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爆籃》: 【第六章】作為正選
01
十六強過後的上課天，我在回校途中碰上了秋琪。
我默默跟隨了一段小路，最後還是走了上前。
「喂。」「欸！阿天！」
「表現好好咁喎～」還是往昔那張熱情的笑臉。
「OK啦。」
「幾時打八強呀？」她輕笑問道。
「下個禮拜三，你黎睇呀？」「你哋八強喎，梗係支持下啦！」
我本來打算再問一下心裡的問題，不過凜冽的風還是把我的念頭吹散。
「近排有咩搞呀～？」
只見她聞言過後皺了皺眉：「又要開始溫書囉......嗰兩科『史』咁難背...你下年都會開始feel到㗎喇！」
「我又唔會好似你咁屎，點會啫。」「唓～！」
「話時話呢...」她抬起頭，問：「你哋多數鍾意著咩籃球鞋？」
「我著開 D ROSE...」快速回答過後，我又意識到這可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所以又再次回答：「我見A GRADE 啲人都係著 D ROSE 呀、Kobe 呀或者 Lebron 嘅啲鞋。」
只見她凝望著我，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點了點頭。
我低著頭想了想，最後說：「孔冠賢嗰對我記得都係D ROSE黎。」
秋琪乍聞此言後笑而不語，我也不知如何延續一個我根本不想延續的話題。
沉默之際，冷颼颼的風呼呼地掠過我們之間。
不知不覺，身邊的很多很多，都已吹散了。
02
學界過後，日曆平凡地翻過了幾頁，不經不覺已悄悄來到禮拜五。
大概這是一個值得被紀錄在校刊的日子......皆因今天一幅大型海報高掛在校外的粉紅牆身上，海報裡的正是校內無人不曉的幾個我校中三歌舞團女神——「少女時代」，她們因為唱跳了得和美貌如花而有名。
學校看來已經把她們看作一門生意，開放表演門票發售，不少鄰校學生都會親臨銘基來一睹女神風采，確實是極其瘋狂的現象。
今天是她們表演的日子，將於放學後在禮堂進行近兩個小時，門票聽說早在上個月已清光，只剩下少量寫真卡、毛巾等等。
回到班房，不論是課堂上、小息中、午飯時，今天大家的話題還是離不開「少女時代」的表演。然而我心有所屬，所以對這幾個美人兒沒有多作關注。
「妖…之前我排咗超耐結果輪到我就冇曬飛賣。」肥Sam在午飯時抱怨道：「原本諗住今年可以睇林泳兒著住熱褲跳舞添...」
「屌你變態少陣啦。」楊澐笑道。
「挑，你有 Janet ，佢唔比你睇咋嘛。」肥Sam反駁道。
「痴線…」楊澐翻了翻白眼後望向我：「你唔會都有睇掛...？」
「冇留意過。」我笑道。
「唉...人生一大遺憾，竟然今年冇得睇佢跳舞......」肥Sam連連嘆氣。
「真係咁難要飛咩。」我好奇一問。
「每年嘅飛大概有六百張左右，我又唔夠錢買最貴嗰啲，但其他位又多人爭到爆，就算我一開放後五分鐘就開始排隊，最後都係買唔到飛......」肥Sam垂頭喪氣地說。
鐘聲迴盪，再次回到學校時已經有一些人在雨天操場計畫「走堂」，皆因原來禮堂門邊有些可供站立的位置是先到先得的，為了能佔更好的位置來看女神表演，他們真的是拼了......
楊澐和肥Sam到了球場打球，我逕自到了儲物櫃那邊取書，正當我拿了書準備轉身離去時，遠處卻傳來一把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阿天等等！」往我的方向奔來的是紮著馬尾的秋琪......
