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道樓蘭
第二十節 第二晚  


毘婆沙說,食於二時能為食事,俱得名食。一初食時能除饑渴,二消化已資根及大。
——《俱舍論十》



  夜幕二度低垂,暗淡光線下有一座損毀過半的圓頂宮殿,裡面卻傳出數陣輕快歡唱,與周圍的乾風瀟聲相映成趣。流沙緩緩流過宮殿中間,盧德一行人正悠閒地休息,邊喝著茶邊欣賞著空空如也的天空。那裡可沒有甚麼星星,只有一望無際的未知——不,說到底其實還是洞頂吧。





  花紋多樣的紅布毯上是美食數盆,從附近那群口水橫流、早已將侍奉工作忘得一乾二淨的古色侍女來看,大家的魔王盧德似乎又親自下廚了。暫時放下廚師身份後,只見他檢查自己的隨身行李,裡頭已多了幾件五彩通透、光彩奪目的非凡品,看來今天收獲不少法器。

  盧德端莊地喝一口茶,呼出了整天的勞累,身後是正替他按摩肩膀的蜘蛛小姐。但顯然,蜘蛛小姐是第一次幹這種工作,按得盧德頻頻皺眉、連連喊痛。

  盧德:「啊!痛痛...哎,話說回來,你們一直提起的鬼究竟是甚麼?有何目的?稍微有點好奇呢,如果不方便回答...」

  漱玉沉默了兩秒,不慌不忙地開口。

  漱玉:「不會不會。鬼道本亦是六道眾生之一,卻在師傅離去後展露本性。對鬼來說,單是存在已是痛苦,所以他們總是希望把這痛苦分享出去,是可恨之存在啊。」





  盧德沒回答,反倒是伊蘭在旁邊大叫。

  伊蘭:「誒!!那聽上去很可憐啊!這裡連好吃的都沒有,肯定會很辛苦很辛苦啊!」

  漱玉:「哈哈,其實習慣了也還好...嗯,對鬼來說也是如此吧,無奈,也無他法。所以,能夠結識盧大人一行,進而幫助到你,我等真的很榮幸喔!」

  說罷,這位美人再次展現百分百的禮節,恭敬地彎腰,使得盧德和伊蘭都不禁吞了吞口水。

  盧德:「我們這邊也一樣啊。這次旅途真的喜出望外、驚喜不斷,今後也繼續好好相處吧!」





  漱玉:「嗯,肯定!紅,再替我們再倒點酒水...紅?」

  紅藕:「啊...?喔...呵欠~」

  只見在一旁待機的紅藕昏昏欲睡,如慢動作般滑到盧德跟前,一開始倒酒就沒停下來,使盧德手上的酒杯變成瀑布,哇啦哇啦地通通滿溢到地上。

  漱玉:「啊——!紅,成何體統!盧官人,太抱歉了!」

  紅藕:「哎?啊...抱歉抱歉~不知為何...渴眠...呵欠~」

  盧德:「哈哈,沒事。為了招待我們這群突如其來的傢伙,大家都很累了吧。我喝自家的茶也就可以了。」

  漱玉:「哎...真是的...」





  打打鬧鬧、弄琴撥瑟,一天又快接近尾聲。漱玉似乎察覺到甚麼,往遠方的黑暗望去。

  ——相比這一邊,她的同伴似乎不算順利呢。

————

  不知過多少時間,鬼群組成的包圍網絲毫沒有退下之勢,反倒隨時間流動變成深邃。莫非全樓蘭的鬼都集中到這裡來了?若真如此,這排面也夠大了——要知道對面只有一群瘦骨嶙峋的修行僧、一個假菩薩、兩個毛都沒長齊的青年、以及一隻大狗體型的黑龍。位於中心的小河,保持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已不知多久,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有綠光不斷從她足下噴湧。

  然而。

  這個「操縱年齡的術法」聽上去或許有如神力,但對象若是底下這龐大妖龜,顯然需要不少時間。這段期間,雖然叩首教修行者眾的法力尚可與鬼的妖力保持平衡,但感應能力出色的都靈和難陀都漸漸看得出——

  難陀:(鬼魂逐漸占上風了...該本龍上場了嗎?)

