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一片漆黑。
剛才我還在死命狂奔,命懸一線的街道上,連一點那怪物出現過的痕跡都沒有。除了死寂外,周圍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我們的腳步聲。手持着設計簡單的電筒,硬着頭皮在這少得可憐的能見度下前進,就算他們跟我保證那怪物在這段時間不會現身,在我眼中這種行動根本是賭命,而且此刻在我身邊的兩人更令我沒有安全感……
看向身旁的嘉銘和Enid,他倆也是一言不發的前行。我實在是不明白阿Rex為何要我們分頭行事,更不明白為甚麼要我跟他倆一同行動。
 
走過我剛才跑過的道路,經過整座德田商場和旁邊的天主教小學,我們停在遇到那怪物的行人天橋前。轉頭看向左邊的迴旋處,後頭就是我們的負責的搜索範圍藍田邨。穿過馬路,我們三人緩步走進了這屋邨的範圍。
說句老實話,我搬到藍田起碼也十年有多,藍田邨由興建到落成我都算是親眼見證,但即使每次到地鐵站我都要穿過藍田邨,已經數不盡經過這裏多少次,我對這屋邨的了解仍然少得可憐。唯一了解的只有這是劉德華長大的地方,還有連接四座大廈的平台層真他媽的複雜。
 
「呢個屋邨地下除咗停車場之外都係空曠地方,其實一眼都睇得哂,我地不如由上面平台開始搵?」
一路上保持沉默的嘉銘說。
 




聽到他說的話,我猛然轉頭以一個驚訝的表情看着他。雖然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不過我相信我現在的臉不是一面驚訝就是難以置信,因為他這個提議簡直是這情況下最差的選擇。
平日在這平台上走要分辨方向也得花上些功夫,就算是大白天若不是還有走道外的設施和景色可供記認也隨時會迷失方向,更別提現在大家的視線範圍都只得那可憐的幾米。要是像我一樣並不熟悉這裏的設計,上到那平台行動根本就不實際。
 
我看着嘉銘,正想開聲反對時,他似知道我的想法地說:
「我知個平台嘅設計係有啲復雜,不過我同Enid都幾熟呢條邨嘅格局,所以唔洗擔心。」
他一邊說,一邊伴着笑容,似乎是真心這樣認為,也明確想要說服我。
 
好吧,反正都是無謂的擔心,堅持都沒有意義。
我點頭表示贊同,嘉銘便向一旁通往上層平台的行人斜道走去,在旁的Enid仍是一言不發的沉默。
 




嘉銘拿着電筒徑自一人走上斜道,Enid靜靜的跟在後頭。看到她帶些憂心的神情,我快步走到她身旁,輕聲的說:
「唔洗咁擔心,你個妹唔會有事嘅。」
 
「你點知……佢地話你知嘅?」
一聽到我的話後Enid稍微有點驚訝,然後又收起表情的反問我。
 
「係,唔好意思,我唔係有心八掛。」
 
「唔緊要,又唔係咩唔俾得人知嘅嘢。」
她停步下來,看向我,微微一笑。




「估唔到你會關心我,明明先識咗一粒鐘。」
 
從剛剛開始一直幾近面無表情的Enid,現在臉上竟有了笑容,在她莫名的神秘感上,又添了幾分吸引。
我沒有多說,也只是輕笑一下回應。
 
走上了平台,我們三人站在了連通藍暉樓和藍泰樓之間的通道,在三支電筒下,兩旁的大廈也只能隱約看到輪廓,通道外的景物都是一片漆黑,幾近無法看見。嘉銘看了看左右兩邊的大廈,稍稍考慮了一下便說:
「我地分頭搵啦,咁樣有效率啲。我去最遠個兩棟,Nero你冇咁熟呢到嘅話,不如同Enid負責呢兩棟?」
 
「好,你…小心啲。」
我看了看身旁的Enid,沒有再多想。的確分頭行事會有危險,但儘快搜索完這一區才是上策,而且嘉銘應該熟悉這裏,想來是沒有甚麼大問題。
 
「嗯。等陣搵完呢到我地係羽毛球場個邊會合。」
話音一落,嘉銘就轉身小跑步的走向藍泰樓的方向。Enid和我則轉向藍暉樓的方向,打算先沿着圍繞大廈的平台通道順時針的搜索。
 
