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死殉教者
第十二節 神聖叛教者
 



我一心尋求了你;求你不要叫我偏離你的命令。
—— 《詩篇》 119:10




  還記得挪得族人說過,神明露西亞是仁慈、和平、忠厚的化身。於是我如此想像,說不定她是位與我相似,擁有創造能力但毫無戰鬥力的人物——





  ——要是活下來的話,這件事我絕對要當做笑話來分享。

  金屬不斷碰撞,強烈的爆音正對我造成字面意義上的精神轟炸。不幸的是,本魔王已淪為盤絲背上的貨物,正忍受數倍於機動遊戲的重力感,無任何反抗的餘地。

  激烈的近戰中,恐怕也不會有人在意我的慘叫聲吧——事實上我還真希望沒人在意,嚇到屁滾尿流的這種畫面要是被人知道,本魔王的威望將煙消雲散。

  話又說回來,在場的兩位女性比我更適合當魔王吧?

  一刺,遠處枯木拔地而起;一揮,石橋表面傷痕纍纍。二人的交鋒已遠超我言語所能描述,如此強大的兩股能量頻頻相撞,只要任何一方招架失誤,相信便馬上從狹隘的石橋掉落深淵裡吧。





  然而,此事並未發生。一維的戰鬥正在上演,二人各不相讓。

  盤絲像駿馬般挺身,以全身力量一突,直指心臟而去。但聖女輕輕一彈又把攻擊撥開,隨即揮舞另一劍砍去盤絲的右耳,動作之快讓人完全明白她為何要舞雙劍。

  當然,此等程度的傷害,對蜘蛛妖來說就如家常便飯吧。對小傷視而不見的她繼續舞槍,體態竟如技量高超的武術家,她是何時習得此等槍法?事到如今已不是重點。

  面對凌厲的槍花,聖女也正展現出匪夷所思的技術——以各種不合符人體結構的動作迴避攻擊,簡直如在半空中浮游。我可沒聽過這種體術點滿的神明啊。

  數回合後,她突然下了決心,以大動作的右劍下劈把長槍一刀兩斷,連帶砍中盤絲的右眼,劍鋒沾上藍色汁液。隨後,左劍便是突刺——





  蜘蛛妖眼也不眨,瞬間選擇了她的應對方法——右手捨棄折斷的槍身,伸手捉住聖女那衝突而來的手腕。事實上,光是盤絲那細長的手臂就比對手的劍圍要長,在這剎那劍尖僅刺進小腹便停止深入,對白色妖魔來說簡直是皮外傷。

  盤絲以肉身作誘餌抓住對手後,持槍頭的左手馬上進行刺殺,但聖女此時又施展出反人類的動作——以原地前空翻跨過槍尖,把盤絲的手當作落腳點。這意味著她的左手肯定已扭斷,然而一切都顯得如此不痛不癢,唯一的反應只是——揮劍,劍刃往盤絲那冷豔的臉容迫近。

  劍停住了。接下劍鋒的並非是槍,亦非手,竟是牙齒。盤絲張口咬住了高速揮動的砍擊,一扭,令聖女失去平衡。

  抓緊這個機會,盤絲以牙、左手、右手三點同時發力,把露西亞給甩了出去。在這座橋上,只要能把對手推落深坑,確實也是勝利的一種。

  然而,就在我讚嘆她的戰鬥智慧時,我們的對手又一次展現異常的執著,以及深不見底的能力。只見她在空中轉身,腳下出現光芒,彷彿踏在看不見的落腳石上,發力——

  將兩把劍扔了過來。

  盤絲擋開了第一把,但隨之而來的另一把準備無誤地取下了她的首級





  露西亞憑藉那些光在空中邁了幾步,又回到石橋上;取而代之飛起的是盤絲的頭、烏黑髮絲及藍色的血液。

  如果是別人的話,那這場戰鬥大概就結束了。不過,這可是我曾經殺也殺不死的蜘蛛怪物啊。

  只見她毫無預警地伸手,接住了自己的頭顱,並未展露一絲不安或緊張。對她來說,連首級被砍也是如此不值一提。

  盧德:「那個...盤絲...?」

  她用手旋轉斷頭,看著在蜘蛛背上的我。

  盧德:「沒問題吧?你要是想逃,我可以盡力想辦法。」

  她用手強烈地搖晃自己的頭。

  盧德:「好吧,我明白了。」





  短暫的對話結束,盤絲把頭安裝回頸上,並用絲線綁起,又用同樣的方法接回斷槍。

  聖女又從黑霧中取出雙劍,剛才扭斷的手早已完好如初,顯然已準備好進入第三輪戰鬥。與此同時,盤絲用手做出幾個只有我和她知道的暗號。

  果然很大膽啊,盤絲小姐。話又說回來,我剛才其實應該叫她把我放下來吧?顯然,現在已經太遲了,所謂騎虎難下。

  做就做吧!