「做咩？」
「你有冇買少女時代啲飛？」
我搖了搖頭，只見她從口袋裡掏出些東西來。
「我呢到有兩張飛，你要唔要？」秋琪淺笑道：「我竟然咁好彩喺女廁見到有兩張咁嘅飛，自己又冇興趣，見到你所以就睇下你有冇興趣咯～～」
「我...」絲毫不感興趣的我本來打算拒絕，但我又想起剛才肥Sam接連不斷的抱怨......
那個表演不是一票難求嗎......竟然會有這樣的機會......
唉算了，幫他拿吧。
「好呀...唔該你。」我微笑接過她手中的兩張門票，票上彷彿尚餘下她手心的溫暖。
「果然你哋男仔都係對啲靚女師妹有興趣嘅～～！」秋琪露出個淘氣的笑容，好像有種看破了我的得意。
可惜她看不破我，也沒有那個時間去了解我。
我暗地裡嘆了口氣，卻在臉上勉強擠出個尷尬的笑容。
「好啦，睇得開心啲，我上去啦～」她笑容可掬地揮手道別，我也只可以靜靜的目送她的遠去。
03
一票到手的肥Sam固然豁然開朗，離開課室的路上他一路追問了好幾次我如何偷來了這兩張票，但我一直沒回答，加上我也沒有跟他一起去看這場表演，他也就往表演的禮堂方向走去了。
禮堂外面人頭湧湧，都是歡呼雀躍的人群，我好不容易越過他們，終於離開了學校。
離開學校後，眼前迷瀠一片，冷冰冰的雨又開始四處飛濺，儘管我已經把雨傘舉得甚好，但雨還是無情地隨著撲面而來的寒風打在我的臉上......
雨後歸家，還沒擦乾身子，手機的震動提示便已經把我的注意力拉走。
「寧秋琪發布了一則帖子。」
雖然心裡早有預備，但手癢癢的我還是忍不住點了進去。
沒什麼，就是一張我不想按讚但又在最後有違我心而按下了讚好的相片。
在這最冷的嚴冬，我們擋不了狂雨的抽打、也擋不了冷風的來襲，根本什麼也擋不了。
04
那天過後的首次球隊訓練，很多聲音雖有所防備但還是不能避免。
「你估孔冠賢佢真係溫書咩！宜家有囡先唔翻嚟練波咋！」
「佢球場上咁粗暴，唔知對寧秋琪會唔會...」「喂喂喂！你好過分下喎，但我鐘意。」
我走在團隊的邊緣，但已經繃緊的臉還是得不時揚起笑容。
把臉笑得甚酸，別人也就沒有發現我的心有多酸。
「八強對手主要靠兩個 3 分射手同埋全場緊迫防守，亦即係 『Press』，今日我哋主要集中係破 Press 上面講下每個人嘅分工同埋點拆呢個緊迫防守。」再過三天便是八強的日子，這次訓練 B GRADE 的隊員也全員到齊。
在班長仔面前觀摩了一下戰術板上的調動，我也就大概了解到時候的運作。
我是負責底線開球的球員，而兩個後衛會在我來個交叉走位，中場位置會有楊澐作爲接應，而前場則會有朗爺負責接球進攻。
不過，這個用兩句可以簡述到的一個破解方法，到了球場時卻難以很好的實行，至少我們用了一個小時來集中破解全場緊迫的過程中，已經發生了十幾次失誤，而這當中要數最多就是我的開球失誤。
五秒違例、被截斷傳球......能犯的錯幾乎都犯了。
「Sorry…」結束訓練後，我跟班長仔道了個歉，他問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搖了搖頭，他也就沒有追問，但當我回過頭去時，沉重的眼裡竟然泛起了淚光......