  都靈:(這樣下去平衡早晚會崩潰啊...還是逃跑比較好嗎...可是...)





  常苦:「呃...」

  很快,常苦顯得異常疲累,很乾脆地倒在地上。皎月立刻衝到他身邊。

  皎月:「喂!常苦大叔,你沒事吧!?」

  常苦:「嗯...修行不足...要稍微...補充...」

  不止常苦,放眼望去,雖說以無盡的功德為餌,眾修行者似乎都有點累了,是該休息補充一下。但到底是如何補充呢...?只見常苦抖動著身子走到一邊,隨手抓起了一把沙子——

  然後吃下肚。

  皎月:「啊!?你在做甚麼啊!」





  常苦:「怪問...食也。」

  皎月:「不對不對!沙子能吃嗎!?」

  常苦:「嗯...出家人不求錦衣玉食...」

  皎月:「不不不是這個問題吧!!」

  小河:「呼...關於這事啊,自從很~~久以前的一次意外後,這地方就只剩沙子和酒能下肚了。啊,牙夠力的話,也可以試試吃牆或地磚。」

  都靈:「也、也太慘了吧...」

  小河:「聊勝於無吧,不然能怎樣啊~難道有人能憑空變出食物嗎?」

  皎月:「也是啊...嗯?」





  都靈:「喔?」

  兩人頓了一頓,不約而同地看向他們的結拜大哥。

  難陀:「啊?」

————

  人鬼之戰漸漸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格局——圍繞著低吼的巨龜,憑藉人道的法力展開了一層淡淡的結界,外頭則是如雲海般群聚的惡鬼,每次嘗試突進都如被雷劈般打回去,看上去一籌莫展,卻又毫無疲憊之象。雖然此等畫面前所未見,卻如現實的攻城戰頗為相似——不同的是,城主正準備讓整座城起飛,攻城者則要阻止此事發生。

  塵香:「嗯...早知道...就不來這邊了...」

  曉霧:「姐啊,再稍微忍耐一下,照這情勢將是我們先進一步呢。我們兩個還得留力招呼他們啊。」

  塵香:「嗯...我知道...哎...?」

  曉霧:「怎麼了?」

  塵香:「裡面...是否...」

  曉霧:「火光...?莫非是失火了...?到底...」

  雖然整個空間在激戰下佈滿著閃光,但她們還是隱約看見——龜殼城裡燃起一道小小的火光。裡頭肯定有甚麼正發生著——

————

  難陀:「色小子!接招吧——!!」

  都靈:「呃嗚!嘔嘔嘔——」

  結界裡,難陀以一記鐵拳重擊都靈腹部,打得他嘔心吐膽——字面意義上。

  皎月:「哇——!二哥你好像吐出很多不得了的東西啊!沒、沒事吧!?」

  都靈:「嘔呼...啊沒事,待會塞回去就沒問題。大哥,如何,有嗎?」

  難陀:「看看...媽的這酒味真重...喔有了!昨晚的魚肉!」

  在都靈所吐出,血肉模糊的獵奇嘔吐物之中,難陀成功找到了重要物資——還沒完成消化的魚肉。是的,有了這個,就可以使用黑龍的能力了。

  難陀:「應該可以吧!本龍要使法了,眾人散開!」

  難陀推開還在把腸子塞回體內的都靈,站到那堆嘔吐物跟前念念有詞,眾人頭上便浮現一個淺藍色的魔法陣,光是看著便能使人身心溫暖。

  ——魔物召喚。大概因為太久沒用這招,難陀本龍都快忘記了。不過,相比起幾乎沒限制的盧德,難陀的召喚必須要有個「參照物」才行——這就是為何要把都靈體內的東西都揍出來。

