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8 童謠 

第四組上場的是工程黃的太太徐欣媚和路人乙。路人乙姓羅,一個四十歲的普通男人。跟他同住的兒子羅傑,樣子跟父親一樣平凡,雖有眼耳口鼻,但看一百遍都記不住長相的中學生。
沒錯,直至他們被收回住所,人物表屬於他們的那一欄仍然留了一大片空白。對此,我向將來有機會看到這傷劇本的觀眾深感抱歉。

提問者-羅先生。

回答者-徐欣媚。

在他們正在下方準備的時候,我跟單心柔正吵得激烈。



「成柏宇,你個腦到底諗梗咩呀?!你轉讓咗機會俾我,如果一陣你係回答一方,好可能要接受懲罰。」

「如果唔係咁,你覺得自己有幾大機會坐喺度?早知係咁,任你變成一陀爛肉醬,或者斬件變燒味。」

這個不可理喻的火星女真的奇怪,跟搞不清楚形勢就救了她的我一樣奇怪。

「你-啊,激死我喇!你-你-你,正一白痴!」

「未解決我嘅事之前,我唔會死。我自然有保命手段。」我沉吟。



「保命手段?我都估到Sam你無咁衝動,哈哈!」肥煦錯愕地叫道,惹來四周的注意。

我摸一摸鼻尖,白了肥煦一眼,卻沒有答話。甚麼狗屁保命手段?不過胡說而已。

「唔好死......我唔想你變成厲鬼,搵我報仇。」單心柔撇過頭。

「嗯。」

下方的羅先生說出三句對白。跟Macy及Rachel不同,關於羅先生的秘密沒有一個和「性」有關,跟他的外表一般平凡普通。




「我係的士司機。」

「我老婆跟其他男人走咗。」

「我今朝無食早餐。」

三句對白都無跡可尋,讓徐欣媚一臉為難。要增加自己的勝算,就必須獲得提示。消費工程黃的信用值,還是使用雙腿已經變成軟毛蟲的「工具」葉先生? 

她緩緩走回觀眾席上,在工程黃的額頭啄了一口,然後摸一摸對女兒阿玲的臉頰。

「媽媽同你玩一個遊戲,好嗎?」

阿玲似懂非懂地點頭,讓徐欣媚捉住自己的小手掩著雙眼。



「好似頭先咁,一定唔可以偷睇,如果偷睇就見唔到媽媽咯。你唱歌俾媽媽聽?」

「嗯嗯,知道。唱咩歌?我地唱森林和原野?」

「好好,就《在森林和原野》啦,一直唱到媽媽叫你停。」徐欣媚眼圈泛紅,溺愛地攬住女兒阿玲。

這時候,我還不知道徐欣媚的用意。直至她站在「工具」葉先生面前,抖顫的手握住攪伴桿,我方明白她不願女兒看到自己傷害他人的一面。

為了增加工程黃跟女兒阿玲的存活機會,她選擇了葉先生。

「我要提示。」

喀啦,喀啦,反方向攪了一圈,再一圈。

「在森林和原野,是多麼的逍遙~」



喀啦。

「親愛的朋友~」

喀啦,喀啦。

「你在想甚麼?」

喀啦,喀啦,喀啦。

「種一棵樹苗~ 每一年鮮花盛放!」

喀喀喀喀喀喀啦!



「這是多麼美麗啊~多麼美麗啊~」


隨著阿玲稚氣的可愛歌聲響起,葉先生的左手變成螺旋槳,以超越人類所限的角度「霍霍」轉動,像扭蛋機似的,為徐欣媚轉出決定性的提示。話說回來,這一次螺旋槳男葉先生已經忘記了喊痛,只是敷衍地「嗯嗯哼哼」幾聲。

很不專業啊,「工具」葉先生。

徐欣媚的提示是一則消費紀錄。


16-9-2018 09:30

早餐 B X2 
凍奶茶 X2 
消費信用值: 200*

羅先生看到消費紀錄,登時大驚,想也不想便跑到葉先生身前,使勁攪斷後者最後的右手,試圖為自己辯解。



面對輸掉便賠上性命的可能,別人的右手根本算不上甚麼。

反正,四肢都斷得七七八八,何不親手儲齊一套呢?我看著半昏半醒的工具,這樣想著。

「我.....我真係無食早餐。我......買返嚟裝......係裝飾!」

羅先生不只外表普通,連智力水平都是平均數值以下。你這樣解釋,誰也猜得出真正的答案吧?