  就在露西亞彎腰準備突進之際,石橋無預警地爆破,大量異常生長的植物從中冒出,破壞岩石結構——當然,這是我的招數,也是盤絲的指示——三個人就這樣往深淵掉落。
 
=0.7rem0
 
=0.7rem0#596=1rem舟見楓=1rem•1 個月前  盤絲並未打算直接跌落谷底,而是從尾部抓起一大串絲線瘋狂揮動,黏住四面八方的岩壁——完成了一個由無法估量的絲線構成的三維鬥獸場。

  她牢牢地落到絲線上,旋轉著鋼竹為我擋開落下的碎石;另一方面,聖女也被迫落入這場地,但她要比場地主人狼狽多了——雖然嘗試在絲線上站穩,結果卻是手腳都被纏住。

  奧妙在於蜘蛛絲其實不只一種,並非每種皆具黏性,而唯一可分辨得出來的當然只有蜘蛛。換句話說,這場地不只是從一維升格到三維,更是對盤絲壓倒性有利的主場。





  蜘蛛展開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在巨型蛛絲陣中如飛檐走壁,進行著一擊脫離戰術——突進、打擊、遠離、再次突進。如今聖女的動作被大幅限制,即使她不停砍斷周遭的絲,蜘蛛妖也會相應地補充。

  如我所料,天秤開始向盤絲一側傾倒——每一次突擊都利用絲線的彈力進一步加速,把自身化作流矢,從起初被彈開,變成能傷到聖女的衣服。

  相當順利,但順利過頭了。

  眼看佔盡優勢,快能壓制對手時,黑色神明卻突然做出意想不到的行動。

  她自刎了。

  從她頸部噴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黑沉的濃煙,量極多,如洪水猛獸般襲來。

  盤絲見狀也做出同樣意想不到的行動——快速把我解綁後往上扔。總算想起我了嗎?想起在妳後面一邊嘔吐一邊慘叫的我了嗎?

  在求生本能下召喚植物作緩衝,我勉強平安著地。好消息是,這下總算突破聖女的防線,那豪華大聖堂就在不遠處;壞消息是,現在的我像連續坐了幾十回過山車,並不是能跑起來的狀態。





  而在暈眩中,我隱約感到地面在震動、爆音從深坑中傳來。意識混亂的我,這時居然只有一個想法——

  別出事啊,盤絲。

  雖然我無法理解你為何堅持背著我戰鬥,也完全不想有下次,但現在可不能沒了你啊——也許是這種奇怪的心情使然,也可能純粹因為昏頭轉向,我竟然沒有馬上奔向聖堂的衝動,而是呆呆地等著盤絲上來。

  在幹嘛啊,我。

  最終,響起特大的爆炸聲,兩個人影從深坑飛上來,各自在我眼前著地。

  盤絲失去左手及三條蜘蛛腳、臉部被削去一半、全身上下插著十幾把劍;聖女...或者說那個黑色物體,流著血淚、渾身燃燒、黑煙濃如布幕,而她手上的已不是劍,而是雄雄燃燒的黑霧。一反之前的優美姿態,現在的露西亞在地上爬動、咬牙切齒,如魔獸般。

  這就是那個吧?嗯,是那個。

  是第二形態啊——!!

  是千辛萬苦打贏BOSS後卻突然又站了起來,還要進入全數值上升兼攻擊慾望增加的那種第二形態啊——!!

