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鹿記 - 第四章 - 京兆(14)

陸靖驚訝得目瞪口呆,他震驚地道:「既然邊境太平,為何被押到京城?是否當中有些誤會?」 

頓明大師道:「張守珪曾派兵奚族兵敗,後來皇上派給事中牛仙童前往了解,他竟然重金賄絡對方。後來事涉,牛仙童認罪並供出張守珪行賄。於是皇上龍顏大怒,牛仙童當場被問斬,皇上亦派人押張守珪到京城受審。」 

陸靖聽到此事後想起當初見張守珪時,他曾派蔣玄去打發一個朝廷命官離開,這個人就好像叫牛仙童。原來,當日蔣玄竟代替張守珪賄絡牛仙童,現在蔣玄已失去蹤影,所以罪責只會歸咎於張守珪。陸靖道:「大師,事情不是這樣!」然後他將事情始末說給頓明大師。 

然而,頓明大師嘆息地道:「現在那位蔣玄已經失蹤,而牛仙童亦伏誅。所有證明此事的人已經不在。」 





陸靖道:「蔣玄是潛龍一員,我來京城就是為了追捕他。頓明大師,之前聽你說話應該了解潛龍。可否說給我知道潛龍的總壇?」 

頓明大師搖頭道:「難矣,蔣玄可能只是一個那人在東北的名字。他到了京城可能會改另一個名字。」 

陸靖知道張守珪一事必定令到康犖山大為震怒,他想到這裡頓然跪下道:「大師,請你說給我知道如何找出潛龍的人。我一定要為張守珪平反。」 

頓明大師也感到愕然,他立即扶陸靖起身道:「陸靖,你先起來,老納不是不想幫你,而是你縱然找到潛龍的人也沒用。」 

陸靖道:「只要我找到潛龍的總壇,定能找出蔣玄。他的名字會改,容貌也可以更易。但他所散發那種令人心寒的感覺,我一定不會忘記。」 





頓明大師道:「陸靖,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此案皇上親自審理。現在已經無力回天。」陸靖雖然失望,但是他仍然不放棄。拜別頓明大師後,他便回家與阿爹相討。 

就在陸靖早前在長安尋找洛晞瑜的同時。在北方的大草原上,一名壯漢正在草原上冒著風雨策馬趕路。壯漢背後有三名追隨者,其中一人叫道:「大人,現在風雨交加,好危險啊!現往東走三百里有部落。請大人盡快前往避風雨。」草原上的風雨並不可怕,但風雨之時往往連同行雷閃電。草原平坦,閃電從天而降會打落高處,所以,行雷閃電時,草原上的民眾都會群集躲起來。這些草原上的基本生存方式,壯漢固然清楚明白,但他卻不顧一此,只是奮身向南走。隨後者見壯漢並沒有理會,此時又隱約聽到雷聲,他們互望一眼,於是奔馬分開離壯漢較遠處,呈三角形包圍壯漢。接著,他們高舉手中的長槍,藉以引導雷電,不要打在壯漢身上。 

然而壯漢並沒有理會,他的心只想趕快入城去見一個人最後一面,他的義父張守珪。而這位冒著風雨的壯漢就是康犖山。自從大敗室韋汗之後,張守珪便將處理外族的事情全權交予他,而他也一直遵守承諾認真善待大唐與室韋和奚族之間的問題,令到紛擾不斷的邊患稍作平息。或許這也是對逝世的室韋汗的承諾,康犖山致力協調,遊走於各族之間,所以好少踏足大唐境內。可是,突如其來的變化,卻令到他要立刻回去。

經過連日的趕路,康犖山終於到了幽州城。此刻的幽州城正如其名變得幽深可怕,雖是中午時份,卻沒有任何途人。城內滿佈衛兵,他們並非幽州城的軍隊,而是來自長安。他們各自站崗在幽州城所有大小通道,這是為了防止有人逃走。康犖山甫進城內已心知不妙,經過幾番通傳,他終於知道義父下落。他策馬前往,到達的並非義父府邸,而是天牢。 

