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體書已出版!】狐狸先生幾多點,殺害學生嘅遊戲【墮樂園】二部曲: 《CH.4》(上)
《CH.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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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集官方Background Music: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0kZ9E_cy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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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今年我地一齊坐喎,多多指教啊!」
「……」
「啊哈,你……好鍾意狐狸架?」
「……嗯。」
「冇啊哈哈,我見你喺櫃桶畫狐狸公仔,又有個狐狸筆袋,所以好奇問吓姐。」
「嗯……個筆袋係唔係……好幼稚?」
「唔係啦!似足《小王子》嗰隻狐狸,好鬼得意!佢對你一定好重要架喇!」
「……嗯,個筆袋係嫲嫲送嘅……」
「啊哈,你同嫲嫲一齊住?」
「……嗯,我冇爸爸媽媽。」
「……」
「……嗯,我都冇朋友。」
「……咁我做你朋友吖!」
「嗯……嗯?」
「之前見你喺圖書館自己摺,不如去吓學校對面M記溫書吖,我喺嗰度做兼職㗎。」
「兼……兼職?」
「啊哈,我留咗班兩年已經16歲,唔係做童工!得閒黎搵我啦,當係陪吓我。」
「……嗯嗯……」
「介紹返,我叫晨羽樂,叫我『羽樂』或者『靚仔』都得……啊,做咩笑啊你?」
「嗯,冇嘢啊……哈哈。」
「嗱我知你諗咩,我個名讀音似『乳酪』啊嘛!輕鬆,我地班主任叫『李蕗薇』㖭啦,未仲生存緊!啊哈,你終於笑返未好囉。」
「……嗯,多……謝你。」
「多謝我?」
「嗯……我好耐……冇笑過喇,多謝你。」
「啊哈,呢種小事都多謝我,又『嗯嗯』聲咁搞笑嘅你,不如請埋我食飯㖭啊。」
「……嗯!」
「吖你真係……以後就叫你『小嗯』喇!」
「……」
「係啦!想跪求你借支筆畀我,唉唔記得帶筆袋。」
「但係……我得蠟筆……」
「……蠟筆?照殺!」
「……嗯,唔洗還畀我住啊,我仲有幾支……」
「喔好啊唔該曬『小嗯』!啊哈,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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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記不起,自己姓甚名誰。
「小嗯」……是他對我的暱稱。
我跪倒籃球場上,俯視血泊裏分毫不動的羽樂。他四肢姿態歪曲,多處明顯骨折,臉上凝住那抹詭譎的假笑……
毫無生命跡象。
我瞥見他左手手腕,是以蠟筆顫手寫的潦字。
「小嗯 WHY?
對不走」
竟然提及了我……但「WHY」是指什麼?
我還未辨清,「走」是否寫不完的「起」,疲眸視線已然模糊。
「嚶嚶……嚶嚶……」我壓低聲線哽咽,堵住心坎的一潭灰。我是擅於藏匿情緒的好孩子,我是抗逆力強的好學生……
傻瓜,我已傾盡全力跑落樓梯,怎麼你要墜落得那麼急?
傻瓜,你怎麼……要遺下我……孤身一人?
雨止住,仍舊朦朧一片。
「3B班31號,自、殺、死、咗!」
我抬頭瞥見,學校一樓走廊的徐副校,神情誇張地喊號──顯得很哀傷,顯得。
各層走廊堆滿學生,他們呆瞧血泊中的殘軀,有些流露悲哀,更多洩露驚恐,最多裸露冷漠……毫無二致是,他們都一聲不吭。
當然了,老師只喜歡沉默的學生。
當然了,社會教導我們,凡事別提出問題就好,事情自然會好起來。
蔽日烏雲底下,是萬籟俱寂的校園,是群沉默的齒輪,黯然窺視彼此堪虞的命數。
他們迫我們呼吸,他們斷我們氧氣。
心坎傾注怫鬱,腦海泛起憤懣。
你們這群可笑的,所謂,人。
「你收聲呀!佢……唔係3B班31號……佢有名你叫㗎!」我拋低一貫枷鎖,瞪著徐副校撕心裂肺地吼叫,然後聲淚俱下,「佢……佢本來……唔洗死㗎!」
小孩死寂無聲,大人死不應聲。
「堅強、堅強、堅強……我地……邊分邊秒唔係嘗試堅強緊?點解……你地只係……識不斷落井下石、落井下石、落井下石?點解……搵人答我啊!」我雙眸掃過牆上「堅強不息」的校訓,臉頰是盛滿悲鬱的海。
小孩死寂無聲,大人死不應聲。
「佢邊度係『自殺』,係俾你地每個人謀殺架!係你地嘅沉默殺死佢,係你地嘅偽善殺死佢架!」我孤身隻影地吶喊,「佢叫『晨羽樂』,佢有名㗎!佢──」
「佢、無、名、無、姓。」
身後傳來一群小孩聲,在校園縈繞迴盪。聲線沒童真沒情感,並且異常地熟悉。
「下、一、個、輪、到、你。」
下一個……輪到我?