  盧德:「盤絲,跟著我逃!!」

  這又不是遊戲,誰會打下去啊!無視有點猶豫的盤絲,我召喚樹藤強行把她拉走,往教堂方向撤退。進入狂化的露西亞見狀,一躍而起,拉著濃煙和火舌向我們直衝。

  其實這還是賭博。逃到那座聖堂會比較安全嗎?誰知道。樂觀地想,或許這位聖女不會胡亂破壞教堂,畢竟是如此神聖的場所啊...事到如今,也只能寄望於這種可笑的假設。

  連盤絲都無法對應的敵手,我自然也沒別的辦法,只有逃了。

  只有逃。

  黑霧聖女揮動雙手,火焰便像巨大的刀劍劃過大地,我召喚的任何植物、盤絲的絲線,都無可避免地被瞬間燒為灰燼。

  防守的方法,不存在。

  盤絲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劍用於投擲,也全數被一道巨大的光壁彈開,毫無破綻。

  攻擊的方法,不存在。

  除了逃跑,甚麼事情都做不了。甚至都不見得逃得掉。

  然後我突然想到有趣的事。

  現在這情況,很像當初被盤絲追殺呢。不同的是,這次她和我一起逃,她和我一樣狼狽。

  世事很有趣。

  然而,結局還是到來了。燃燒著的聖女,現在就站在我們眼前。逃不掉,還是逃不掉。盤絲像做好了覺悟,擺好架勢準備做最後的反撲。

  你果然是不要命的傢伙啊。為甚麼我的手下都是這樣啊?不要擅自逞英雄啊。只要能活下來,管他英雄還是狗熊?你懂嗎,盤絲?

  拜託,給我看見神蹟吧,盤絲。

  而就在此刻——就在露西亞揮舞烈焰的此刻——就在盤絲打出最後一擊的此刻——就在我伸出手思考著做點甚麼的此刻——
  
  本以為一切結束的此刻——

  兩人之間,出現了一個金色酒杯。

  聖女立刻停止了動作,而那酒杯隨即噴灑出異常大量的——

  酒。

  嗄!?哪來的白痴用酒來滅火啊!?

  不可思議的是,火真的熄了。而本來燃燒著的她,也回復了平靜,收起了劍,只有灰煙不斷升起。盤絲見狀也似乎有些疑惑,暫且停下動作,回頭看我。

  酒如雨下,也順便淋醒了我。

  啊...?這是解決了?

  酒?甚麼情況?誰來說明一下吧?誰都好啊,快現身吧。

  於是,我發現自己真的有預知術,不,還是說烏鴉嘴?

  因為,現在就有個人突然現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一位身穿正裝的俊美少年。

  而我的直覺告訴我,更麻煩的事要來了。


都靈,神聖叛教者:雖然被推舉為少年聖者,但那種事情已與身處煉獄的他無關。因為不滿神明的離棄,少年以他唯一能做的事——叛教作為報復,直到他內外都化為虛無為止。


  話說回來,雖然我以「少年」來描述他,但其人擁有發育未全而偏中性的秀媚樣貌,如果開口是女聲的話也說得過去。要不是那副令人惶恐的笑容,可能會令我聯想到家中(指森林迷宮)那兩個孩子。


  謎之少年:「Lucia, hiberent. Test est super.(露西亞,停下吧。測試結束了。)」

  露西亞 :「Non pugnes, cimex.(別煩人,臭蟲。)」

  謎之少年:「Ad normalis, bonum.(恢復正常,很好。)」

  好吧,是還沒變聲完畢的那種少年聲線。雖不知是何種語言,但能感到二人話語間帶有火藥味——這樣的詭異交談結束後,少年把我扶起,給了一個如果我是大嬸絕對會被魅惑的笑容。

  然而我可是大叔啊。

  謎之少年:「Stai bene?(你還好嗎?)」

  這句話顯然並非英語,大概是歐洲語言的一種,偏偏我又不懂。就在我準備爆出一句「Bonjour!」的時候,少年相當浮誇地拍了拍自己的頭。

  謎之少年:「Ah! Mi dispiace molto! Aspetta un minuto per favore.(啊!我很抱歉!請稍等一下。)」

  隨即雙手合十,念念有詞。手一甩,把光芒散佈到整個區域中,而我確實見過這種魔法。

  謎之少年:「你好?能聽懂我的話嗎?」

  盧德  :「嗯,可以了。請問你是...?」

  果然是方便到爆的翻譯年糕(並不是)!

  確保言可達意後,少年和聖女各自走到我眼前,一種商業會面的既視感油然而生。露西亞輕輕對我鞠躬,而就在我下意識拿出名片但發現根本沒有的時候——

  少年突然上前抓住我,用臉頰緊貼我的左臉,耳朵附近隨即傳來親吻的聲音。

  不不,別想太多,是歐洲人的打招呼啦,大概吧。為表禮貌我也對著空氣親了幾下,又給了少年一個擁抱——最後他有點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我。啊?你是有多愛擁抱啊,我只是個大叔喔?

