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個月後。

放學後,阿閱返回位於公共屋邨的家,不禁目瞪口呆。

他媽媽正跟藍母坐在餐桌前喝茶,二人談笑風生,看來十分投契。





他心裡暗叫不妙,低頭看看自己沒整理好的白恤衫,唉又被逮到了。

媽媽望向剛關上那道生銹鐵閘的他,她興奮的笑問:「阿閱,原來你有個同名同姓的朋友嗎?為何我一直不知道?」

藍閱山不懂回答。

他從沒想過把自己交了什麼朋友的這些私人事告訴家人。當然,他也無法猜到朋友的母親突然會前來家訪。

藍母臉上一直保持優雅的笑容,她說話總是氣定神閒:「三個月前,我女兒遇上意外入院,阿閱第一時間去探望她,我那時才知道女兒有他這位朋友。」
她把臉轉向藍閱山:「我也很欣賞阿閱,他是個有心的少年人。」





阿閱不知那是恭維還是挖苦,他只能笑笑。

媽媽憂心地關懷藍母:「令千金沒大礙吧?」

「有心,她沒事了,已出院。」藍母搖頭笑笑,「由於,我女兒處於反叛的青春期,總是不太希望見到我這個媽媽。阿閱卻時常抽空探望她,替她解解悶,令卧在病床的她心情轉好過來。我還沒正式向他道謝一聲。」

阿閱搞不清藍母話裡的是真情還是假意,但面對「表面的盛讚」,他只得謙虛笑笑,「這是做朋友的份內事吧了。」

媽媽卻恍如自己被稱讚,十分高興地如數家珍:「我這個兒子啊,心地也真是挺好的。他很小的時候,已經懂得讓座給老婆婆。還有,他當過童軍,賣旗籌款拿了小組第七名----」





阿閱即時打斷媽媽的話,尷尬地說:「媽,這些小事不用重提吧?」

「我女兒跟令郎做朋友,我身為媽媽,也覺得很放心。」藍母笑了笑,看了鑲滿閃鑽的腕錶一眼,露出抱歉的神色,「我也阻了妳不少時間,先走了。」

媽媽想挽留藍母吃晚飯,她婉言拒絕了。當兩人送藍母出門口,阿閱關門後,終於大大吁一口氣,嘀咕地問:「她幹麼忽然來這裡?」

媽媽興奮的情緒似乎仍未平伏,她讚歎著說:「她的年紀跟我差不多,皮膚卻保養得多麼的好啊!果然是上等人家,言談舉止散發著一份高貴的氣質!」

阿閱苦笑,他瞧見桌上有一個五星級酒店標誌的西餅盒,和一份包著漂亮花紙的禮物。他有理由相信,媽媽的心經已被藍母徹底俘虜了。

「藍山,你有如此優秀的朋友,你媽真是老懷大慰!」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一則搞笑的報紙標題:「兒子生性病母感安慰」,但他真有種聽笑話的感覺,他是好不容易才制止自己翻白眼。





媽媽忽然想起甚麼,「對啊,你朋友的媽媽是個大美人,你朋友一定也是個小美女吧?」

阿閱臉上奇怪地一紅,他聳聳肩說:「哈哈哈,不過不失啦!」

「媽媽就勸告你一句啦,你跟她做朋友就好了,千萬不要有非分之想啊!」

他聽到媽媽說得這樣煞有介事,不禁一呆,「為甚麼?」

「藍太太告訴我,她一生人最大的願望,就是女兒能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好男人。」

阿閱莫名其妙地不服氣,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說不定我有一天會變成有錢人呢?」

「你憑甚麼?」

他登時語塞,然後不甘示弱地說:「我可能會中六合彩金多寶!」





「藍山,你就聽媽媽多勸一句好了。」

「說啊!」

「你把買六合彩的錢也省下來。」媽媽說:「那麼,你每星期起碼還可以買多兩斤豬肉!」

阿閱只覺晴天霹靂。媽媽的話無疑也是事實。可是,被逼面對殘酷的事實的他,他滿心不是味兒。
 
 
2
 
再見藍閱山的時候,阿閱把藍母到訪的事告訴了她。

她剛從男店員手中接過一杯中杯裝的凍mocha,試了一口,把膠杯遞回去,凝視著男店員說:「我不要那麼甜。」





男店員沒半句怨言,馬上倒掉了整杯咖啡,即時為她調製新一杯。

她向阿閱微笑,彷彿早有所料地說:「這就是我媽媽厲害之處啊!」

「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厲害。」他呷一口咖啡沙冰,恨恨地說:「她送了兩盒珍貴的血燕給我媽,我媽差點想跟她結拜成姊妹!」