「等陣食乜？」每次訓練後一起吃飯是我們隊友之間的習慣。
「喂我今日唔食啦。」我這樣回答楊澐：「有啲唔舒服，等陣返屋企先。」
「Oh you’re so bad! 」楊澐搖了搖頭，帶點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然而儘管我的狀態如此，班長仔還是把我列入在正選五人名單中，直到比賽這天也還沒有改變。
05
八強之役跟上次十六強一樣在牛頭角體育館進行，踏上了小巴過後，我也就讓經歷了失眠的疲倦和對比賽期待的身體休息了一會。
這場比賽比起過往的任何一場都要關鍵，倘若我們爭取到這一場勝利，也就至少能站上學界的頒獎台了。
我問過 Anson，他說他們 C GRADE 學界也都只是止步於十六強，過去我們壓根兒沒辦法做到的事，今年有機會實現了。
時間越接近比賽，體內的血也就更加沸騰。
對手比我們更早到達現場，我們很快換好球衣後也就開始開始「四角」和「三線」等熱身，熱身期間，我不時看了一下對手的狀態，陌生的臉龐上掛着快要想吞噬我們的眼神......
班長仔給我們再次確認了正選五人的名單：Anson和肥Sam擔當控球和得分後衛、我和楊澐則分別爲小前鋒和大前鋒，而朗爺也繼續擔任中鋒一職。
在淘汰賽中被肥Sam取替位置的饅頭在我們身旁一邊拍着掌，一邊給我們鼓勵着。
「防守守住 3-2 先，記得要 hands up，慢慢打，唔好急。」班長仔拿着戰術板給我們下比賽前最後的戰術指令。
「嚟，1、2、3、MKC！」衆人齊呼下，八強之役終於掀開帷幕。
對方的 10 號 和 11號就是球隊內的關鍵人物，亦即班長仔賽前所說對方所最依賴的兩個三分手，分別爲得分後衛和小前鋒，而我這次被安排對位的正是對方的 11號 球員。
「嗶」的一聲，球場的聚焦瞬間到了中央位置的跳球區，除了中鋒以外，其他球員也就各自分佈在中央的左近位置。
球證再三檢查一切情況許可下，球，終於被拋往空中......
「慢慢打！」對手中鋒把球撥往後場，敵隊率先展開攻勢！
「Hands-up、Hands-up！」場邊的班長仔拍了拍手，示意我們要儘量用手去騷擾對方。
我用一隻手截住對方控球後衛往 11號 這裡傳來的球路，一隻手輕碰着對方的腰間，好讓我能更快感受到他的移動。
「Run！」對手教練在場邊下了指令，控球後衛便隨即摸了摸頭，面前的11號球員也瞬即往底線跑動！
「Pick！」朗爺大喊一聲，我才方覺是對方內線球員把我的去路給擋住——無球單擋！
就在此刻，敵隊的控球後衛也就立馬把球傳到已經在底線準備就緒的 11號 球員，朗爺跟慢了半步而沒法阻擋對方的出手，反而是他跳起時失了失平衡撞到一下對手，敵隊沒中三分，卻也贏得了三次罰球機會。
對方「摸頭」的這個戰術是讓內線球員跟三分手打無球單擋......我得牢記它......