  都靈 :「初次見面,來訪的魔王啊。我名為都靈,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露西亞:「主內平安,預言的救主啊。我便是露西亞,永世的奉獻者。首先請接受我的道歉——因為如繁星般眾多的原因,我不得不如此試驗了你。」

  嗯?你是說用劍砍人家的頸椎、用火燒人家的屁股是試驗?不要臉也要有個限度啊。

  唉,商業模式on,冷靜。

  盧德 :「初次見面,很高興能認識兩位。吾名為亞伯拉罕,乃先知之首,為尋找死海文書外典而旅行中。這位白蜘蛛名為別西卜,為從地獄重返人間而苦行中的修行者。」

  露西亞:「...?」

  都靈 :「噗...哈哈哈哈!!」

  聖女歪了歪頭,似乎不太清楚我在說甚麼(當然我自己也不清楚);都靈則突然鬼上身般摔到地上,陷入大爆笑狀態。

  都靈 :「哈哈哈、還別西卜...哈哈哈哈、你乾脆說自己是耶穌再世吧!哇哈哈哈!!」

  露西亞:「無禮。」

  就在他笑到快斷氣時,聖女拿出一把劍,徒手抓住劍身,用劍柄狠狠地敲他的臉。

  都靈 :「啊——!你做甚麼啊,大姐!」

  露西亞:「基督的聖名豈是你這種恬不知耻的下賤臭蟲能拿來嘲笑的。」

  又敲了幾下。

  都靈 :「誒只打我!?明明是那位大哥哥先開玩笑的啊!」

  露西亞:「給我閉嘴,發臭的爛泥。」

  那個?使用翻譯魔法,就是特地讓我聽你們吵架嗎?當我和事佬?

  不過念在你叫我大哥哥也就算了,但我身後還有一人在生氣。

  盤絲用腳踏碎了地面,瞬即取回了兩人的注意,然後用手指著我,感覺就是「我老大有話要說」。Well done盤絲。

  露西亞:「十分抱歉,這隻臭蟲表面上偽裝成常人的模樣,但實質上內心敗壞得如滋生蛆蟲的垃圾堆一般,還請你不要在意。」

  都靈 :「大姐說是就是囉。」

  盧德 :「不,那種事情怎樣都好,兩位應該有要事找我吧?麻煩能把事情先說清楚嗎?」

  都靈 :「抱歉啦,大哥哥。不過啊,別忘了先開玩笑的是你,所以也別怪我們喔?」

  少年閉眼燦笑,我看不出這是種營業性笑容還是他真的如此開朗。我自認擁有不錯的相人技術,但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少年,卻無法讓我讀出任何情報。

  都靈 :「我正式地再問你一次,魔王啊,你是誰?你來到此處是為了甚麼?」

  事實上,我不太確定該如何反應。身後的大地還留有少許火舌,煙霧未散,僅一兩分鐘前我還在拼死命思考如何活下來,現在又突然面試了?

  我連身上的嘔吐物都還來不及清理,為甚麼總是遇到這種不講理的情況啊。一般來說,這裡至少給我來個土下座,補償一下我的精神損失啊。

  唉,隨便吧。

  盧德 :「...我叫盧德。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以魔王的身份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來到挪得之地後,解救了挪得族的存亡危機,為了找尋和我擁有相同處境的人而來。請多多指教。」

  情報壓倒性地少,看來不是故弄玄虛的時候。面前的這兩個怪人由於舉動太過失常,反而令人放心。

  都靈 :「是這樣啊...」

  不過在我自報家名後,少年用他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我良久,像嘗試看穿我的內心,而他那血色的貓眼也彷彿有此功能。

  都靈 :「嗯,我明白了。大姐,你認為呢?」

  露西亞:「這位盧德先生不是惡人。和你比起來,簡直是黃金和糞土的差別。」

  都靈 :「那就沒問題了。請你跟我們來吧,盧德先生。」

  少年禮貌地彎身,做出邀請。

  盧德 :「呃、那個——」

  都靈 :「我知道你在想甚麼。要說的事多如鳥羽,而在那教堂內有你想要的答案。順帶一提,那三個挪得族的孩子也都平安無事,在那裡等著你喔。所以不妨邊走邊說吧?」

  連手下都被人綁架了啊,看來已無選擇餘地,隨便啦!別再拿劍砍我就好。於是一行人走入山間小路中。

  都靈 :「盧德先生,我猜你現在肯定覺得莫名其妙,希望我們把事情解釋清楚吧?」


  盧德 :「正是。」

  都靈 :「然而很遺憾地,我們知道的也很少——說到莫名其妙,恐怕這邊的情況和你差不多。事實上當初還希望你是個甚麼都知道的傢伙,但一看見你,我就知道這只是妄想。」

  盧德 :「無所謂,甚麼情報都對我有用。我有很多問題——比如說,你們是甚麼人...不、你們是甚麼?」

  都靈 :「我們是死人。

  少年以完美的笑容說出這句話,聖女也理所當然地不發一言。

  都靈 :「或者正確來說是...沒死成的人?至少就記憶來說,我和露西亞大姐都死過一次。死了之後,可能是馬上、也可能過了很久,總之等我們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被喚到此地了。從那時起我們便不再是活人。」