  於是,那魔法陣裡掉落幾條面目猙獰的海鰻狀物體,在地上彈來彈去。

  小河:「真的憑空變出食物來了...竟有如此不可思議的法術...」

  難陀:「沒甚麼大不了吧,我們這邊還有幾個人會這招呢。先不說這個,弟妹,準備!」

一聲大喝下,皎月和都靈已立刻純熟地開始動作——皎月取槍從破寺切下一大塊木材,再已挪得之秘術進行處理——或按盧德的說法,就是所謂的鍊金術。只見那木材漸漸向內縮小,表面變得光滑,才兩三下已搖身一變成為鐵板——一個簡易燒烤盤。

  難陀以利爪切碎魚肉,都靈則加上少許紅酒,最後一步當然是——

  難陀:「喝——!!」

  黑龍王那豐含生命力的火炎。

  在眾目睽睽下,前所未見的美餐很快便準備好了。雖然,如果盧德此刻在這裡,肯定會對這所謂「美餐」批評一番——火候太猛、調控粗暴、廚具簡陋、材料處理不足——但有如此高追求的人,在這裡可不存在。

  常苦:「這...這是...」

  難陀:「本龍親自下煮的烤魚!大家如今同一陣線,就免費讓你們品嚐吧!」

  都靈:「哎...等一下,我想到...雖然現在問有點遲,你們可以吃魚的嗎——」

  小河:「可以啊。(咀嚼)」

  皎月:「已經開吃了!」

  小河:「菩薩也是會餓的啊!放心吧,我等之教條內雖然確有不可殺生之戒——但因為是你們殺的,所以完全沒問題喔!老娘准了!」

  皎月:「好隨便!」

  常苦:「這...一飯之恩絕對會報答...不客氣了...」

  小河:「這個好吃啊!大家!最低限度地維持結界,有空的人就快來吃啊!吃完就繼續修行,如此輪流!」

  燒魚的美味使小河都忘記裝出「菩薩腔」,而教徒們更是立刻如看見麵包的鯉魚般聚集起來。一時之間,神奇的一幕上演了——在兩軍交鋒的最前線,一邊卻在津津有味地當場進餐。那些對美食的讚嘆、煮食的火光、軍心大昇的歡呼,在不知不覺中傳到結界外。

