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 22
東京站的地面路軌和月台，把車站外圍分成丸之內和八重洲東西兩側。丸之內側較貼近皇居，也比較多高級的辦公室大樓和商場。
每年的十一月開始，東京各地的商業和購物區域都會設置大規模的燈飾，吸引遊人參觀。丸之內二丁目街道兩旁的樹木都掛滿了淡黃色的燈泡，令街道呈現一種低調的華麗。
「好冷！」這卻是妙妙看到這景象的第一個回應。
日本和台灣的溫差至少有十度，剛下飛機的妙妙當然會不習慣了。而且，她在低溫下還是堅持穿著短裙…她應該是想跟一眾日本女生一較高下了。
「有時候，旅行就是要以當地人的生活方式來作體驗嘛。」她說罷吐了吐舌頭。「一會經過便利商店要多買幾個暖包就是了。」
但天冷也有天冷的好處，就是我和妙妙都自然而然的緊緊摟著對方的手臂，緊靠著對方而行。
「溫哥華有沒有這麼好看的燈飾？」妙妙問道。
我搖頭失笑道：「當然沒有啦。相比起東京，溫哥華只是一個小地方而已。雖然商場也會有聖誕裝飾，但心思和規模遠遠不能跟東京相比。」
「噢。我還以為聖誕是西方的節日，所以氣氛會很濃厚。」
「西方人確是很重視聖誕。但我想是表達的方式不一樣吧。對大部分人來說，聖誕都是和家人或朋友一起過的。所以，他們會選擇在家裡辦派對。在日本或香港，聖誕節比較像是情侶之間慶祝的節日，所以人們都會往外跑。」
「嗯。台灣也是近年才開始重視耶誕節，相關的活動也開始多了。」
我笑道：「因為聖誕節有送禮物的傳統，是促銷的好機會呀。」
「說到賣東西甚麼的。」妙妙說道。「我最近去了報讀時裝設計的課程。」「喔？」我奇道。「妳要轉行當時裝設計師嗎？」「不是啦。」她笑道。「我是想開一家進口時裝店，從日本和韓國把一些新進設計師的品牌或作品帶回台灣，再用我自己的臉書平台做宣傳。」當時，妙妙的專頁的追蹤人數已經達二十萬，是蠻可觀的數目。妙妙在專頁上發放自己的美照之外，還開始涉足美容和時裝的內容。從留言所見，也有女生留意她的發文。她續道：「但在開始之前，我想要多一點時裝方面的知識。雖然我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但我還是要懂得一點基本的設計理論吧？」我聽罷，只是微笑看著妙妙。她微嗔道：「怎麼盯著我看？」「沒甚麼。」我說道。「只是覺得妳長大了，變成熟了。」妙妙皺了皺眉。「你的口吻像是在形容高中生似的。我二十七歲了，過沒多久就是老女人啦。難道我還有本錢不成熟嗎？」「成熟和年齡沒有必然的關係啊。」我說道。「很多人過了大半生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甚麼目標。妳現在找到自己想要做的東西，一點也不晚。」我續道：「而且，妳這麼可愛，大家見到妳也忘了問妳幾歲了。」妙妙瞇了瞇眼，伸出右手，雙指成叉，直取我的喉嚨。「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嘴怎麼這麼甜？」她說。「哎哎哎…妳的手好冰冷…」我求饒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呀。我每次見到妳，哪一次沒有跨過妳可愛了？」「哼，好吧。」她聽罷方才收手。「真是的。一整年不見，一見面就施行暴力…」我嘀咕道。「哼，你不喜歡的話可以不見啊。」不知道是誰哭著說不要不再聯絡？當然，在這時候我不會在這種耍花槍的對話中較真。這也許是三十一歲跟二十一歲的分別吧。妙妙問我是不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但其實我又可以怎樣對不起妙妙呢？在網路上聯絡時，妙妙偶爾也會半開玩笑的問我，有沒有認識到女生？前兩天跟我一起單獨吃飯的女生是誰？我都據實以報，也實在沒甚麼好隱瞞的。我不容易喜歡別人，也不容易令人喜歡，要不就不會只交過一個女朋友了。能遇上妙妙，也許已經花光了我在這方面的緣份和運氣了。
互相打鬧一輪之後，我才輕聲說道：「若我不想見妳的話，怎會為了遷就妳的假期，一個月內來兩次日本呢？」「你少來。你根本就是很愛來日本玩。我只是藉口而已。」妙妙說著嘟了嘟嘴。「而且，有人很幸福啊，因為工作的關係可以到處去免費旅遊。」我作了個無辜的表情。「出差時的工作時間比平常長得多了，而且工作都要限時完成，壓力很大的耶。」「但你都整天發一堆各國美食的照片給我啊。你知道人家的深夜時發這種照片是不道德的行為嗎？」呃…
因為丸之內附近都是商業大樓，沒有住宅，街上的商店一到八時便全都打烊了。即使有好看的燈飾加上週五，街上的遊人還是寥寥。日間車水馬龍的街道，到晚上變得水靜河飛，這也是現代城市商業區特有的景象吧。
忽然，我和妙妙看到不遠處的一家餐廳外，站著一對穿著白色禮服的男女，看樣子像是剛完成婚宴的新婚夫婦，正在跟準備離開的一眾親友們道別。
「新娘子好漂亮。」妙妙說道。
「對啊。」我一早就留意到了，但要等到她開口稱讚我才能附和。
我本以為妙妙接著會有甚麼關於結婚的感想要發表，但她卻沒有再說話。
我問道：「怎麼不說話了？」
「沒甚麼啊。就是想到一些事。」
妙妙不肯說心裡話的老毛病好像又發作了。但根據往績，她只會在自己準備好的時候才會說。
人的內心，有時候就像個無底的深潭。要往下探，尋找自己想說出口的心裡話，需要的是勇氣。
而我，又有聽取妙妙心裡話的勇氣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