埋怨。後來十一二歲時,總管說要調派我去藏書閣做個小雜務,實際就是升職了。藏書閣的職務空閒得很,有一次齋主來到,囑咐我們閒時應該看看當中藏書,我看著看著。也就漸漸開始能讀書識字了。」大可娓娓道來。
 
「那麼齋主還有對你說過其他什麼的嗎?」向南追問。
 
「齋主常常來藏經閣,看見我讀書會間中問一下在讀什麼這樣子,再沒有別的了。」
 
「這樣啊。好吧,我問完你了,你有什麼想問我們的嗎?被我們一頭霧水的帶出來,心中滿是疑問吧?隨便問,我們什麼會回答你的。」向南仰望著寂靜的夜空。
 




「真的可以嗎?」大可問。
 
「當然。」沈問回答。
 
「我想知道七子的故事。」大可說。
 
「噢?那你對七子的認識有多少?」沈問笑說。
 
我知道每一個人是哪一個派別的,分別是儒、道、墨、法、方技、兵和陰陽。每一任的七子是由上任的七子委任的,比如說已故的齋主本來就是一任的七子之一,是道家首領,後來傳位給了何來大人這樣。七子就是指繼承了一派學術淵源的首領,儒家王文靖大人、 道家何來大人、 墨家郭大人、 法家竇浚大人、方技家是王奇王大人。還有兩位,向南大人是兵家,而陰陽家的就是沈問大人你了。就是這樣的
 
「嗯,等等,你又大人小人的了,難道就沒有好一點的叫法嗎?明天進了城內,這樣的稱呼會讓人生疑呢,我們暫且以兄弟相稱吧,就這樣決定了。」向南一邊說一邊依舊望著夜空。」
 
沒有等到大可回答,沈問就先接話了:「沒問題。向南,難怪他一直這樣見外,原來我們一直都忘記了要自我介紹呢!」
 
「我看你是又想用那小把戲逗小朋友而已。」向南眼尾也懶得看他一眼。





 
「什麼小把戲,你做得到這樣的事才在這放屁好不好?」沈問一副對他生氣了的樣子。
 
他轉眼又看著大可,笑笑地道:「我雖然是七家之一,但也是七子之中最不機靈的,」
 
向南聽到這吃吃地笑了。「你乾脆就說自己是最蠢的一個就可以了。」
 
沈問沒有理他,繼續道:「可見我不是以才智見稱的。陰陽家,可以說是道家的旁支,研究道的實相,陰陽、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諸如此類,其實就是對自然的探究,理解自然的運作,訓練自己駕馭自然的能力。萬物不能無故生成,也不能無故摧毀,你看著我的手。」沈問和大可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的手,向南就在一旁,卻頭也擰去了另外一邊,也不知道是否已經睡著了。
 
等了一會,沈問握緊了拳頭一下,又再放開,頃刻之間就有一瓢水在他手上慢慢流走。
 
「這是什麼仙術妖法……竟然憑空生出了水!」大可看得目瞪口呆,嘖嘖稱奇。
 
「這不是憑空的,大自然的法則就是你要用同等的價值去交換事物。我只不過用了不能明言的方法,從你我看不到的地方把水聚在一起而已,實際上四周的水並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這就是我的最大本領了,雖然這本事沒有什麼實際作用,但天下間能如此操控自然力量的人不會多於三個。」沈問得意地笑道。
 
大可還在驚訝當中,向南卻打了個很長的呵欠,冷冷地說道:「你知道嗎?我到現在還在懷疑那些是你的手汗來的。」沈問狠狠地踢了他一下,大可終於從驚嘆的神色轉回來,樂滋滋地在笑。
 
「一般來說,我們陰陽家就是看看五行天象,自然定律,陰陽氣數,氣候變化之類。至於道學和醫卜星相那些方技雖然比不上二師兄和五師兄,但我也有所涉獵,你生病的時候幫你診個症還是可以的。」沈問還在說明當中,就拉起向南,示意他也要介紹自己了。
 
向南撓了撓頭說:「我就一兵家之主,也沒有什麼好說的,畢竟近數十年來都沒有人在行軍打仗,我所學的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所謂七子,兵家只不過是圖一個虛名,上一手也不過看我有趣,亂傳給我而已。」
 
「你是害羞了嗎?怎麼一直在自嘲啊?師兄,想不到你這麼謙虛啊!我來跟你說,雖然托墨家的福,他這個兵家承繼者的確沒有實戰經驗,但也正因為用兵的沒落,他把兵家的哲理融會貫通到日常生活和其他學說當中,但前任齋主稱呼為老奸巨猾的雜學兵家呢?有不會的事時,我答不到你的話,問他就好了,他一定全部知道。」
 
大可認真地聽著,問:「為什麼是托墨家的福?」
 
沈問似乎酒興大發,很開心地說道:「那就說來話長了,墨家向來是一群理想主義者。墨家精神強調非攻兼愛,尚賢尚同,一心追求天下和平,可以說是可以說是令六國無法統一,最後形成這個局面的始作俑者。
 
「他們有這麼厲害嗎?」大可問。向南微微的睡意傾聽著他們二人,清風徐來,樹木輕輕撥弄著沙沙的聲響,的確好生舒服。
 
「他們也是和向南一樣,是用兵之人,可是他們不擅於攻,而最擅於救守。救守,即凡是防守一方,他都會派墨者守城。墨者守城至少有百個墨者,他們只使用一套墨子兵法,墨者之間彼此默契非常,心意相通,想要打得贏他們,陣中起碼要有十幾個像他一樣的擅兵之人。所謂墨守成規,指的就是墨者守城相當有規律,表現極為穩定,常人難以擊破。擅兵之人又難尋,因此長久以來戰者多敗,就無人再想攻城,如此一來,墨家彷彿成了天下間真正的主宰,他們希望以此說明眾生平等的想法,可惜如今雖然六國太平,但近十年來又演變成文化、經濟的角力,昔日的戰爭只不過換成了另外一個模式,他們的宏願,看來終究也是個妄想而已。」
 
大可不斷點頭:「原來是這個樣子的。那麼其他七子呢?」
 
沈問見他真的有興趣的樣子,便把每一家的歷史、概論、思想、故事通通都講了一遍。而向南早在聽聽的時候睡著了,大可就這樣一邊聽,一邊替向南蓋好被子免得他著涼。
 
後來,沈問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大可把二人安頓好後,望著二人,望著絢爛的夜空,淺淺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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