雞、皮、疙、瘩。
我怒意驟然消逝,轉身看遠處的籃球架旁,那兩米高的鬼魅,脊背滲進一陣慄然。
那戴頭套的頭180度倒轉,粗巨的左手托著時鐘,粗巨的右手握著收音機。我莫名感覺到,它在播放的小孩聲線,是死去小孩的吶喊。
本應純真的童年憶記,竟變成詭譎如斯的夢魘。
狐狸先生距我二十米,筆直站籃球架旁不動,宛若恐怖的蠟像。
可唯獨我牢牢記得,出同學、晨羽樂是被這魔鬼殺死,背後想必還有大量「自殺」學生受他所害……這些學生不是自殺,而是被狐狸先生迫死,被沉寂社會迫死的。可是,又有誰看透真相?
著實發人心寒。
「呼哧……呼哧……你……究竟……想點?」我瞧著狐狸先生,他仍舊一絲不動,連微顫亦欠奉。但是,收音機卻再度播放小孩的聲音。
「你、係、被、抹、煞、名、字、嘅、細、路。
你、係、被、抹、煞、名、字、嘅、細、路。
你、係、被、抹、煞、名、字、嘅、細、路。」
這句話已被重複多次,我卻摸不著頭腦,而收音機聲音使我感到噁心……暈眩……窒息……
「呼哧……呼哧……」我抱頭閉眼,失憶變本加厲……這裏是我學校嗎?它叫什麼名字?我要回家……但我家在哪一區?
我竟然連這些事都記不起?實在太詭譎了……
身體狀況分秒惡化,脊背冰冷若霜,四肢疲憊乏力,思緒紊亂不堪……我堪比頻死之人,自覺距死亡僅咫尺……
必須離開學校。
我勉力撐起疲軀,睜眼環視四周的灰黑──
觸、目、驚、心。
閉眼前,狐狸先生尚在遙遠的籃球架側旁,文風不動。而我閉眼途中,亦沒聽到他移動的聲響。
此刻,他竟靜站我側旁兩米,身軀朝我站著。
狐狸頭顱擰轉背後,詭異至極。
「呼哧……呼哧……」
冷懼在血管流竄,雙腿簡直動彈不能,我必須審時度勢……倘若要逃離學校,出口只有兩個……後門已被狐狸先生堵住,只能從身後的正門離開,但它距我數十米,抵達機會茫茫……
然而,都要掙扎試試了。
否則,我還剩什麼選擇?
我緊盯文風不動的狐狸先生,似乎我不動他不動。顫抖弱軀徐徐轉過去,朝學校正門的大閘……
「呼哧……呼哧……」
他,沒動。
我斜視著狐狸先生,如履薄冰踏出首步──
「格──喇──」
身後,是骨骼郁動的詭響。
我心寒回眸,狐狸先生左腳踏前,膝頭彷彿並無骨骼,彎曲幅度誇張恐怖──根本不是一般人的腳姿……
的確,他不是人類。
「呼哧……呼哧……」我再向校門,慌亂踏前兩步──
「格喇──格喇──」
狐狸先生亦踏前兩步,腳姿詭譎。
刺破肌膚的恐怖。
我氣急敗壞地加緊步伐,狐狸先生卻逐一跟隨,宛若鬼影緊貼著我,給我無比的壓迫感。
「你休想逃」,他彷彿如是說。
「格喇──格喇──格喇──格喇──」
心、驚、膽、顫。
「呼哧……呼哧……」我跼蹐不安地喊叫,往校門拔腿狂奔……我已抵達有蓋操場,十數米前的花圃旁,就是離開學校的正門,油漆剝落的閘門標著「堅強不息」的金漆。
黯淡天色彷彿揶揄,噩夢不會就此罷休。
「格喇──格喇──格喇──格喇──」
狐狸先生擺手擺腳,一直緊隨後方。至為詭譎是,他那猙獰的正臉一直倒後,並未擰轉過來。
過去,「狐狸先生」兩度在「十二點」擰轉臉,正是肆意殺害「參與者」之時。此刻,倘若他轉過頭,是否等同宣判我的死亡?
我不解一切荒謬,卻習慣逆來順受。
校門近在眼前,右門剛好敞開了,側旁並無他人……暈眩使眼前發黑……但我必須逃出去,不能躊躇半秒!
我按捺心坎驚懼,掏空全身的勁,向閘門缺口衝刺!
「格喇──格喇──格喇──格喇──」
尚餘三步,膝蓋劇痛痲痹。
「即、管、逃、避、內、心、陰、暗。」背後如是說。
尚餘兩步,心如波濤洶湧。
「點、避、我、都、會、搵、到、你。」背後如是說。
尚餘兩步,喘息驟成窒息。
「被、抹、煞、名、字、嘅、孩、子。」背後如是說。
僅剩一步──
「歡、迎、蒞、臨、我、嘅、墳、場。」
我躍身跨出校門,抵達九龍塘的旺街!
一片死寂,再無「格喇」怪聲,再無小孩異響。
「呼哧……呼哧……」我絲毫不敢鬆懈,握緊狐狸筆袋奔跑,越過一位位行人,越過一個個街口……
直到我在十字路口止步,細察周遭的一切,才驟覺不寒而慄。
詭譎如雨,傾盆灑落馬路。
每棟大廈小築、每條橫街窄巷,完全吻合記憶中的九龍塘。街上人山人海,一切貌似正常不已……
除了,周遭一切只剩黑白,沒有其他色澤。
除了,周遭沒有半輛汽車,街道萬籟俱寂。
除了,周遭路人靜止不動,他們臉上竟然……
街上所有路人,臉孔都沒有五官,只有朦朧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