  露西亞:「耶和華神為令我的信仰提昇至更高層次,遂叫我來到此處反省罪過、等待審判——直到基督再次歸來,信祂的人便可復活並永生。」

  都靈 :「啊,你不用管她的,大姐年紀大了,總愛說這種話。」

  少年發言時頭部受到怒火般的打擊,但都被他無視了。

  露西亞:「我有著保護人子的義務,就像耶和華喜愛並守護了大衛一般,因此我才以劍及火焰試驗了你,而你也通過了。我願與盧德先生你立約——我露西亞的劍將不會向你而揮,還請你饒恕我的無禮。」

  盧德 :「呃...好吧,方才的事我暫且不追究,希望你遵守承諾。」

  都靈 :「不過呢,剛剛大姐明顯有點發狂了,這也是常有的事,畢竟她內在基本上是個老太婆了——情緒不穩定,哈哈!」

  露西亞:「我希望硫磺與火從天上降與你那散發惡臭的嘴巴裡。」

  盧德 :「嗯...你們...感情真好呢...」

  都靈 :「噗、噗哈哈哈哈!!」

  少年又一次摔到地上,如字面意思般笑到滾來滾去。我這輩子第一次見識笑點如此低的人,就算是年輕人也太過份了吧?

  露西亞:「盧德先生,別管他了,我們繼續前行吧。那隻蟲子很快就會爬回來的。」

  都靈 :「哈哈...你說感情好...哈哈哈...抱歉,好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真是失禮!」

  盧德 :「喔喔...好奇問一下,你是有多久沒聽過笑話啊?」

  都靈 :「我想想——差不多三千年了吧?

  啊?

  我聽錯甚麼了嗎?

  少年微笑著,像在討論飯後甜點一般自然。

  都靈 :「可能有幾百年誤差...隨便囉。然後你看,這位露西亞大姐又不會講笑話,我是真的很久很久沒笑過,請別介意。說到這裡我又差不多想笑了,哈哈!」

  盧德 :「你、你們——」

  都靈 :「說起來整件事就是個大笑話呢?就在我差不多想放棄的時候,突然又冒出個魔王——除了笑之外我真的想不到該做甚麼反應。」

  露西亞:「我實在告訴你,臭蒼蠅,你應當做的反應只有一個——謝恩。經歷數千年的祈禱,耶和華神終於作了祂的安排,叫那受苦的人子得救。當然,對你這失了信心的臭蟲來說,便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都靈 :「嗯嗯,是的,我叛教了——我可不像大姐般瘋狂到能夠祈禱三千年。甚麼耶和華神?甚麼安排?如果真有個人在天上看著我受苦三千年的話,你又會怎麼想呢?」

  露西亞:「毒蛇之種,你將無法逃脫地獄的刑罰,神將叫你在大火中等待審判。」

  都靈 :「和現在有甚麼區別嗎?」

  少年的笑聲漸漸變成了咳嗽聲,甚至還咳出一口一口的黑血。

  都靈 :「啊...抱歉,請別太在意,這是我和大姐的交流方式。不這樣的話,很難保持正常,你不需要把我們的話當真。」

  盧德 :「對你們的遭遇我感到很...哎,算了。恐怕這種場面話對你們一點幫助都沒有吧?」

  都靈 :「你說得沒錯,沒實際行動的同情是世間上最大的冷漠。」

  盧德 :「換句話說,你是希望我做點甚麼?」

  都靈 :「這就留待你自己決定吧。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給你說個故事。」

  盧德 :「故事?」

  都靈 :「關於沒死成的人——不死殉教者的故事。」

  最終,我們進入了那巨大聖堂,皎月他們平安無事,昏睡在長椅上。都靈為我引路,直到在祭壇上發現一本書——一本沾了血的日記,他伸手示意要我閱讀。

  我翻開日記——

  「不管是誰,若你讀到這本日記,請殺了我。」



作者註:
關於本話都靈所作的貼面禮,大家請不要模仿。事實上,初次見面就做貼面禮可能會引起尷尬,更不用說是兩個男人。都靈是因為整整三千年沒見過活人才這麼興奮的,現實中請不要隨意做貼面禮。
順帶一提,通常貼面禮是貼右面,但都靈卻是貼左面,那是因為——應該不難猜中,他是意大利人。不同國家有不同做法,請各位事先調查清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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