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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說:「他們已經找到你了,說要殺了你。」
 
她問:「在哪裡?」
 
那個人說:「正在趕來你住的地方。」
 
她問:「船準備好了嗎?」
 




那個人說:「已經在碼頭,隨時可以離開。」
 
她說:「好,我們馬上就走。」
 
 
她把電話拋下,走下床,在房間裡穿回衣服。
 
他聽著她的電話,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轉身下床,馬上收拾行裝。
 
她說:「把槍拿出來,他們要來了。」




 
他隨便挑了兩支手槍,一支給了她,一支放在自己的身上。
 
他握緊著槍,雖然她沒有說,但他知道今天可能有大事要發生。
 
她說:「趕快走吧,船已經準備好了。」
 
當他們想要打開房門之際,樓下傳出幾陣密集的腳步聲。
 
 




她的電話再次響起,她接上。
 
那個人說:「他們到了,你自己小心。既然到了這一步,不要輕易死掉。」
 
她說:「我才不會。」
 
她把電話掛斷,放到身後。
 
她從腰間掏出了一支手槍,檢查一下子彈,然後上膛。
 
她說:「這一次可沒有上一次那麼簡單,或者會流些血。」
 
他說:「果然求存還是要靠勇氣。」
 
她臉上又是一點嘲笑:「要走得出這間房,還是要靠經驗。」




 
 
他從房門的一角偷看出去,大概有十多個人。
 
黑色西裝,黑色皮鞋,他們手上有槍,臉上戴著墨鏡。
 
他覺得這很像是電影,因為電影裡的黑社會都是這樣的。
 
不過他希望這不像是電影,因為電影裡的火拼都是不可避免的。
 
門後的他正在盤算著,因為他們需要一個辦法脫身。
 
然而唐樓的路他們很熟悉。
 
外面除了一條樓梯以外,沒有其他出路。




 
他走到房間的窗前往下望,大約有五六層樓高,從這裡跳下去也是必死無疑。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死守或是硬拼。
 
 
他說:「外面靜了下來。」
 
她說:「因為他們都不知道這裡的情況,不敢輕舉妄動。」
 
他問:「要報警嗎?」
 
她說:「不要。黑社會的事要由黑社會解決。」
 
他們不再說話, 陷入一陣寧靜。




 
房門以外是最危險的地方,房門以內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最危險和最安全的地方之間,只有一條淺淺的虛線,一粒子彈也可以打破。
 
 
她的電話再次響起,是一則短信。
 
那個人說:「我以前欠你一個人情,今天我還給你,三分鐘以後。」
 
她在想,這些年來的互相拯救,那個人還有欠她什麼嗎?
 
她不記得,但都不重要了。
 
她看一眼時鐘,現在是早上七時三十二分。




 
三分鐘以後,七時三十五分。
 
聽到房門以外傳來第一下槍聲,她就知道那個人有遵守他的承諾。
 
 
她踢開了房門,瞪著來追殺她的人。
 
十多個人正在忙著應付從後殺上來的那個人,沒有人在意她。
 
她趁機從後給他們開槍。
 
子彈打在黑衣人的身上,鮮血從傷口流下來,槍聲不斷,火花四淺。
 
一槍,兩槍,三槍,然後是數不盡的槍聲。
 
一個黑衣人中槍,倒下,換成另一個黑衣人站起來。
 
有些人比較頑強,身體可以捱上了六七粒子彈。
 
有些人比較懦弱,打上一兩粒子彈就痛得不能起來。
 
不過無論是頑強或是懦弱,一分鐘過後,唐樓又再次回復平靜。
 
七時三十六分,十多個黑衣人全部倒下。
 
只有他和她仍然站著。
 
 
他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門,地上只有更多的死屍和鮮血。
 
他看見死屍,想起這一切的開端。
 
弒父殺母。
 
然後他就在想,究竟這一場槍戰是為了什麼?
 
一個機會,想做個好人,想到新的地方重新開始,為什麼會這樣困難?
 
他眼下的這群人為了一個死人而送命,為了一個命令而拼搏,值得嗎?
 
他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這群人的心裡面真正效忠的是什麼,是金錢,還是權力?
 
他覺得他們都有一個執迷犯錯的過去。
 
 
突然,他聽到了腳步聲。
 
零碎的腳步聲讓他從思緒中回復過來,一個人影從樓梯的那一邊出現。
 
他本能地用槍指向樓梯。
 
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間,啪的一聲,他開了槍。
 
子彈劃過窄巷,只打到樓梯旁邊的高牆。
 
她馬上把他的手槍按下,槍頭指向地面,卻仍然在冒著火藥的煙。
 
她說:「不要衝動,那個人是來救我們的。」
 
他問:「你怎麼知道?」
 
她說:「有時候和那個人合作久了,或多或少都能感覺得到。」
 
 
那個人在樓梯的一角出現,走到他們身邊。
 
那個人說:「樓下還有很多人,可能有幾十個。」
 
她問:「有需要那麼多人嗎?」
 
那個人說:「你殺的不是普通人,不做點事,他們下不了台。」
 
他問:「那我們要怎樣做?」
 
那個人說:「事到如今,唯有殺光下面所有的人。」
 
黑色皮褸,凌亂的頭髮,右手是手槍,左手包裹著繃帶紗布。
 
那個人的名字叫阿仁,他覺得他是梁朝偉。
 
 
他們三人回到房間,外面陽光正好。
 
幾道白光穿過窗簾,在地上畫上幾道橫紋。
 
黑白黑白,清晰分明。
 
他從袋中拿出了手槍子彈,分散在床上,各自就為自己的手槍補充著。
 
填滿子彈,上膛,藏到身後。
 
兩三天的功夫,他就純熟得有如一個槍手。
 
可是難得喘過氣來,他們又要繼續上路。
 
 
她問:「我說啊,你有欠我什麼嗎?」
 
那個人說:「這個。」
 
那個人指著他的左手,繃帶以下不知藏著什麼傷痕。
 
她問:「這個嗎?怎麼我都不記得了?」
 
那個人說:「不緊要吧,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說。」
 
她說:「還未跟你介紹,我會跟他一起離開香港。」
 
那個人說:「是嗎?」
 
她為那個人介紹了他,也為他介紹了那個人。
 
他與阿仁的目光接上,各自點了點頭,英雄莫問出處。
 
 
那個人問:「第一次殺人嗎?」
 
他說:「不是。」
 
那個人問:「那麼開槍殺人,習慣嗎?」
 
他說:「殺人這回事,我希望永遠都不會習慣。」
 
那個人說:「我剛做臥底的時候也像你一樣,不想殺人。」
 
他想說,但你剛剛殺了很多人。
 
只是沒有說出口。
 
 
他不認識阿仁,不知道他這幾年來的生活是怎樣過的。
 
但他覺得,或者阿仁也很狐獨。
 
上天給他當上警察,又讓他走進黑社會。
 
他是一個好人,但偏偏要一個好人去殺無辜的人。
 
阿仁想反抗,但沒有選擇。
 
警察的責任在於服從,即使是每天活在黑暗之中,也只有忍受。
 
他在想,或者阿仁也有一個不想面對的過去。
 
一直在等待一個像今天一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