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是被脅逼下的行動,但當把手伸進藏有九陽神功秘本的小洞時,季強心中仍是有一種見證歷史的感動,七百年前,那個少年便以相同的動作放下了經書,然後步出這與世隔絕的山谷,開展他震驚天下的冒險旅程。那麼,季強的旅程又會是怎樣的呢?
 
但是,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了,季強必須先克服切身的危機。
 
白猿的聲音再次傳入季強腦中:「你聽清楚了,我現在在藏經洞正上方的山坡上,這裡有一大堆石塊和積雪,只要我拉走幾塊支撐的石頭,全部便會一口氣掉下來,你要將那壞蛋引到藏經洞那兒,然後我們便用崩塌的積雪石頭把那傢伙壓扁。你可以用心想回答我,我也聽得到的。」
 
「好,就這樣辦吧。」季強指尖踫到一個油布包裹,他生怕年代久遠,內面的書本已然腐朽,便兩手並用,小心翼翼地把它捧了出來。曾子文和劉一策均屏息靜氣,看著那平凡,但卻無比重要的布包。
 
「也許,我便是為這一刻而生在這世上的。」好沒來由,腦海中突然閃出這句說話。
 




季強閉上雙眼,心中呼喊道:「動手吧,白猿兄!」同時他雙手一鬆,「拍」的一聲,油布包裹掉在地上。劉一策大吃一聲,和身撲來,季強叫道:「劉一策,九陽神功便交給你吧!」兩足一登,全力跳開,劉一策撲在地上,伸手抓著油布包裹,不禁笑逐顏開,但還未笑出聲之際,眼前驀地一黑,接著背上、頭頂、肩頭連受重擊,耳邊轟轟之聲不絕,仰頭一看,只見白茫茫的雪堆直壓下來,連慘叫也來不及,已被活埋。
 
同一時間,放下了真經的季強頭也不回,疾衝向阿鱗,因為,能否制住劉一策已非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但如果不能制止阿鱗的攻擊,則一切也是枉然,故此當阿鱗看著落石積雪打在劉一策身上的瞬間,連驚呼也未及發出之際,季強的身子,已重重地撞在她身上。
 
二人豋時失去平衡,向後直倒,季強一撲之時已看準位置,雙手同時已扣著阿鱗手腕,但只聽見「逢」的一聲,小腹劇痛,已中了阿鱗一下膝撞,季強咬牙忍著痛,借著自己的體重猛壓下去,阿鱗尖叫一聲,背心重重地撞在雪地上,電光火石間,季強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會武術,我不可以讓她有機會還手!」雙手無暇,不容多想便大喝一聲,一下頭硾狠狠地撞在阿鱗的額頭上。二人前額相觸,四顆眼珠相隔不足半寸,同時在對方眼中看見恐懼和憤怒,卻又同時看見自己眼珠的倒影。
 
僵持的時間就在粗重的呼吸聲,和沿額頭傷口血液傳來的對方的激烈脈摶中,極緩慢地流走。
 
首先撐不住的是纖弱的阿鱗,當苦苦支持的意志力開始渙散,閃亮的雙目漸漸失神,她總算昏倒了。
 




但季強也是頭昏腦漲,只覺天旋地轉,勉強撐起了壓在少女身上的身子,搖了幾下頭,方才定了神。只見阿鱗拿著手槍的雙手均已鬆開,連忙將兩槍都撿起,放進自己外套的袋中。他怕阿鱗立時會轉醒,伸手輕輕握住她的頸項,剛才一意把她制服,別無他念,現在碰到她白皙纖幼的頸項,卻不禁臉上一熱。「哎喲,難得結識了可愛的女孩,竟然話也未說過便要大打出手,這種差事,下次休想我幹。」季強心中一邊苦笑自嘲,一邊回頭望向藏經處,只見沙石和積雪堆足有五六尺高,劉一策的身影已被埋沒。
 
曾子文目定口呆,看著這兔起鶻落的一幕。
 
他自負武藝不凡,智慧過人,這回卻先為人暗算制服,復被這個自己甚是輕視的小子所救,不得不承認,的的確確是一敗塗地了。他雖因被家族遺訓所困而行事略見偏激,但本身卻不是胸襟狹窄的人,當下心中便下了決定,自己決不可以老著臉皮再去爭逐九陽神功了。此時麻醉藥藥效已漸過,手足已可活動,便伸手鼲起上半身,笑道:「了不起呀,季強。但我想不通,你為甚麼會知道那一刻在這兒會有積雪崩塌的呢?」
 
季強哈哈一笑,道:「你猜猜吧,反正我們現在安全了,九陽神功也不致落在惡人之手。」曾子文長嘆一聲,說:「這回總算是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也無面目再去爭奪九陽神功了,待我麻醉藥效過去後,我們合力掘出真經吧,之後它便由你保管,我決不閱其中一字。」
 