「我真係想像唔到你地呢一個月係點樣過,又冇光,又冇電咁,仲有個隻怪物係到。」




我們兩人齊步慢慢的向前走,我忍不住率先開口寒暄一番。
 
「頭個一兩日唔慣啫,過幾日就習慣啦。「黑影」我都淨係遇到一次,小心啲就冇事。」
 
「又啱。係喎,你記唔記得你醒之前有冇啲咩奇怪事,好似…發惡夢咁?」
 
「惡夢?冇喎…我淨係記得…我一醒就已經冇哂陽光。」
 
「係?咁…無嘢啦…」
奇怪,那我醒來前那一個怪夢究竟是甚麼,醒來這麼久印象還那麼深刻,總覺得這個夢不簡單…
 
走了一會,我們走到藍暉樓「背後」的位置,這連通了一個小型籃球場。我看向籃球場的方向,被入口的樓梯阻擋了大部份的視野,只能看到裏面的一小角。
 
等下,裏面的籃球架…
形狀很奇怪…




 
我叫了一下Enid,指了指籃球場,然後就快步跑上樓梯走進了球場。拿着電筒向着四周晃了幾下,整個小型籃球場剛好小得可一眼望畢。
 
媽的。
 
跟在我身後的Enid走了進來,看了看這球場,然後像我一樣呆在了原地。
 
眼前的殘骸已經算不上是籃球架,應是籃框籃板等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兩條斷了半截,斷口參差不齊的支架。望向右邊,籃框似被巨力打得飛脫開來般,把一旁的鐵圍欄撞得凹了進去,整個籃框都死死的嵌進鐵條裏,就這樣掛在半空中連絲毫鬆脫落地的跡象都沒有。
我轉身看看Enid,用手勢示意危險讓她別要靠近,她卻呆站在入口處,看着那嵌入圍欄的籃框。的確,眼前的境象確會令人驚訝。
 
用電筒照向地上,才發現這球場的地面上有一條條筆直的刮痕。每條刮痕都幾乎有我兩隻手指般的粗度,長度目測至少也有幾十厘米。那些刮痕都是四條平行的一組,在球場上分散的分佈,幾本上整個地面都已經體無完膚。
我蹲下仔細察看腳邊的一組刮痕,粗度大致上都差不多只有些微的差異。遠看筆直的刮痕,近看卻是帶着些許的毛邊,似乎不是太鋒利的東西造成。除此之外,同一條刮痕幾乎都是同樣的粗度,唯獨是頭尾逐漸的收窄起來。
 
這種括痕…似極了爪痕……
不過有生物能造成這麼大的爪痕嗎?似乎…連棕熊的爪痕也比不上。要造成這樣的慘況,究竟那「東西」會是甚麼樣的龐然大物。




看着眼前這些刮痕,還有那籃球架的下場,這一切不禁讓我心寒。
 
「Nero…你過嚟睇下呢到…」
在球場角落的Enid突然喚我過去。看來在我專注在地上的刮痕時,她也走進了球場調查這一片狼藉。
 
我站了起來,走向Enid的方向。她看了我一眼,又再看回地上,似乎是在地上發現了甚麼。把電筒照向地上,只見地上沒有甚麼特別,只是有着一片似水漬般擴散,紅黑色的痕跡。
手指碰了碰地上紅黑色的一片,沒有濕潤的感覺。如果本來是甚麼液體的話,看來也已經乾了好一陣子。把手指放近鼻子,我隱隱約約感覺到些微的血銹味。
 
Enid的神情一片凝重,看向我似想從我口中得出甚麼答案般說:
「你覺得…地下呢啲…係唔係血跡…」
 
「我…我唔肯定…不過應該唔會係血嘅…」
一切都是實話,我沒有想安撫她的不安而特意這樣說,只是丁點的鐵銹味和黑紅的顏色,我不能妄下判斷。
 
「唔好諗咁多,你個妹冇事嘅。」




現在的我,也只能這樣話試圖安慰一下Enid,畢竟在這樣的一片狼藉下也很難讓人安心。
 
「我地繼續行啦,快啲搞掂埋呢邊再同嘉銘會合。」
我說。
Enid只是點頭回應,臉上依然帶着不安。
 
我倆走向籃球場的出口,打算跟隨原本的計劃繼續繞着大廈搜索。走出球場的一刻,我回頭看了看這一片滿目瘡痍。此刻的我在心裏暗暗提醒自己,比起那「黑影」,這世界必定還有更可怕的威脅…
正當我轉頭打算離開的剎那,我的眼角掃過了整個球場,在陰暗的角落督見了一個人影,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人影。明明只是瞬間略過,理應模糊的畫面此刻卻深刻的留在我的腦海中。我立即轉回頭過去,而那一個角落,卻是空無一物。
 