  曉霧:「他們好像在...煮東西吃...?是嗎,除了姓盧的,還有人有此等能力啊...」

  塵香:「...我想...陣前倒戈...」

  曉霧:「別亂說話啊二姐!」

  塵香:「嗯...我知道...那...通知大姐...吧...」

————

  盧德:「——所以說,接下來再把棋子移到這裡,王的防守就相當牢固了...呃、紅藕小姐,你有在聽嗎?」

  紅藕:「zzz...啊!是!我有在聽!接下來要下黑子吧?」

  盧德:「完全搞錯了棋種啊。」

  夜漸深,不需睡覺的盧德似乎隨意抓了些人陪他解悶,以代替目前不在的三兄妹之位置。伊蘭達莉沉沉地睡在旁邊,盤絲則照樣待機,看上去和平非常。

  看上去。

  外頭,漱玉正在盯著遠處看。

  雪里:「姐,今晚...還不是下手的時候嗎?」

  漱玉:「嗯,那蜘蛛妖寸步不離盧官人,有點麻煩...況且我想先解決那一邊。」

  雪里:「那邊...似乎也沒想像中順利啊?」

  漱玉:「再加點薪柴吧...我們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啊。」

————

  結界內,吃飽喝足的人道們果真發揮出超常的力量,看來鬼魂已無侵入之法。這時,難陀跳過建築物回到廣場,剛才他去了哪裡呢?」

  難陀:「吼,我回來了。」

  皎月:「大哥!我才在想你怎麼突然消失了!」

  難陀:「別在意,撒泡尿而已。情況如何?」

  小河:「如你所見,順~~利到遠超我所想啊,多虧了你們的幫忙呢。如此下去,我只需再施法一陣,這懶洋洋的老龜總該——嗯?」

  話說到一半,小河突然往天一望。同時間,眾人也察覺到甚麼。

  難陀:「甚麼玩意!?」

  都靈:「從上空——」

  皎月:「伏下!!」

  ——巨蟲從天上掉了下來。

  那恐怕正是曾追著盧德一行人的那怪蟲,只見牠突然從天而降,突破了人道結界圈,重重地落在龜背上。巨龜高吼一聲,建築物被壓成碎片。

  隨後,從蟲嘴中吐出了幾個人——雖然正確來說,那不是人。

  塵香:「總算...進來了...」

  曉霧:「嗯,早就該如此做了。」

  胡笳:「喲臭小子們,又見面啦!」

  那是厲鬼兩隻,牛妖一匹。

————


  豔陽高照,這邊廂一切如舊,好像與谷底世界完全隔絕。

  盧德:「喔,是這個嗎?」

  一座三角錐型的宏偉寺廟裡,盧德正在左找右翻。眼前是堆成小山的法器,每個都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卻又有微妙的差異——或是花紋、或是雕功、或是顏色,只有一個才是真正的法器。也不知如何辦到,盧德倒是找出真尊了。

  漱玉:「奴家瞧瞧...是的!盧官人眼力如神,真是大開眼界啊!」

  盧德:「哈哈,過獎,我這雙眼確實挺好用的。別人看不見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喔...喂——!別玩了,社長找到啦!」

  盧德把那頸圈狀之法器自然地掛到頸上,便衝著正在小山頂遊玩的小惡魔大叫。

  伊蘭:「啊!收到——!達莉,衝啊!」

  達莉:「好、好的!」

  接著她們便從小山上滾動下來。

  漱玉:「呵呵,真愛玩呢。」

  盧德:「嗯,畢竟也沒必要她們幫忙...說起來這些法器其實意外地好找呢?」

  漱玉:「啊...確實是呢?奴家以前都不知道,哈哈。如此一來肯定很快能解決了。」

  美人送出一個千篇一律的完美笑容,那底下似乎埋藏著千言萬語,卻又絕對不可告人。她繼續笑著,帶著盧德一步步走進樓蘭深處。

————

  惡鬼、牛妖。

  本來皎月還心想,既然連生物創造、死人復活這種奇事都見識過,應該沒甚麼能嚇到自己了吧——事實證明她還是天真、年輕、不知天大地大啊。

  苦苦維持的結界已破,從蟲嘴裡走出來兩隻女鬼、一隻牛頭。女鬼表情從容,那視線卻使人不禁全身顫抖、冷汗直流;牛頭咬牙切齒,那怒目使人想拔足便逃,卻又動彈不得。一邊散發出寒氣,另一邊散發出灼熱,混雜起來使空氣變得波濤洶湧,光是站在原地就好像身處風暴中間,連站著都必須卯足全力。

  當然,這是錯覺,但感覺起來如此真實。兩方對峙,鴉雀無聲,兩陣間卻早已上演一場氣勢之戰。誰騙了誰、是敵是友、該怎麼辦、各自目的,這些已不必一一說明,在場所有人都有了共識——非戰不可。接下來,誰都不能退後一步。

  打破寂靜的,倒是那條沒有人性的蟲。

  胡笳:「臭蟲,吵甚麼!」

  或許是剛才掉下來時摔痛?或是受不了現場的殺氣?赤紅巨蟲搖晃著身子,發出幾陣鳴叫,卻馬上被牛頭一棒敲打。果然,牠馬上縮起來,不難看出其對牛頭的恐懼。他們看上去倒沒所謂,莫非一直都是如此對待這條蟲的嗎?在對邊的皎月倒是怒了。