把三球罰球全都罰中後，對方射手的水準不言而喻。
「Press！Press！」對手教練再次下達指令——全場緊迫！！
我從底線把球快速傳到了肥Sam手中，楊澐這時也從中場位置跑到了我們後場邊接應，成功快速破解了對手的全場緊迫。
「1號、1號！」班長仔在場邊喊道。
我微微往防守者方向推了推，然後再跳出拉開距離，成功接到籃球後，隨即作出「三脅勢」的動作，當楊澐來到防守者身旁作出單擋時，對手沒選擇拉開距離，反而是直接上前緊迫以壓縮我的拍球空間......！
而此刻，我作出了最錯的決定——我在沒有任何護球動作的情況底下打算直接往右邊運球，卻被對手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截走了籃球！
戰術沒跑好，反倒是被對手來了一波快攻，破網的球還沒落地，對手便又已沖完我方後場作全場人盯人防守。
這一次我犯的錯更大意，就在Anson還沒成功爭取到身位的時候，我已經把球傳出，最後這球變相傳給了對方，Anson焦急地被對方在籃下的假動作騙到跳起，然而對手此時不慌不忙地往Anson身上撞了一下，雖然Anson成功把球拍走，但也換來一犯的代價。
而且，氣勢的損失比起那一犯更爲顯眼。
一連失了七分，看着面前猶如蜘蛛絲般的全場人盯人境況，儘管我成功開了球，卻又在拍球的時候被對手包夾然後弄丟了籃球——九比零的開局。
隨着這場八強之役以九比零的劣勢展開，班長仔迫於無奈用上了第一個暫停。
我雙手撐膝，喘氣中夾雜着嘆息，心裏的不知所措跟上年有點如出一轍，不知爲何，總感覺有種無力感跟隨着我。
驀然，我有種被人注視着的感覺，便往那個方向望去，原來是她和他。
秋琪，真的來看這場比賽了。
我低着頭吐了口氣，本來已經有點繃緊的身體更是顯得沉重。
「記唔記得我講過咩呀？並排上前，過到去同我慢慢打好個Form佢。」班長仔緊皺眉頭、語速甚快：「喂阿天，底線嗰啲波講過好多次，睇定啲好唔好？」
就在我點了點頭的時候，暫停過後的哨音響起了。
「我要開波嗰個！」「我要4號！」對方士氣高漲得很，繼續沿用全場人盯人防守的方式。
我從球證手上接過籃球，隨即以彈地的方式傳到了Anson手中。
「並排上前！」那是場邊班長仔說過無數次的指令，每當面對全場緊迫，後場的我們就是要並排上前，然後用「壓入彈出」的方式來接球和分球。a
「壓入彈出」也就是往敵方身體輕輕施予壓力，然後再往反方向跳開以拉開敵我距離的一種方法，於球場中十分常見，尤其面對防守方緊迫的壓力時，這種做法就更顯重要。
靠着楊澐中場位置的出色接應和我們的分球，這一次我們終於暫時破解了對方的後場緊迫。
作爲控球後衛的Anson主動要求楊澐上前單擋，我拉開距離好讓Anson能更有空間發揮，但當我面前的防守者視覺掠過Anson的切入一眼後，隨即也就離開我的範圍轉而補防Anson。
Anson見狀立馬把球分到空出的我，本來這是我們這波進攻最好的機會，但也就在這一瞬間，那種強大的無力感又是再次出現，它毫不留情地扯住了我的雙腿，把我的進攻欲望給完完全全地撲滅。
壓力可以促使人突破自己，也可以導致人犯下多次錯誤。
朗爺大概以爲我要出手，所以並沒有在籃下爭取身位拿球，但有着一個投籃空檔的我，卻選擇了給籃底還沒有位置優勢的朗爺......
「啪！」對方反應敏捷，瞬間就把還在空中的籃球。
回防路上的風景，又一次地，跟去年的畫面重疊在一起了——饅頭從後備席上走到了申請換人的位置上......
內心深處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無力感，正緊緊地捆綁着我的身體......
死球，換人的時間終至。
我在死氣沉沉的後備席看着大比數落後的開局，又仿佛回到了上年的挫敗當中：無奈、不被信任、痛恨自己......
明明好像已經做了不少準備，但真正踏上球場的時候，那股無力感卻把我給壓了下來......