「咩事呀?你見到啲咩呀?」
走在我前頭的Enid察覺到我的異樣,轉過頭來問我。
 
「冇事。我…我眼花睇錯啫…」
我輕力拍拍我的臉頰,然後就轉身離去了。
 
一路上,Enid依然一語不發,只是沉默的走在前頭。
跟在她的身後,我不知道該怎樣開口。看到那籃球場內的境況後,即使口裏不承認,自欺欺人的嘗試說服自己,我還是清楚明白那慘狀的意味。儘管那兩人還是有安全生還的可能,我也不願多說,再給Enid過份的希望。
 
走到剛才上來的行人斜道那,Enid的腳步依然有增無減,我也只能默默在後頭跟上。在我前頭走着,Enid似突然踩空一樣,腳步不穩向旁跌倒。後頭的我立馬快步上前扶着Enid,她卻只是輕力推開我的手,看着我輕聲的說:
「唔該……」
 
「你冇事呀嘛?」
明明看到她臉上仍然不安的表情,這一刻我卻只說得出這一句。
Enid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頭便繼續向前走。
 
眼前走着一個活生生的人,卻一句話都談不上,只得兩人的腳步聲;這種寂靜,卻比單獨一人時的死寂更難受。
然後,突如其來的一聲慘叫。
 
Enid馬上轉頭看向我,從她跟我應該一樣的表情來看,我相信她跟我想到了同一件事上。
這他媽的是嘉銘的聲音!
 
沒有多理Enid的反應,我拔腿就向前跑去。後頭馬上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看來Enid也沒有多遲疑。
我倆一直繞着大廈的外圍走道狂奔,沿途我也不忘張望嘉銘的跡影,Enid則只是緊跟着我的腳步。一直跟着慘叫聲的方向走,跑過了藍泰樓,快將穿過了藍碧樓,依然未發現嘉銘的位置。
走到連接着藍碧樓和藍蔚樓的那條天橋前,Enid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示意我看向天橋的中心。即使照明不足,視野兩三米已是極限,我還是很清晰的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天橋中央。
 
那人影像極了嘉銘,呆站在天橋的中央,直面着廣場的方向。
Enid和我慢慢的接近,可那人依然沒有反應,沒有理會過我倆的,只有一直看着廣場的方向。走近到只剩幾步之遙,我終於能看清那人影的樣貌。
 
「嘉……」
身後的Enid看清他的樣貌後,正想叫喚嘉銘;我遞起了手示意,阻止了她。
即使眼前的這個人我頂多只認識了幾小時,這刻我也察覺到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我再繼續慢慢行近嘉銘,本來毫無動作的他突然轉頭過來,目無表情的看着我倆。Enid和我都嚇了一下,停在原地連話也不敢說。
嘉銘轉頭繼續看向廣場的方向,沒有再多理我和Enid。我看了看Enid,她點點頭似乎理解我接下來想做的事。
 
我上前拍了拍嘉銘的肩膀,他依然沒有反應,繼續看着那甚麼都沒有的廣場。突然間,我放在嘉銘肩膀的手感覺到他在顫抖,是整個身體都在發震的程度。我剛想看看他的情況,嘉銘就像剛才一樣大聲的慘叫了出來。
 
「呀!……佢…佢…我見到佢……出現……」
除了慘叫聲,隱約間我聽到嘉銘口中在說着甚麼,都是些不能理解的話。說話的同時,嘉銘舉起了手指着廣場的方向,加上驚恐的表情,似是看到了甚麼。
順着嘉銘的手,我看向廣場的方向,依然空無一物。空曠的廣場,除了那些如舊的設施外,只有黑暗一片。
 
多看了幾眼,濃罩着的黑暗開始了詭異的異動,似濃煙形成的黑蛇般不停的旋動着,憑空出現了黑暗形成的旋渦。
是錯覺吧……
不…不,一切都如此真實,連Enid也盯着那個方向,像是看到了甚麼。
 
那個旋渦逐漸轉變成了一片黑霧,身旁的嘉銘也開始愈來愈激動,蹲坐在地上不斷的尖叫着。
伴隨嘉銘的慘叫,那片黑霧似有消散的跡象。看透那漸變稀薄的黑暗,在那背後是一個似野獸般,巨大的黑影。隱約之間,我看到那黑影應是口部的位置,緩緩張開……
 
巨大的吼叫聲。
叫聲傳入耳廓的同時,我的側額開始裂開一般的劇痛。
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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