  皎月:「喂!別這樣對待動物!」

  胡笳:「吽?臭小鬼,俺如何處置畜生,與你何干!?」

  皎月:「哈,真令人不爽。畜生不懂好好對待自己同類嗎?」

  胡笳:「啊...?豈有此理,誰給你的膽子口出狂言?」

  難陀:「你爺爺我給她的!怎麼?莫非你已忘記自己是手下敗將嗎?如此看來畜生的記憶力尚不及家犬啊!」

  胡笳:「吽哈哈!笑話!那時讓讓幾招和你們玩玩,你們真以為自己可以勝過俺了!」

  牛頭肌肉暴漲,舞動兵器,似是在展現威風。他把三叉矛重重按在地上,居然使整座城為之震動,連巨龜都叫了一聲。他舉起長而利的手指,筆直地指著那群不知好歹的小鬼。

  胡笳:「今天俺可要大開殺戒了!」

  塵香:「說夠...了吧...」

  在眾人注意都被牛頭引開時,原來塵香已浮到上空,吸下最後一口煙,為戰鬥打響序幕。

  這時小河發現有人抓住她的手,身邊數人都瞬間彎身,踏地高速移動,每個都像一隻野獸,彷彿只有自己跟不上狀況。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她可不是甚麼戰鬥的材料。但她至少看得出,這場遭遇戰快如閃電,僅在六招裡結束。

  塵香:「幻火。」

  第一招來自上空的塵香,火炎從她手中的煙管流出,出來是小小火舌,抵達地面時竟變成雄雄烈焰,以燎原之勢席卷整個場地。

  皎月:「啊啊啊——!!」

  衝在前方的皎月被此火炎完全吞噬,僅在幾秒內,她全身上下的皮膚都被燒得焦黑,去肉見骨,骨熔血蒸——莫非她要在這裡完蛋嗎?萬幸的是,她的同伴盡是能人異士。

  都靈:「皎月,醒醒!沒事的,是幻術!」

  都靈從旁全力抽擊皎月的臉,大吃一驚的她睜眼再看,本來纏繞在身上的火炎竟盡數消失——原來這「幻火」不是真正的火,不需易燃物,不需火頭,而是在人的精神內燃燒。

  皎月:「啊...!當心!」

  從幻術中醒來,卻立刻感覺到另一股寒意——第二招,牛頭以三叉矛猛力揮出一記劈砍。刀身未到,劍氣先至——皎月看得見,這一劈走一條精確路線,將在下一秒同時砍去三人的首級。皎月便用口咬槍,左手推開都靈,使其像骨牌般撞向小河,讓他們率先脫離三叉矛砍擊範圍;自己則高速向後彎腰,砍擊從她鼻頭前面飛過,可清晰感到刀風狠狠地打在臉上,甚至劃出幾條血痕。

  但至少,她避免了人腦落地。

  牛頭:「挺會躲啊!」

  皎月:「還很會拋呢!」

  第三招——趁三叉矛橫過上空,皎月從牛頭視線中暫時消失的剎那,空著的右手從腰間抽出數把飛刀,俐落地拋向牛頭的頭。這一連串動作全部在一秒裡完成。

  牛頭:「吽呃!」

  三叉矛才剛揮了出去,胡笳可沒有擋開飛刀的方法,也來不及調整姿態迴避——於是他決定用臉硬接,緊閉雙眼規避要害。飛刀直直插進臉肉,雖立刻見血,但那強壯的臉部肌肉阻止飛刀傷得更深,結果只令他閉眼一瞬間——而這已足夠為下一招做準備了。

  難陀:「好,藍毛!退開!」

  牛頭睜開眼睛,藍毛小鬼已迅速閃開,取而代之是一躍而起的黑色蜥蝪——不,他們說是龍?可笑,這樣的小小生物算甚麼龍...然而,那小小生物張開血盆大口,從那喉嚨噴出的是貨真價實、灼如地獄業火的黑色火焰——原來如此,這真是龍啊。