「Nice！好波！」班長仔拍手呼道，我們終於進球了。
頂替我的饅頭拼勁十足，也十分勇敢起手，雖然得分不多，但也讓整個格局拉得更開，讓其他球員更好發揮。
本來看着球場上的一舉一動的我瞥了一眼班長仔，而他也剛好看了我一眼，那一秒對望讓我心裡更生內疚。
隨着對方的三分手換了下場休息後，我們趁着這段時間追近了不少比分，到了中場我們終於把比分追近到二十五比二十。
可經歷了對方的全場人盯人緊迫防守後，我們場上無一人不是撐着膝蓋喘着氣。
氣喘吁吁的饅頭喝了口水後拍了拍我的後背，我愣了一愣，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
如果我還有機會上場，我一定會拼了命地打好。
那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內疚。
下半場開始，對方三分手又再次上場，連環用其「摸頭」的戰術來給二人製造投籃空檔，也不需要太多套路和變化，就是這招和全場緊迫就給我們再施予了一波壓力。
負責防守 10號 和 11號 的饅頭和肥Sam體力逐漸見底，尤其肥Sam在進攻上幾乎毫無跑動的意欲，我捉緊了球褲，可班長仔仍然沒有作出任何調動。
直到肥Sam跟班長仔搖頭示意，班長仔終於再一次回眸掠過了我們後備席的三人。
這一次的對望，他看到了我內心的聲音。
「阿天。」
「Sorry。」也不知道爲什麼，走過班長仔的身邊，就是想吐出這一句悶在心裏很久的話。
「嗶！換人！」但我知道，現在歸回球場上的我，不能讓這句道歉變得廉價。
作爲正選、作爲球員，此時此刻我沒有半點退路。
06
「第三節尚餘4分20秒，比數係三十六比二十六。」
暫停過後，兩邊都作出了一個陣容調整，我方由我來頂替肥Sam、低一年級的樂爲頂替饅頭；而敵隊則讓兩個三分手同時休息。
不但如此，對方突然改變了一貫的防守方法，不但沒有採取全場人盯人防守模式，更是選用「2-1-2」的區域聯防。
摸不着頭腦的我帶着陌生感接過籃球，場邊的班長仔立馬喊道：「人哋守緊咩呀？」
乍聽此言，我立馬舉起食指，楊澐也就隨即從對角上前爲我作出單擋，面對這種區域聯防，邊線的球員將會出現空檔，我得往這個缺口來打！
對方的球員仍然用緊迫的方法來應付我們的單擋，但我這次有明顯的護球，加上我在楊澐還沒來到的時候便已經踏出了一步試探步，對方稍微失位，在楊澐的單擋面前更是沒法追上我們的距離。
踏入顏色地帶，我被對方球員包圍前，一條清晰的傳球路線浮現眼前——樂爲所站在的三分線四十五度位置。
我毫不猶豫地用彈地的方式傳出，樂爲三分起手——Got it！
「呼......」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輪到敵方進攻，班長仔給我們的部署是要「放三分、騷擾傳波」，敵隊雖然也有用到「摸頭」的戰術，但出手的準繩都遠遠不及場下的 10 號和 11號 三分手，也就讓我們接連在幾輪防守戰中可以以穩固禁區、放射三分的方式去取得優勢。
而我在其中一波進攻中終於以一記中距離跳投取得比賽第一分，心中的火燒得旺盛，比賽的分數也拉得越來越近。
「好波！銘基加油呀！」比數拉近到只得兩分，本來已經沉寂了的後備席死灰復燃。
第四節，最後的生死十分鐘，對方的教練終於還是把三分手全都放回球場。
我本以爲我們追回的氣勢可以繼續延續，但就在幾秒後......
「咻！」三分線兩步後的距離，對方的 11 號就在我的面前給投進了這該死的一球......
這記好像毫不費力的遠距離三分，又一次把我們的氣勢給撲熄......