「不是錢的問題。」藍閱山掀出一個微笑,臉上有種彷如深思熟慮的表情,「她就是利用你媽瞧不起你的心態,想向你施壓,阻止我倆來往。」

「我媽沒瞧不起我!」

她橫他一眼,「那麼,試試跟你媽說要追求我啊,看她會否把你打得半死!」

阿閱縮起雙肩抿起嘴巴,想到他媽的話:不如你省掉買六合彩的錢多買兩斤豬肉吧……他無法不承認,她說的話可能是對的。





這時候,男店員向藍閱山遞上一杯加大裝的mocha,她投以詢問的眼神,男店員微笑著說:「是向妳賠罪的。」

她欣然接受,呷了一口,笑咪咪的說:「真好喝!」

冷眼旁觀的他,見男店員整個人飄飄然,好像重新找到了做人的意義。

咖啡店內滿座,阿閱見找不到座位便打算離開。藍閱山卻走到一群穿西裝的洋人面前,跟他們說了幾句他完全聽不懂的流利英語,洋人們即時坐得擠逼一點,讓出兩個座位給她。

她看看在大門前的藍閱山,用沒好氣的眼神示意他過來。他坐到她對面的座位,發現那群洋男以不友善的眼神盯著他看。

喝了半杯mocha,聽著室內播放的爵士音樂,藍閱山彷彿有點睡意,她托著腮的問他:「你性格那麼懦弱,怎樣找女朋友啊?」

「我不需要女朋友。」他用故作輕鬆的語氣說:「我才十七歲,忙著揮霍青春,不急於拍拖啊!」

「是不急,抑或急不來啊?」她取笑。

「我不是告訴過妳,我有過一個女朋友嗎?」他想用真憑實據說服她:「拍拖也不是怎麼特別的一回事,對我來說,更加可有可無。」

「就是你向我提過的那個野蠻女友嗎?」她一臉不屑,「你甚麼也聽命於她,那不叫拍拖,只是一種主僕關係!」

他不認同,「那是愛的表現!」

她也不認同,「你口中的愛的表現,就是無限量的縱容對方嗎?那就等同她派你到處打仗,偶然給你派軍糧,你就覺得她也很愛你,其實並不……呃,殘忍但不慚愧地說句:你只是她的兵!」

阿藍被藍閱山的話傷到了,但他這次沒有急於反駁,他聽得出她的話也不是無的放矢,別有一番深意。

他開始自我懷疑地問:「所以,妳覺得,那真的不叫拍拖?」

「至少,我覺得不是。」她的神情認真得像在解剖他,「你所欠缺的,就是那種被女孩子需要的感覺。」

他想了一想,猜想著問:「妳的意思是,我應該做大男人?」

「很大程度上,就算你沒有壯闊胸膛,但你的表現變得像個男人,一定會更容易找到真˙女友!」

「我的表現……真的不像男人嗎?」他很困惑。

男人需要在關鍵的時候,幹些關鍵的事。」

他明白過來,但又不禁迷惑……關鍵?關鍵是什麼?

「好了,我們就來個假設吧……只是假設,真的別當真。」藍閱山凝望著她,用認真的語氣說:「假設,我變成一個懂得保護女人的大男人,妳會喜歡我嗎?」

藍閱山點一下頭,「理論上是如此。」

「好了,我再來另一個假設。」他問:「假設一個男人真的想追求妳,他應該做些甚麼,才會令妳對他另眼相看?……又或者,正如妳說的,他在關鍵的時候,要幹些什麼關鍵的事?」

「你這個假設很有趣。」她思考了環顧著咖啡店內四周,笑笑說:「我想到了。」

她說出一件,只要男人做了便會令她另眼相看的關鍵事。

藍閱山聽完,嚇得連下巴也幾乎掉下來,「那是不可能的啊!」

「好了,我們就來個假設吧……假設那個男人很喜歡我,他便會勇往直前,令一切的不可能增添了變數。」她望著他說:「問題是,他到底有多喜歡我?」
阿藍可以感受到藍閱山眼中的鼓勵,終於,他的意志變得堅定地說:「那就假設——他真的很喜歡妳!」

「證明給我看!」

藍閱山從椅子上彈起來,直向附近那一枱走去。

一個看來孔武有力的男人,正在上網看YouTube,他把手提電腦的音量開得老大,旁邊的客人不時向他不滿地側目而視,但眾人卻敢怒不敢言。

藍閱山直走到男人面前,只覺得自己腦袋充血,手腳冰冷。然後,他對男人禮貌周周地說:

「先生,很抱歉地說,你的電腦聲浪太大了,請問一下,可把音量校細一點點嗎?」

雖然,他的表現像個親善大使,但也暗中作好了防禦,準備用葉問式的詠春推手,但願能避過男人老羞成怒而揮出的三五七拳,然後極速拔足而逃。
沒料到,男人只是抬頭看他一眼,順從地說:「哦,沒問題。」

阿閱因事態發展得太順遂而怔住了。當他走回藍閱山身邊時,沿途客人皆向他展露歡迎英雄似的微笑,他只能以乾笑接受歡迎。

他重新坐到她身邊,整個人冷靜下來,才感覺雙腳正狠狠發軟,要不是褲檔仍很乾爽,他真會懷疑自己失禁了。

這時候,男人合上筆電,很快便離開咖啡店。藍閱山見狀,微笑嘉許他:「你看,那男人給你罵走了。」

他苦笑起來,「哈哈哈,不是嗎?」他不敢告訴她真相,他剛才瞄到男人的桌上放有兩張戲票,他是剛巧要趕去看電影,才會息事寧人吧。

「我說得對嗎?」她說:「說自己不可能改變的男人,也會為愛情而改變的吧?

阿閱勉強笑了笑,他明知這一次是誤打誤撞,下次可不會有那麼幸運了吧。

「那麼,還要繼續嗎?」

「嗯?」

「假設我對那個要追求我的男人另眼相看,並開始考慮接受他的追求。」

藍閱山用慧黠的眼神凝望著他。

阿閱呆了好半晌,他盡力掩飾自己的慾望,故作兒嬉地說:「沒關係,這個遊戲太好玩了,繼續下去啊!」他知道,他即將面臨更多更可怕的冒險,但管它的吧,最多戴上成人紙尿片,失禁了也不知不覺……皆因,得到美女垂青的機會,可真是萬中無一的吧。

獨自回家途中,阿閱一直偷笑。理智提醒他,這一切皆不可當真。可是,即使再不認真,他的心情愉快卻不是假裝出來的。

-----那種感覺,就像藍閱山真的接受他追求似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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