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國: 外傳 老人
時間回到那一天。
有人說這是黎明前的黑暗;有人說這黑暗會直到永遠。
隨着指尖的指引看過去,只見老人背對着座在樹下的搖椅,緩緩走過去,只見他閉上眼,縮在椅中,手拿念珠,也不知他是睡著了還是在祈禱。
‘樞機,樞機!’ ‘樞機,樞機!’
叫了好幾聲,老人咪起其中一隻眼,看一看來者,又閉上了眼。
來者一共兩人,一僧一俗,穿西裝的俗家人道:’枢机您好,从今天起我就是这里的政协委员,請多多指教!’他白白胖胖的,說得一口滬江口音北語,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
老人一動不動,好像沒聽到他說話似的,兩人站着覺得尷尬,穿修士服飾那位是修會中的 ‘知客僧’不想讓黨委太沒面子,只好自己也開口: ‘樞機,會長想你見一見政協。’
政協也開口: ‘吾知儂也是沪江來,有舍需要请一定要告吾讲额,听刚侬想回去沪江教书,吾可以帮侬。’
政協想拉鄉情,索性說起上海話來。
樞機眉頭一動,終於張開雙眼,座正身子,卻是跟修士道: ‘我又唔係會長,我只係呢度一個隱修緊嘅會士,咩隱修會士好以隨便見街外人㗎咩?’
政協臉上變色,厲聲道: ‘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你知不知道,北方那些主教看见我也要叫我一声刑总,我来就是跟你讲,这里以后就我最大,你乖乖的待在这还能有点自由,如果想搞些什么的话,你一生也不用离开这里!’
樞機再也沒有理會他們,政協哼了一聲,在椅旁吐了一口啖,氣沖沖便走了。
樞機眼角慢慢流下了一滴淚水,手中拿着當年那位已故克拉科夫藉教皇給他的金戒指,金戒指上刻印着十字架苦像,用拉丁文寫着 ‘真理’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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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教是世界上最大的單一宗教,也是最大的耶教流派,其歷史久遠,規模寵大。與正教或其他耶教宗派的主教或牧首互不統屬有所不同,公教號稱全球教會,由教廷的教皇層層管理,各地主教受教皇所管轄,也由教皇所委,成統屬關係。
北方乃世上最大的威權統治體,中央政府嚴格控制國內各宗教,當中當然也包括公教, 國內的愛國公教教會,其主教神父皆由北方所委,與黨的關係密不可分。就這樣北方和教廷之間形成了矛盾,教廷把北方所委之主教統統革出教會,不予承認,而北方則加緊打壓服從於教廷的地下公教教會。
另一方面,東方在內戰中戰敗,退守美麗島,卻依舊以中華自居,雖只偏安一隅,但政權卻因為大戰中的貢獻和北方共產鎖國的政策而一直在國際上代表着整個中華。時光飛逝,國際環境的改變和北方實行改革開放,導致北方重新獲得了國際社會的認同,各大國慢慢和東方斷交轉而承認北方為正統中華政權,最後,甚至連國聯也改為承認北方。
幾十年間承認東方的國家慢慢減少,到最後只有一些人口少、不重要、靠東方以金錢緩助維繫外交的國家依舊承認東方政權,除了教廷。教廷是世上人口最少、面積最小的國家,但她是普世公教教會的中心,而以世上公教徒達十多億人口計算,其影響力可想而知,可以說她是最後一個承認東方的重要國家。
教廷的保持承認東方政權表面上是教廷承認東方政權的合法性建基於自由、平等、博愛等因素,而教廷要作為世界上正義的代表,也實在不可能和其他大國一樣因着利益、戰略等因素而放棄東方改而和北方建交。
當然,也有一些歷史因素。舉例說,教廷表面上持守政治中立,但在冷戰其間卻明顯傾向反共,最明顯的是時任教皇訪問克拉科夫,接見當時克拉科夫異見領袖,被視為間接使東歐共產政權倒台。北方見此當然大為反感,為北方和教廷的關係帶來阻礙。
當然,實際上大家心知肚明,最主要阻礙雙方關係發展的原因實際上還是以上提過的主教任命、地下教會等在北方傳教的爭議。
兩國關係的轉機發生在新教皇上任以後。新教皇來自新世界,立場偏左,剛上任便已和北方眉來眼去。不過幾年,便成功和北方達成主教任命協議,由北方交出各教區主教人選,而教廷則擁有主教任命的 ‘最終決定權’。
教皇不理任何反對聲音,堅持與北方簽訂了協議,此時的香城正處於混亂狀態,除了教內有留意的人士,也沒太多人介意此事,而身為教徒的時任特首更對此大表支持。
誰知所謂主教任命權僅是第一步,教皇在一個月內先和美麗島斷交、跟北方建立正式關係,再把香城和梳打埠教區改為北方教區屬下,要重組為 ‘愛國教會’。時任主教乃親北人士,對北方的要求一一唯命是從,一時間教堂都掛起了紅底白字的政治標語,祭壇上十字架兩旁掛上北方開國領導人和現任領導人的畫像,政治委員加入各堂區,管理各堂事務。至此,即使是相對親北、支持北方和教廷建立關係的梳打埠教徒也極之抗拒改變,這時,大家都想起淳淳提醒教皇不可貿然和北方建立關係的前主教。 ——————————————————————————————————————————樞機一向關注北方和香城的民主、人權、地下教會等議題,在任時就多次高調為政治議題發聲。甚至在退任後也一直有就不同政治議題高調評論,後來現任教皇上任,積極和北方改善關係,樞機深怕教廷間關萬里,教皇或會被左右所欺,不知北方所謂愛國教會的事實。
因此八十多歲高齡,仍一次又一次飛往教廷覲見教皇,想教皇收回成命。但其實教皇早與北方另有聯絡,但卻嫌棄樞機一向和北方關係不佳,因此特意保密,越過了樞機和北方聯絡。
教皇見樞機不停製做輿論反對主教任命協議,阻礙了他 ‘開發北方大陸’的進程,索性授意教廷外交部表明和樞機劃清界線,更不點名批評了樞機一番。
樞機作為出家人,淡泊世事,自不會為教廷方面的反彈而憤怒,但心中卻既悲傷又失望,決定從此回到修會過隱修生活直至終老。
修會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四時起床做早修、舉祭,每天有條不紊的作早禱、午前禱、午後禱、薄暮禱、晚禱。
刑總受命要監察樞機這個 ‘搞事份子’,跟帶來的北方年輕修士,每天都會參加所有修會的團體活動,他細心留意所有的禱修有沒有和社會主義思想有所扺觸,要會長為禱修內容作調整,後來更索性以粵語不符合全國教會規範,日常禱告、彌撒等要改用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