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車之內,駕車的正是那位被稱作「黃大叔」的中年男子,「少主」抱著阿鱗坐在後座,這車前後坐中間安裝了一片磨沙玻璃,「黃大叔」從模糊的身影中隱約看見「少主」脫下了臉罩,肩膊抽動似在喘氣,便問道;「少主,你受傷了?」
 
「少主」說:「季強內力太強,我仍未是他對手,但不用多久,當他來找我時,我會打敗他。」
 
「黃大叔」問道:「他會來嗎?」
 
「少主」笑道;「他一定要來,我們太需要他了,沒有魔,神怎能存在?」
 
「少主」脫下了手套,那是一雙修長而白晢,尖銳卻優雅的手掌,他輕撫阿鱗秀麗的臉龐,低聲道:「這張臉……,我認得妳……。」
 




跑車越開越快,車尾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死死地抓著定風翼,那是一頭軀體特別細的小猴子,儘管身邊狂風怒哮,吹得它身子搖幌顛簸,但它臉上仍是一副天真愉快的模樣。
 
黑色的跑車隱沒在黑夜之中,預告了一段尋覓旅程的開始。
 
 



「到底,這決定是對是錯呢?」季強坐在昏暗的扣留所房間內,不斷地轉著各種念頭,當然,一切到頭來仍是歸結到那張深印在腦海的秀麗臉龐,阿鱗。
 




他親手照料了這女孩三年,為了延續她的生命,他刻苦修練本來毫無興趣的九陽神功,亦因此惹上了不同的麻煩,現在,她被不知名的敵人擄走,在季強心中,拯救她毫無疑問是目前最重要的事,為了達成這目的,他將不畏任何艱險。
 
諷刺的是,季強和阿鱗之間的交談,大概還不到十句,對於她的過去,季強也一無所知。
 
大概,這便是所謂「緣」吧。你未必有機會要為你最親近的人擲頭顱、灑熱血,但,某天的某一個決定,會令你必須為一個你不了解的人赴湯蹈火。
 
又或者,是愛情嗎?
 
季強猛力地搖了搖頭,試圖驅走這想法,在他的概念中,不論是精神上甚至肉體上,愛情總涉及若干程度上的佔有。現在,阿鱗在兩者都不可能有任何回應的情況下,季強認為,單方面的聯想著怎樣去佔有她是一件極可恥的事。
 




所以,他只希望儘量將自己定位為一個醫生,一個極度重視自己唯一一個病人的醫生。不過,醫生不會戰鬥。
 
因此,在這情況下,他便要成為保護著睡公主的騎士。然而,公主被擄劫,他卻在關鍵時刻失敗了,他甚至無力追趕敵人,然又後心甘情願地成為了警察的階下囚,儘管他仍然認為這是正確的決定,但強烈的無力感仍無時無刻地在他心中嚙咬著。
 
「也許還是該追上去吧……。」
 
然而,在武術上,他雖在內力上勝了半籌,卻彌補不了搏擊技巧上的差距,再追上去也只會再敗一次;在謀略上,則更是差天共地,再窮追不捨,只有再上多幾次惡當。
 
再說,追蹤並不是自己的專長,他連汽車也沒一輛,也沒有駕駛執照,即使身有九陽神功,也不可能追到那跑車,這種工作,只有警察才堪勝任。
 
然而在那-刻,所有警察的視線也集中在自己身上,事情的重心變成了「襲警少年拒捕逃逸」,如此下去,攪不好自己還會被當成了拐走阿鱗的同謀,這是不可以的,必須把事情儘快平息,讓他們去專注地追查「醫院女病人被擄拐」這件事。在這個自誇世上最安全的城市中,這已是頭條新聞的大事,不容他們不全力查辦。為此,蔣奕均已火速地連絡了在某大報章當記者的舊同學,那個葉文琛督察大概已窮於應付蜂擁而至的記者吧?
 