  難陀:「讓你見識真正的火吧!」

  第四招,黑龍真火。黑火從口中奔流而出後,如河流般分叉交流,又如九頭蛇般直奔牛頭而去——而因為剛才被皎月阻及一秒,只怕已避不開了。竟能不事先溝通,在一瞬間完成此等完美合作,胡笳不禁在心中讚嘆——當然,可不會說出口。

  胡笳:「可笑——!!」

  牛頭大喝一聲,把三叉矛插到地上,釋放出一股氣場,將來襲的黑火切開左右。女鬼們見勢亦躲到牛屁股後方,可以說他們全都被這股火困住了。而正當他的表皮愈來愈紅,正想著這火力到底會持續多久時——火牆卻突然退去,一時門戶大開。一看,四人正向建築物方向拔足狂奔,顯然他們想要逃入迷宮般的寺廟城。

  難陀:「媽的!老子得休息一下才能再放火啊!」

  皎月:「別說了,先逃進去啊!」

  牛頭:「哪裡逃——」

  牛頭話還沒放完,兵器尚未拿起,皎月已先一步使出第五招——只見有螢光聚於手掌間,她把這光壓在地上,那股光便沿著地面向牛頭蛇行。伴隨著岩石碎裂似的聲音,牛頭周圍的地面,或者正確來說——龜殼,變成了金屬。是的,龜殼成分其實就是硬骨,這正是挪得之術最熟識的材料——盧德那煩人的教授,皎月還是記起來了。

  牛頭:「哼嗯!?混——」

  龜甲鍊變成金屬造成體積壓縮,牛頭的三叉矛卡在一大塊金屬板中間,無從拔出。是要花費時間全力拔矛,抑或果斷地放棄兵器——趁牛頭猶豫,一行人便可逃進掩護。相比起鬼道牛妖,三兄妹的合作顯然更勝一籌——

  前提是過得了第六招。

  曉霧:「別走得這麼快嘛。」

  都靈:「皎月退下!我來處理——」

  曉霧飄到一行人眼前,擋住建築物入口,而這時候第一個衝上前的居然是都靈。

  曉霧:「空刃。」

  女鬼揮動雙手,似在舞動,又似在揮刀——都靈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遭受千刀萬剮,手腳分離,內臟被切成碎片,肉塊散落至四方——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會以為自己死掉了吧。

  都靈:「失禮了!」

  曉霧:「嚇啊!?」

  然而,曉霧卻被抽了一個巴掌——被光壁。只見她被狠狠地擊打到一旁,都靈若無其事地帶著眾人狂奔,甚至連手腳都沒抽搐一下。

  都靈:「失陪啦!將來有機會溫柔地向你陪罪!」

  曉霧:「怎、怎麼會沒效...」

  都靈:「喔,感覺把我五馬分屍是吧?但我有過類似經驗,所以不算甚麼啦!」

  說罷,三人一龍頭也不回衝入迷宮。這場戰鬥,六招,不過三十秒。

  …

  塵香:「...我可以...回去嗎...?」

  胡笳:「開甚麼玩笑!話說回來,你除了第一招以外做了甚麼啊!?」

  曉霧:「臭牛,說話小心點。你要不要先拔出你的蓋世神器?」

  胡笳:「哼...喝——!喝——!」

  塵香:「嗯...好奇怪...不是說他們怕火嗎...」

  曉霧:「漱玉姐的情報似乎有誤啊...?罷了,喂,牛!」

  胡笳:「哼——!啊?怎麼?」

  曉霧:「我們的術法好像起不了多少效果,所以你給我去追。我們處理一下附近的人道。」

  胡笳:「哼,你們只是怕那條龍的火吧?不過好,俺倒要跟他們分個勝負。喝——!!」

  牛頭總算拔出三叉矛,甩一甩臉上的血,追著獵物衝入迷宮,蹄聲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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