「唔好再比對手有三分機會！」班長仔拍手大喊。
比分緊迫得讓人快要喘不過氣，我接過球來，真的豁了出去地往籃框方向衝刺。
蹬蹬！先是往右邊踏步，再大幅度往左邊轉手來個 Euro-Step 上籃！
比賽，再次拉近到了一球的差距。
下一波進攻，對方再一次把球傳到了十一號的三分手手上，我拚命拉緊了身位距離，成功騷擾到對方出手。
不過這樣一來一回，我的體力也同樣急速下降，內息變得散亂的我只能放慢了腳步，吸着一口又一口的大氣來維持狀態。
反觀對方的兩個三分手並沒有多餘的移動，只會在四十五度角位靜待戰術的部署然後再走到合適的位置，根本不會太耗費體力。
「咻！」對方 10 號在底線越過了朗爺的補防，又是投進了一記十分利落遠距離兩分。
「嗶！」最後四分鐘了，班長仔終究把手上僅餘的兩個暫停用上一個。
「頂住呀。」饅頭等人關切地上前說道。
我雙手插腰、氣喘如牛地點了點頭。
「換防要快，進攻要狠，唔好俾任何機會人哋，我哋已經冇嘢好輸。」
「喂我哋得架我哋得架。」Anson也拍了拍手振奮士氣。
「頂埋佢銘基！！！1、2、3、MKC——！」
五十比四十六，兩球的差距。
球證的哨聲響起，我方底線進攻，對方球員紛紛各自喊起號碼，終於又再施上全場人盯人防守的戰法。
雖然我的心裏早有準備，但想到了上半場的挫敗，內心又再次浮現了莫名的無力感。
球還沒到我的手中，心卻先害怕一步了。
「加油吖啊天！」
驀然間，在充滿緊繃和吵雜的球場中，竟然穿插了這一把聲音......
是站在場邊的秋琪。
我瞥了一眼她的身影，她的雙眸彷彿亮了般，讓我頓時有種安心。
但我知道那並不是來自於身體猶如奇蹟般的突然反應，而是那是一種自我已經習慣和熟悉的狀態。
我習慣幻想在她眼前打球、我渴望讓她看見我打球的樣子......
或許我不能編寫奇蹟，但謝謝妳，總是如此存在。
07
破解全場緊迫的方法早已從班長仔口中說出，能否解破這蜘蛛網就視乎我們臨場的應變能力和還原能力了。
Anson和肥Sam交叉走位，製造了空檔後我把球傳到他們手中，然後三人並排上前互相接應，楊澐看準時機走上前作分球中樞，朗爺就在前場伺機而動——一切都按如常進行，我們用幾秒的時間就上了前場。
「1號！」Anson於三分線外持球下了戰術指令後把球傳到了我的手中，楊澐也再次從對角奔往我正對的防守者旁邊。
「左 Pick！」對方的內線球員給予了防守提示。
我冷靜地觀察對手的目光，當他的目光往楊澐的方向望去時，我立馬把右腳往右後方一蹬，然後極速轉向往左邊切入！！！
還沒進入禁區，對方的球員已經成功補防，我把握了節奏，緩緩地拍球了球後讓身體輕輕餘躍起。
補防我的球員雖然是個內線高個子，但整場攻防下來他的移動速度算快，加上他對於封蓋的阻攻的意欲甚高......
很奇妙地，這些想法往往在那一秒的「Hesitation」就全都閃現腦海中。
這一秒，就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我往右邊較爲空曠的位置切入，到了籃下的位置下來個急剎車，雙手捉球後往籃筐一甩，但對方也沒有因此而被騙起，我靈機一觸，再次轉身往另一邊佯裝左手勾手......
這一次，他終於跳起來了。
「啊！」我往他的身上一撞，身體使勁地找尋那該死的平衡，終於拼得了一球 AND-ONE！！
「Nice！！！！」這一瞬間，場邊歡聲如雷，比賽也進入了最後白熱化階段......