季強搖頭道:「既然如此,便由得它留在這兒吧,反正劉一策這麼想要它。」曾子文微一愣,正要回話,忽地一把尖銳的女子聲音叫道:「千萬不可,我……不可以失去九陽神功的!」
 




季強大吃一聲,低頭一看,只見阿鱗已醒來,明亮的雙眼泛著淚光,一邊喘氣一邊焦急地說:「求求你,我不想死,求求你,只有九陽神功能救我……。」季強見她弱不禁風似的,心想她倒也不像壞人,便放開抓著她頸項的手,緩緩站起,道:「你要我們幫助你,你先要告訴我們你的事,尤其是你和這兇惡的劉一策的關係。」說著伸手將阿鱗扶起,讓她坐在雪地上。
 
阿鱗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泥塵和冰雪,輕輕地說:「我是劉一策的助手,但,原本我只是他的病人,我天生便十分虛弱,老師…我是這樣叫劉一策的…是我家的醫生,到我十一歲那年,情況更嚴重了,我因此住進了老師的醫館,方便他照顧我。同一年,我家發生了一件慘事,結果我失去了所有家人,老師讓我留了下來,繼續醫治,但同時,我也要協助老師去完成他的「工作」,當他執行那些殺人任務時,替他擔任斥候、誘餌和善後的工作……。」說到這兒,她年輕的臉上流露出不相稱的沉痛,顯然這不是甚麼美好的回憶。
 
「老師說我是先天性的虛弱,根本不是藥石可治,即使用西醫術也沒有用,只有利用上乘氣功,加上他的藥物相輔相乘,才可以根治,否則,我決活不過二十歲。他說,世上流傳下來的氣功都是騙孩子的玩意,只有由古人直接傳下的九陽柛功原本才有如此威力……。」
 
曾子文道:「這會不會是他編造謊言,使你甘心為他賣命,找尋神功?」
 
阿鱗搖頭道:「老師也許不算是好人,但他對醫術甚是認真,決不會在這話題上撒謊。」
 
「只把醫術當學問認真研究,卻沒慈悲心的醫生嗎?」曾子文對此頗感不屑,但突然想到:「然而,只把武術視作祖宗遺產的我,又比他好嗎?」當站在另一個角度看時,曾子文登時反省到自己也是本末倒置,也許,自己的人生仍是有其他選擇的。
 
「如果保得住性命離開這兒,一定要想法子發揚我所學的武術的真正價值。」
 
季強默然半晌,道:「阿鱗,我勉強相信你吧,反正我對神功本無興趣,而這位曾先生也打算放棄神功了,它被你用來醫病和埋在這兒對我們而言並無差別,但你要承諾,它不會被用作其他用途。」




 
阿鱗眼中閃著感激的淚水,連連點頭,她額頭的傷口還未止血,血水沿著鼻樑從鼻尖滴下,她連忙從地上抄了一把雪去抹,季強見了,也不禁伸手摸一下自己額上的傷口,二人想起剛才的一幕,都不禁噗哧一笑。阿鱗原本極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片紅暈。
 
此時白猿剛好也從山上溜下來了,以心語對季強說:「放心吧,這女孩內心平靜,並不像說謊。」季強在心中回答道:「哦,這你也看得出?」白猿答道:「當然,你剛才那句「我勉強相信你吧」便是大話,其實你信這女孩信得亳無保留。」季強臉上一紅,脫口道:「胡說…」曾子文見他突然神色忸怩,微感奇怪,道:「怎麼?決定了便動手吧,我身上的麻醉劑藥效也消退得八八九九啦。」說著緩緩站起身來。
 
阿鱗也掙扎著要站起來幫忙,季強連忙道:「你休息一下吧,一會兒我們還要離開這山谷,你留點氣力吧。」曾子文雖然右腿中槍,但已自行點穴止血,行動亦只是稍慢,二人合力把大堆積雪和石塊推開,漸漸隱約看劉一策的身體。
 
曾子文道:「真經不在他右手上,他的左手被身體壓著,也許便在左手拿著。」說著便伸手去扳劉一策的身子,季強見他甚是吃力,便也伸手去拉劉一策的肩頭。當手掌一踫到他肩頭之際,只聽見曾子文「呀!」的一聲,季強回頭看見曾子文仰天摔倒,同時右手一緊,已被鐵箍般的手掌抓住,定睛一看,竟是本以為已不醒人事的劉一策!
 
「嘿,好一個陷阱,但九陽神功既在我手,我總不信你們不出手幫我脫困。」劉一策一手扭著季強的手臂,緩緩站起。季強心中大恨:「為何如此大意,竟不去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現在可真是自掘墳墓了。」劉一策從季強口袋中取出那枝實彈的手槍,指著季強頭頂,冷笑道:「結論還是我贏吧,九陽神功是我的了。」剛才中了他一拳偷襲打倒的曾子文已然站起,但見人質被挾,卻是無計可施。
 
這時,阿鱗站在劉一策和季強身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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