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妙妙在東京和關東逗留幾天之後,我和她往北到北海道去。之前一年,因為要和妙妙在關西相見,所以擱置了原定的北國之行。這一次算是把旅程補完。

到札幌和小樽遊玩過後,我們來到在北海道的最後一站 — 函館。

函館位於北海道的南部海岸,是日本最先向西方開放貿易的港口之一。它跟橫濱和神戶等港口多有相似之處:它們都有「元町」區;港口附近也有不少開放初期遺留下來的西式建築;而且,它們的夜景都十分有名。

我和妙妙到函館的原因,就是要到山上去看那被譽為日本三大夜景之一的函館夜景。

我們在下午到達函館,在酒店放下行李之後,在日落前乘搭纜車上函館山。





山上的展望台的下層為室內,上層為室外。要拍照的話當然在室外比較好。但因寒風冷冽,我和妙妙只能作短暫停留之後便要躲到下層去稍為取暖。

一直都聽說函館山上即使天晴時也有可能起霧,百萬夜景可遇不可求。我們的運氣不錯,那天的天氣晴朗,沒有降雪,也沒有霧。

前來展望台的旅行團絡繹不絕,有台灣的,也有中國的。他們大多只在台上逗留二三十分鐘。室內展望室裡一陣熱鬧(或曰吵鬧)之後又回復平靜,直到下一團到訪的遊客到來。

我們並肩坐在室內的長椅上時,妙妙說道:「人蠻多的呢。」

「是啊。經過之前兩年之後,遊客好像終於大量回來日本了。」





「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壞事。」我失笑道。「下次來日本,酒店房租大概不會這麼便宜了。」



隨著太陽緩緩的在函館山的後邊落下,落在城市上的「山影」覆蓋的範圍也變得越來越大。

終於快看到夜景了。





從山上看到的函館市,呈兩闊一窄,像是一棵大樹,又像一捆禾稻的形狀。隨著夜幕低垂,大樹的紋絡開始發出點點的光芒。

那時候的妙妙,正靠著我的肩膀。偶爾我會感覺到她用額頭的側面輕輕磨磳著。我暗忖,那是一種表示不安的訊息嗎?

從東京,到札幌,再到函館那幾天的期間,我留意到妙妙在獨處時偶爾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不確定她在煩惱甚麼,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開口相詢。因為,我隱隱覺得,她在想的事情,跟我有關。

當時的我,想到和妙妙在東京看到有人結婚的時候,她的反應。難道…

過了一會,進入了日落後和完全入黑前的blue hour。大家都說,在這時候拍到的夜景是最漂亮的。

只聽妙妙說道:「我來考一考你吧。」

我奇道:「怎樣考?考關於函館夜景的小知識嗎?」

「不是。」妙妙輕捶了我一下。「我想你來形容一下眼前這百萬夜景。但你不准只說『很漂亮』或是『好厲害』這種既敷愆又膚淺的形容詞。」





我斜眼看了看一臉似笑非笑的妙妙,不知道她的葫蘆在賣甚麼藥。

「答得好有獎勵嗎?」我知道反抗無用,改採取討價還價的策略。

「當然有啊。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就是了。」她說罷用肩膀撞了我一下。「快想。別以為討價還價就可以蒙混過去啊。」

真是的,我既不是詩人,又不是小說家,剎時間怎想得到甚麼美言好句?

看著山下的燈火,和深藍色的天空和海面,我忽然想起,我在咖啡店等妙妙的時候,想起的那首歌。

眼望前方的我,呼了口氣,說道:「這裡的夜景,也許就像我和妳的關係那般。」

我看了看妙妙,續道:「就算這景象再好看,藍色時分還是會過去,天色會變得暗淡,山上還可能會起霧。但即使是這樣,留在我心中的,我所認定的,還是那最美麗的景象。





「同樣地,假若我和妳快要到分開的時候,至少我會知道,有這麼一段時間,我和妳的心裡都是有著對方。我還是會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刻。」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才疏學淺。到頭來,我還是用上了「好看」和「美麗」這些顯淺的詞彙。

但這番說話,真的是我的心中所想。

妙妙聽罷只是看著我,半晌沒有說話。

我也只是靜靜的看著前方,沒有追問,要她給我回應。

「啊,對了。」她推了我一下。「你不要到外邊拍照嗎?」



戶外觀景台上的遊客不少,但找位置拍照卻不是問題。因為風實在太大,大部分人都是用手機匆匆為夜景留影後便往樓下撤退。就只有我傻傻的拿出腳架,為了拍照而吃風。





當然,我的身邊還有個傻傻的妙妙。

我之前一直以為,相機腳架能承受相機的重量,不讓它掉下來就好,所以就隨便買了個輕巧便宜的。但不料這腳架遇上這山上的強風,會不停的顫動,完全失去了把相機架在上邊的意義。

正當我在調校腳架,嘗試令它比較穩定的時候,妙妙忽然說道:「我決定了。」

我轉過頭去看她。

「我回台灣之後,就跟他分手。」

「喔?」我奇道。「妳回台灣之後就怎樣?」

「你明明聽到的。」





「這裡風太大了,我真的沒有聽清楚啊。」

「不講了。你去拍你的照片吧。」她說罷用力推了我一下。

我反應不及,一時間稍為失去平衡,手臂碰到了腳架,幾乎把它弄翻。妙妙見狀連忙上前抓住腳架。

我也伸出了手。但我要抓住的,卻是她的手。

「這消息,對你來說是不是個獎勵?」妙妙說罷吐了吐舌頭。



不論男女,在愛情裡,都希望對方視自己為唯一。(某些人對於自己是否視對方為唯一,卻沒有怎麼考究)

作為一個凡人的我,心裡當然是希望妙妙跟男朋友分手。我只是沒有想到,妙妙的決定來得這麼突然。

「其實,是他向我求婚了。」妙妙說道。

下了函館山,我們到車站附近的拉麵店吃晚餐。等待食物上桌時,她說出了事情的因果。

我問道:「就在妳出發來日本之前?」

「嗯。」她喝了口熱茶。「他在我作出任何反應之前,已經先行說要我花點時間好好考慮。他真的是個理性掛帥的人。」

難道,他知道妙妙有「另一個人」?

我小心翼翼地說道:「就算妳決定拒絕他的求婚,也不一定要分手啊。」

妙妙搖了搖頭,失笑道:「他這麼認真,我又怎可以拖泥帶水呢?」

「那麼,妳為甚麼會在剛才下定了決心?」

「不就是因為你囉。」低著頭的妙妙瞟了我一眼。「你說,就算知道我們沒有以後,你還是會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時間。我也一樣。正因為這樣,我還想和你有下一次交集,還想跟你在一起。」

我的手跨過了桌面,輕輕的握著她在桌面的手。

她也輕握了一下作為回應,然後續道:「我想要在我們之間完了的時候才結束。我知道,那不是現在。」



晚餐後,我和妙妙步行回酒店。晚上的函館甚為安靜,街上幾乎沒有行人。

我們在無人無車的十字路口過馬路的時候,我忽發奇想,走到妙妙的面前,轉過身來,站著看她。

「怎麼啦。」她笑。「這是在馬路上呀。」

我二話不說,把妙妙抱起,轉了一圈,把她放回原地,再親了她的嘴。

「怎樣,我的一吻是不是令妳有暈眩的感覺?」我促狹笑道。

「甚麼啦!」她對我使出連環拳。「你這樣亂轉當然會覺得暈啦!」

就這樣,我和妙妙嬉笑打鬧著,走過冬夜冷清的函館街道,步向是次旅程的尾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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