這就像一個被捉姦在床的男人,光脫脫地自辯甚麼「我沒有幹過」,「我們在做瑜珈」,「我被外星人綁在床上研究」,但套在陽具上的超薄安全套卻忘記脫下來。

如是者,阿玲稚氣的歌聲停下,徐欣媚毫無意外的奪下這個回合,台上只剩下焦急慌亂的羅先生。

小說家抱手而立,說道:「羅先生,屬於你嘅懲罰非常簡單,同你嘅人生一樣乏味。不過,首先你需要一個拍擋。」

「拍,拍檔?」

「刀鋸美人都總得有一個美人。請邀請在座你最信任嘅一個人出嚟。」

羅先生最信任的人當然不會我們這群鄰居,這個人選莫過於他的親生兒子,血濃於水的羅傑。

如是者,羅傑戰戰兢兢地步出觀眾席,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跟羅先生對坐在中央。 


然後.........

工作人員的散彈槍「唰唰」地上膛,抵住這父子的腦袋。羅先生牙關發顫,臉上流露著無以復加的懊悔。早知如此,挑其他人就好,怎麼笨得挑自己的兒子陪葬呢?

反觀坐在對面的羅傑,雖然無可避免的恐懼,但相較起來倒是鎮定得多。

「馬克白先生,我......我唔要樓,可唔可以放我地兩父子走?」羅先生哀求。

「買樓撻訂,從不退訂。你嘅人生就喺你嘅訂金,所以你覺得呢?」小說家呵呵笑地看著臉如死灰的羅先生。

「老婆走佬,買唔到樓,仲要嚟咗呢個痴線地方!點解,點解會係我?!」

「你覺得自己不幸?點解咁多人負資產跳樓燒炭呢?低估時勢嘅變化,同時高估自己能力。」

羅先生語塞。

「But!」小說家忽然一叫,把我們嚇壞。

「你放心,你地又唔一定有事。可唔可以捱得過懲罰,就睇閣下運氣。包剪揼有玩過嗎?」

包剪揼?還真是配合羅先生的平庸形象。可是,行為比瘋子更瘋狂的小說家會容許這麼無趣的橋段出現嗎?

「三盤一勝,亦只會猜三盤。不幸嘅一方為輸,而贏嘅一方可以獲得自由。」

「幫你地影幅遺,呃,大吉利是......合照先。」龍友舉起相機,替父子拍合照。

包剪揼,眾所周知是最簡單不過的遊戲。

但,小說家口中的不幸所指的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咳咳,如果無問題就開始吧?」小說家瞪開龍友。

「爸,唔好緊張,我有辦法。只要我地大家都出『揼』,我地一定會無事。」羅傑智珠在握地說道。

「係嘅係嘅,我地一定無事!」

觀眾席上的眾人屏息等待,一時間靜得只有節奏齊整的呼吸聲而已。

「包、剪、揼! 」


父子二人大喊,一同伸出拳頭,一隻粗糙長滿厚繭,典型藍領的拳頭,而另一隻光滑的,是少年的手。

包、剪、揼!

揼!!!

第二局同樣是平局。

在他們出手的剎那,活動廳的空氣凍結凝霜,緊張得喘不過氣。我們猶如在看世界杯,比賽過了加時階段,進行十二碼互射的環節。 

照這樣看來,這對父子定能避過一死吧。我們這樣想著。

這一刻,我們確實這樣想,堅信著「父子情深」的真理。

包、剪、揼! 

羅先生食指和中指僵硬地張開,如一把鈍爆的美工較剪,是剪!