「Defense！Defense！」後備席上的球員們紛紛開始叫起口號。
「啪！」肥Sam和朗爺成功夾擊對方處於底線的球員，球傳到了三分線外的Anson後展開一波快速反擊——3打2！
我跟Anson對望了一眼，他加速突破，先是假傳給楊澐，最後才把球拋給右邊的我。
我的身體自然地躍起，在空中接過球後把球給投進了——！
「Yahoo——！Alley Oop！！！」
比數平了！逆轉的機會出現了！
「Run、Run、Run！」只見對方控球後衛摸了摸頭，我隨即意識到對方的內線球員要出來作無球單擋，便隨即緊迫著眼前的 11號 ，好讓球難以傳來他的手中。
然而就在這個瞬間，他用力地推了一下我，我也頓時失了平衡倒地，哨聲並沒有如預期響起，反而是對方的射手在三分線後一步得到了傳球。
雖然我已及時重新站起，但也無法力挽狂瀾去阻止這球三分......FUCK！
「佢推我喎...」那是我第一次向球證抱怨。
「球證！？」雖然連班長仔也禁不住質問球證，但也無力改變這一球的最後裁決。
也因為這球的關係，球場上蒙上了一層奇怪的氛圍，我們紛紛都陷入了些微憤怒和焦急，竟然接二連三地在進攻上失誤或是投失了。
比賽進入了最後不夠一分鐘的時間，仍然是三分的分差。
對方在二十四秒違例前勉強地投出了一球遠距離兩分，彈框後楊澐成功搶到了籃板，班長仔把手上僅餘的最後一個暫停也用上了。
上氣不接下氣的我們圍著圈，班長仔也就開始拿起戰術板。
「唔好再諗球證嗰啲喇，球證都係比賽嘅一部分。」班長仔淡然地說。
「嗱，呢個時候就係考驗大家嘅時候，肥Sam同阿天，我要你兩個全場盯死隻 10號 同 11號，唔好俾佢哋有任何機會接到波，OK？」
「OK...」我倆點著頭道。
「同我慢慢打好個form佢，三分唔難追㗎，未到最後唔好垂頭喪氣、唔好掛住埋怨，好唔好？」
「好！！」最後了。
「1、2、3、MKC——！」
球證哨音剛落，Anson把球傳到了我的手中，我微微蹲下身子，作出了籃球中最基本的「三脅勢」：可射球、可運球、可傳球。
「1號！」這是我們最熟悉的戰術，也是這個時候上僅能用上的戰術。
楊澐一如以往從對角衝來，但這次對手的內線球員也直接跟了出來......
「Switch！」是直接的換防......還是那個喜歡阻攻的高個子......
本來我還在考慮傳給Anson再次組織，但班長仔在球場邊喊了那一句後，我真的沒有任何退路了。
「Iso！」
一個我曾經厭惡過的字詞，再次浮現耳邊了。
但這一次的情況恰巧相反。
我向右踏出了兩下試探步，他靜觀其變、不為所動，我便隨即往左邊踏出一步假的切入步，然後再快速該往右邊加速！
我能感覺到身後的他正加速追著我，那是一股緊貼得很厲害的壓力。
但我不能有半點懦弱和懼怕。
我踏出兩步後身子微微往後傾，毫不意外，他果真撞了上來！
「AND-ONE！！！」我振臂高呼，身旁的隊友也聲嘶力竭地喊著。
強光下，我踏上了既寧靜又寧亂的罰球線上，深呼吸後接過球，開始抑壓心裡的壓力。
「慢慢射囉。」、「佢唔會入㗎，搶籃板！」對手的球員開始說起話來。
明明沒有防守者在面前，但這次我的出手卻顯得格外不穩......
糟了...
球彈框後沿著籃框旋轉......