此時的張守珪變得滿頭白髮,目光呆滯,儜立在窗旁,彷彿像等待某人一樣。他那昔日震懾四方的氣蓋更已盪然無存。當康犖山來到牢房時,已不停大叫「義父!義父!」張守珪聽後立刻展現出笑容,自他下獄之後,親人全被軟禁,而那些自稱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卻紛紛劃上清界線。當然,從另一角度看,張守珪犯罪之重,儼然叛逆,稍有絲毫關係,均一律押入天牢,嚴加拷問。 





但康犖山對此也不加理會,他只是瘋狂地叫嚷,不停去找。終於,他見到了義父。他撲向牢房鐵閘欲與義父擁抱,眼中淚水不停湧出。張守珪也感動得淚流滿面,因為他相信只有一人會奮不顧身去見自己,那就是康犖山。張守珪沒有看錯,他八個義子之中,七個已鳥散四方,只有一人對待自己是真情義,那就是康犖山。 

但是,張守珪並沒有行前,他擺出一副官腔的大叫:「放肆!本將軍並沒有任何義子,你勿胡亂相認!」他說著時眼淚不停流下來,因為他知道要是與康犖山擁抱只會連累對方。康犖山也明白,但他哭得更利害,甚至軟軟的雙膝跪地下來。兩人互相對泣,卻沒有說任何話,因為在旁有人監視。良久,康犖山離開了牢房。後來,他曾多番想接近押送張守珪的官員,可惜也不得要領。 

幾天後,他發現長安派來的官兵對自己的監視沒那麼嚴謹,他便乘夜進入牢房。張守珪見狀大驚道:「你為何還在幽州城?快些離開大唐,待我死後你才回來。」 

康犖山道:「義父,孩兒不怕。但我想知道為何朝廷會這樣對你?」 

張守珪道:「因為蔣玄。」 

康犖山臉色一沉,然後憤怒地叫:「又是他!」 

張守珪輕拍康犖山的肩膀道:「孩兒,這個人好可怕,你千萬不要惹他。阿爹就是一時疏忽才被他設計陷害。」 

康犖山道:「那麼。。阿爹為何被他陷害?」 





張守珪道:「你還記得一年前的某一天,朝廷派了使者來到。」 

康犖山道:「記得,那時候我和陸兄弟找你就是為了協調與室韋族之間的事。」 

張守珪嘆氣道:「沒錯,那時候我命蔣玄去招待牛仙童。蔣玄竟然暗中賄賂牛仙童,打算草草了事,結果被朝廷發現。」 

康犖山道:「但事實上是蔣玄暗中作梗,牛仙童大可說明真相,還阿爹清白。」 

張守珪搖頭道:「牛仙童已被朝廷揖拿伏誅。」 

康犖山怒得咬牙切齒,他道:「爹,孩兒現在將你救出,日後幫你平反。」

張守珪搖頭道:「你千萬不要這樣做。因為我的家人已被朝廷軟禁。如果你這樣做,朝廷一定殺死他們。縱然日後能平反,我也獨活無趣。」 





康犖山當場急起來道:「那孩兒可以怎樣做?」 

張守珪道:「爹見到你來,已等於有兒送終。爹很高興。不過,爹還希望你日後望照顧阿爹的家人。」 

康犖山搖頭哭著說:「孩兒一定不負阿爹所望。」 

張守珪緊握康犖山雙手道:「好孩兒,有你這一句承諾。我便可安心上路。」 

康犖山哭著道:「爹,孩兒會陪同你到京城。孩兒會找聖上替你申冤。」 

張守珪道:「不好,這樣既會牽連了你,我的家人也會有危險。」 

康犖山垂頭痛哭,萬臉俱灰,只能向阿爹道:「從今開始,阿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張守珪微笑,似是圓了心事,無憾而終。 

他站起來轉身走到氣窗旁,抬頭看著窗外的明月道:「我張守珪戎馬半生,在刀光劍影下苟延殘喘。我還以為會戰死在敵人的利刃冷箭下,想不到竟會落得如此下場,遭人陷害。作為一個將軍,這是何等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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