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過東大寺之後,我和妙妙那天還到了春日大社和興福寺,算是在奈良公園走了一圈。

走著走著,我們在公園的大草坪上遇到一群看來較為純良的鹿。妙妙興奮走到牠們之間,蹲在其中一隻正在吃草的鹿的旁邊,輕撫牠的背部。她大概已經忘了之前在路上那些市儈的鹿了。

我拿起相機拍照。

那幾年,可能是因為認識了妙妙的關係,我漸漸的開始對攝影產生興趣,對自己拍照好看與否變得有點在意。2011年左右,無反光鏡相機方興未艾,我貪圖它拍出來的效果與初階單鏡反光機相去不遠但卻輕巧得多,便買了一台。在溫哥華練習了一陣子之後便在這次日本行帶上了。

裝備質素提升了,卻不代表我的攝影知識立刻有相應的增加。還記得當初拿着新相機去朋友的聚會,被朋友問到我是否用prime(單一焦距)鏡頭而啞口無言的時候,還真的是慚愧。





妙妙看我拍得專注,不再像以前那樣處處指點,專心的跟鹿隻玩。

開始時我有點緊張,總是抓不住按下快門的時機。有時候時機對了,但對焦卻錯了。

我的耳邊彷彿聽到陳奕迅的歌聲:「對焦,她的愛;對慢了,愛人會失去可愛…」

還好,我漸漸掌握到拍攝的節奏,拍得較為得心應手。雖然成品一點也比不上網路上看到的大師作品,但我總算有捕捉到妙妙展露開心的笑容的時刻。

最重要的是,關於這些照片所記錄的回憶,只是屬於我和妙妙的。







「哈哈,我也有一陣子沒有被拍過照了。」我們走在路上時,妙妙說道。

我問道:「是因為工作忙嗎?」

「工作是忙。但主要是我好像有點倦怠了。」她說。「為了認真工作,為了表現專業,我要節食,多喝水但又不能太多,每天護膚,週末晨早四五點起床出發。我有時在想,究竟我是為了甚麼?是成就自己作為所謂網絡名人的虛榮心?」

聽罷,我開始有點了解,妙妙為甚麼會感到前路茫茫。有時候,一個人感覺到迷惘,並不是因為不知道現在要做甚麼,而是,不確定現在所做的事,是否真的有意義?





縱然如此,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不理會這些疑問,繼續前行。

只聽妙妙續道:「我真的很佩服佳怡。她還在唸書的時候就已經很清楚自己想當一個演員。她明白當外拍模特兒只是一個階段,也很快從那一個階段畢業了。她總是那麼積極的去尋找機會,那麼努力的去提升自己的實力。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她失笑。「而我就是一般人啊。」

不多看台灣劇集和電影的我,也有留意到佳怡近年參演了不少作品,知名度也越來越高了。

「說起佳怡。」我說道。「妳最近有跟她聯絡嗎?」

「我們在臉書上偶爾會發訊息聊天。」妙妙說道。「但我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過面了。她都很忙。而且…大家的生活不一樣,就自然沒有以前那麼熟絡了。」

我點了點頭。「也是。大學畢業之後,大家都走上了自己的路。有些人的路跟我相近,偶爾還會見到對方,打招呼寒暄一下;有些人的道路跟我的完全不同,沒走了多久便見不到蹤影了。」

我轉過頭去看妙妙,說道:「話說回來,我呢?四年沒見,妳會感到生疏嗎?」





妙妙抿嘴一笑。「你嘛,本來就是從加拿大星來的外星人。我從來沒有懂過你啊,又怎會『變得』生疏呢?」

她說罷逕自往前走去,留下若有所思的我。

妙妙,我何嘗又懂過妳呢。



傍晚,我們從奈良回到大阪,決定在道頓崛附近吃晚飯。飯後,我們在運河邊散步。

河道兩旁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一家又一家的章魚燒店,固力果人廣告牌,促銷店上的摩天輪,都是這一帶,以至大阪的標誌。

「剛才在餐廳看你相機裡的照片時,我發現你的攝影技術有進步呢。」她說。





「喔。」我有點不好意思。「花了錢和時間買相機和去拍照,當然要有進步。但就只是從很爛進步到有點爛就是。」

她沒好氣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問道:「照片可以借我貼在粉絲頁上嗎?」

「當然可以啊。照片中的人是妳。妳是肖像權的擁有人嘛。」我說。「我今晚回去酒店後寄給妳。」

「謝謝。」

在臉書上經常看到網路美女出行時拍的單人照,我都在想,這些照片是誰拍的?我好像得到答案了。

我說道:「我不會把妳的照片放在我的FB上的。」

妙妙笑了。「我沒有說不可以啊。」

「這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





而是我不想被親戚朋友追問到天涯海角的問題。

「那麼是甚麼問題?」妙妙露出促狹的笑容。「難道你有女朋友,怕她呷醋?」

輪到我沒好氣的看著她。「這笑話不好笑。」

她又問道:「曖昧的對象呢?喜歡的人?」

我很坦白:「唔…可能還未到喜歡吧?大概是有好感?但結果甚麼也沒有發生啊。」

「為甚麼?」

「她們…」





妙妙打斷了我。「甚麼?有超過一個啊?」

我瞇了瞇眼。「又不是同一時間,不可以嗎?」

「花心。」她嘀咕道。

半晌無語。

我乾咳了一聲。「其實,我最近都在想關於為感情付出的問題。」

我看了妙妙一眼,續道:「現實不是偶像劇或是言情小說,沒有那麼多命運的相遇,更不會有人沒有理由的就愛上一個平常人。例如說,我對一個女生有好感,但如果我從來也不作出任何關懷體貼的舉動,或是關心只是停留在口裡說說的層面時,對方根本不會注意到我,更遑論會感動,會喜歡了。」

妙妙說道。「嗯。但是,有付出也不見得有回報啊。」

「當然了。不只是感情,世界上的任何事也不會保證有付出就有回報的。幸運的人,只需要作出一點付出,碰巧對方也是早有意思,也就一拍即合了。那就是緣份啊。」

我出說這句話時,心想,四年前的我和妙妙,也是這樣嗎?

我續道:「之所以我對她們只是停留於有好感的階段,就是因為我不願意或是不能夠花時間和心思啊。」

妙妙失笑:「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原來還是在說這個啊。」

我為妙妙,又付出過甚麼呢?而妙妙對我呢?

言念及此,我說道:「其實,我有一個問題。」

「嗯?」

「妳為甚麼會這個時候一個人來關西?」

「我不知道。」妙妙看了我一眼。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有意見嗎?」

我哪敢。



妙妙下榻的酒店就在心齋橋地鐵站附近,離道頓崛不遠。

我送她到酒店門前時,問道:「那麼,明天見?」

「嗯。」

「晚安。」

「晚安。回去的路上小心。」

雖然互道了晚安,但我們還是在行人路上,隔著兩個人的身位,相對互望著,誰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半晌後,我往前踏出一步,伸出雙手,輕輕撥開妙妙劉海上的頭髮。

然後,我俯前,親了親她的前額。

「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們要去京都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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