幸好...最後球還是落籃網而出，比數終究追平。
「最後二十八秒！」
比賽，進入了最後的倒數階段了。
「Defense、Defense！！」
我不顧一切，就是緊緊地黏著對面的11號球員。
「喂！幫龍仔Pick呀！」我的目光只落在對面11號身上，但對方教練的聲音還是傳到我的耳中。
沒有用的......我死也不回讓他有半點兒的接球空間。
「睇Pick！」楊澐提醒過後幫我補了一下位，我再一次追上了11號球員的步伐。
時間不多了，我心裡有數。
「妖！」這時候， 11號 主動貼上我的胸膛，又再用手肘把我給撞開——屌！！！
我不知道是球證瞎了還是被擋了視野還是收了黑錢，千萬個抱怨的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就是沒能換取球證的一個哨聲。
但就是這樣的情況，我還是得起來......！
對方接過球，在三分線後一步準備起手。
「啊——！」我拼了命地跳起，預想可以大幅度阻礙對方出手，他卻竟在這個時候不慌不忙地來了一個假動作投籃然後運球踏前兩步再來一記遠距離兩分......
球正中籃網而出，我們最不想看見的局面真的出現了。
兩分的距離，最後五秒。
班長仔沒有暫停在手、該死的球證走過我的身邊、對方全數球員開始喊起號碼......
「守好！！！」「我要開波嗰個！」「我要10號！」
一切一切，都在五秒間決定......
Anson給肥Sam作了一個反擋，我立馬把籃球從底線發給肥Sam，肥Sam跟接過球後也瞬即彈地回傳給從底線一股腦兒往前奔出的我。
沒有往後的退路，再傳給別人也就沒有時間了。
那是我第一次那麼拼命地運著球，終於有種命都快要掉了的感覺。
身體肌肉不停使喚，沸騰的血往腦的方向一湧而上。
我化身了閃電，也變成了一陣風，身旁的人變得慢了，終於越過了面前的重重難關。
場邊的隊友給我喊著的時間夠了。
真的數到「一」了。
罰球線旁，我左腳躍起，防守者也拼了命跟了起來......
我什麼也沒有了，只有肌肉記憶和想贏的決心。
這個位置大概是這樣拋出去的。
我相信......
球在空中旋轉，進了打平比分，輸了就是比賽的句點，但沒有人知道下一秒的結果。
時間，靜止在這一瞬間。
「嘭！」球碰了一下籃筐，卻沒有再頑強一點地籃網裏面去，反而是彈了出去。
「YES！！！」對方眼見最後一球落空，無一不振臂高呼準備迎接四強的舞臺。
勝利被對方偷走了，這一年的學界在這突然寫上終結，我低着頭，毫無方向地走在一片夾雜歡呼和埋怨的戰後之地。
驀然間，眼眶也溼透了，竟然不自覺間掉下淚來。我擦乾眼淚，拿着書包尾隨大隊來到了這裏的天台作最後總結。
這是我在這嚴冬走過最冷的路，沿路上安靜得只聽到大家的啜泣哽咽的聲音，比賽殘留的熱血無處安放，全都化成熱淚灑在臉上。
不甘、無奈、悲憤，一一刻在心裏。
我們的學界路真的止步了......
「喂，唔好再怪球證喇。」班長仔拍了拍手，打破了這陣難熬的沉默。
「我明你哋感受，但係...」他續說道：「球證本身就係比賽嘅一部分，撇除呢樣嘢，其實我哋有好多地方都可以做得更好。」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腦海裏仍然不斷倒帶重播剛才一片又一片的畫面。
先是最後一球，再來是球證的兩次誤判......
但慢慢的，不甘的心又想起了上半場自己強差人意的表現。
如果我可以更快進入狀態，結果就應該會被改寫了......
但那也僅僅只是假設幻想，改變戰局的時間已過，一切都只能作如果論......
總結過後，有些人去更換衣服、有些人留下來看下一場比賽，我、楊澐和肥Sam則先走一步。
「Sorry，打得唔好。」我鼓起勇氣，搭著他們的肩膀說。
「痴線啦。」
「唯有下年再打好啲啦......」我嘆了口氣說。
「下年最後喇。」肥Sam說道：「打埋下年就要努力讀書。」
原來，不知不覺我們也已經來到這個歲數了。
下年 A GRADE 的路會是如何我不知道，此刻的我只想回家睡個大覺，把這場嚴冬的噩夢全都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