羅先生主動放棄活下去的權利,換取兒子的自由。

可是,輸的一方竟然不是羅先生........

因為臉容扭曲驚慄的羅傑此時出攤出來的也不是拳頭,而是抖得誇張的掌心。

包!

「屌.....屌!」

羅傑失控地指著羅先生吼叫:「死老嘢!你靠害呀?」

「傑仔......老竇......」羅先生被兒子出賣,神情頹敗至極,淚水沾濕衣襟。

「窮仔生仔正仆街!你就係呢個仆街!唔係你,我會嚟到呢到?!」

「我都係想你將來有間屋,可以娶到老婆。」

「我唔想死......我連囡都未溝過........我唔想死,我唔想做青頭仔.......」羅傑瞪住父親,似笑似哭地呢喃。

「殊,你爸爸輸咗啊,嘿嘿。」小說家搭住羅傑的肩膀,說出一句超越我們認知範圍的話。


羅先生出剪,羅傑出包,我們可沒有眼花。

「輸嘅一方係『不幸』。羅先生,能夠射得到一個咁『出色』嘅仔,應該無人比你更加家門不幸囉?去到人生盡頭,你嘅角色總算添上一絲趣味。」

「家門不幸?哈哈,係啊!帶邊個比我不幸?」

「哈哈哈哈—」羅先生老淚縱橫,笑容在槍聲下嘎然而止。 

「砰!」

嚴格來說,頭爆成紅肉爛西瓜,碎骨橫飛,甚至能笑的嘴巴都缺了一半,又怎能夠繼續笑呢

「哈哈哈哈!我贏咗.......我贏咗!!」羅傑目光猙獰,指著父親的屍首捧腹大笑。

「馬克白先生。子承父業。佢死咗,啲錢都係我嘅!我應該可以繼承佢間屋同埋信用值,繼續參加測試?」

「仆街仔。」肥煦下巴差點掉下來,要靠雙手托住,好險。

與此同時,我身旁的陸天音喃咕道:「佢一定死。」

「嗯?」

「馬克白好討厭唔念親情嘅人。」

「你又知?」我試探。

陸天音的明眸往左轉著:「係直覺,女人嘅直覺。」

「畜牲,唔死都無用。」單心柔附和。

「唔,羅傑弟弟,你的確有道理.......」下方的小說家思索,站在羅傑身後擺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聽到這裡,羅傑按捺不住心裡的狂喜,略帶稚氣的笑聲像火車急煞一般刺耳。

無論如何,出包的他還是—

小說家踱步,繞到羅傑身前停下腳步,從粗皮雕腰帶後掏出一把像古代英國貴族專用,象牙手柄的金雕花鎗,鎗管抵在羅傑的額頭。 


羅傑徹底呆住,張大嘴巴卻發不出半個音節。

「你-」

「殊........死亡係真正嘅自由,嘿。」

「我答應過你爸爸會給予你自由,就要做到。我唔係富樫義博,最講信用。連載唔怕拖稿,最怕爛尾。」

面具下那雙如同死神的細長眼眸閃動,嘴角不屑地一撇,冷冷扣下扳機。



「拖走,下一組。喔,各位,信用機餐單新增限時菜式—新鮮刺身。」

我看著地上的紅紅白白的物體,咕嚕嚥一口口水。

刺身是甚麼,我不知道。 

新不新鮮?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這一世不再吃半片魚生,那麼絕對因為這個畫面構成的陰影面積太大罷了。

小說家殺伐果斷,冷酷的程度絕對追上職業殺手。比專業殺手多了一點的是,面後具後的眼眸流露出情感波動。

恨意?

難不成他跟羅傑有甚麼過節嗎?這就無從稽考。

從遠處看著這個難以琢磨的瘋子,我暗問自己一句,如果殺死靜婷的雜種在我面前任我擺佈,我能夠跟他一樣冷靜地扣下板機嗎?

台上那三個工具是我追尋的兇手嗎?

我沒有殺過人,但我很快會就夠體驗。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我大概會害其他人送命。

又或者,我會死掉。

還有三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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