儘管作了最好的安排,他仍不能接受自己的決定,悔恨不斷的捲土從來,把他的理性決定踩在腳下。
 
在思考、分析方面,季強好像是個頗明智的人,但同時,他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在感情上質疑自己的決定,這種習慣為他製造了不少煩惱。




 
幫忙結束季強這段無益思考的,是那個挺討厭的人,葉文惠的哥哥,葉文琛。
 
年輕的警官雙目明顯因徹夜未睡而通紅,但仍堅持擺出執法者的威嚴,他掩上了大門後,以事務性的態度在椅子上坐下,打開薄薄的檔案,開口道:「季強先生,我希望聽聽你對這件事的解釋。」
 
季強微笑道:「葉督察,我真希望你們已把被拐走的病人尋回,因為你的長官不會對季強有興趣,卻會很在意醫院有病人被擄劫。」
 
葉文琛一臉色一沉,道:「這事和你無關,你先擔心你自己吧。」
 
季強攤手說:「擔心甚麼?我倒很想聽聽自己的罪名,也許這會有助於我選擇認不認罪。」
 
葉文琛重重一掌打在桌上,怒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在醫院和那群和尚道士見面時,我來不及制止你說話,但憑這一句話,我便知你們是串通的!」
 
季強皺眉道:「督察先生,這可不是甚麼真憑實據啊,我不過是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
 




葉文琛冷笑說:「是嗎?我記得很清楚,你對他們說的是「少林和武當是無敵的兩派,除了互鬥,世上怎會有人能打敗他們?」,你若是如你所言不認識這兩幫人,怎知他們的身份?」
 
季強搖頭道;「昨天報紙已刊登了兩派武術隊訪問本市的照片,你沒看嗎?我的記憶力的確是挺好的。」
 
季強昨晚說的這句話,當然是要提醒兩派掌門,裝作不認識自己,才可保著門派威名,事實上,釋日光和關自由早已一口咬定受傷是因兩派動手較量,和他人無關。季強現在不禁想自己未免是多此一舉了。
 
葉文琛一時語塞,半晌才道:「你在那樹下撞開了我們四個同僚,這不會假吧!」
 
季強笑說;「我怎會不承認,但我既手無寸鐵,亦沒有出拳起腳,這總談不上是襲警吧!我只是單純受了點驚嚇,便向前跑罷了,怎料到那四位強壯的警員會被我這普通小伙子撞得飛去?如果這也有罪,那我只有認罪了。」
 
葉文琛咬牙道;「你說說便是了嗎?你這一撞已是一種襲擊!我和幾十個人親眼看著你幾步躍上六七層高的大樓,以你這種力量,空手也可以對我和我的同僚構成傷害。」
 
季強微微一笑,說:「是嗎?你真的打算把這件事報告上去?」
 
葉文琛傲然道:「作為警探,我怎可隱瞞事實,你害怕被人知道嗎?」




 
季強嘆了口氣,說:「葉督察,我自然管不到你在報告上寫甚麼,但我勸你三思後行。」
 
葉文琛揚眉道;「有甚麼要三思?你別在轉彎抹角了。有話便直說。」
 
「你比我想像中更遲鈍啊。」季強無視氣得猛然站起的葉文琛,續道:「我問你,如果你找來一萬個証人,要法官信太陽是由西邊昇上的,你想他會接受嗎?」
 
葉文琛無言以對,季強左手托著下巴,右手輕敲檯面,緩緩道;「你要証明我曾經幾步躍上七樓,正正是這種情況。即使我肯承認,你的上司也只會以為我和你一同瘋了,除非我試演一次給他看,但之後,他的上司又會質疑我們三人都瘋了,到那時,你打算再要我表演一次嗎?」
 
葉文琛三番四次欲插咀駁斥,卻總是張口無言,沉默佔據了房間約半分鐘,忽地桌上電話響起,葉文琛接聽了,短短的答了兩句便掛上了線。他放下電話,瞪著季強道:「小子,你母親總算肯來保釋你了,別洋洋得意,走著瞧吧!」說著轉身離開。望著他的背影,季強喃喃道:「我有甚麼好洋洋得意,今天晚上,我是完完全全的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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