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自殺,要麼殺死若雨。

「阿難,我唔想你死。」若雨泣不成聲。

「我都唔想你死。」眼淚滴在手槍上。

命運總是殘酷,兩個選項都不是好結局。

我們的努力,到頭來都是白費。





「唔通,真係要做選擇?」我懷疑自己。

「阿難,做啱嘅選擇。」若雨低頭說:「殺左我。」

「我已經做好決定。」我一邊說,一邊提起手槍,對準自己的右腦。

「唔好呀!!!!!!!」

「再見,好好生活落去。」這是我的遺言。





「砰!!!!!!」

我最後決定殺死自己。

身軀倒下,白色的世界,化作絕望的黑洞。

我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願意犧牲。

眼前的人,明明只是認識數天。





我卻不能忍心,殺死她。

「…」

「喂!」

怎麼?

我的意識居然殘存?

「叫你呀。」

非常熟悉。

「重扮嘢,我知你聽到架。」





到底是誰?

我微微張開眼睛,簡直無法置信。

「終於肯醒啦?」

我還在白色的空間裡,然而手槍不見了。

站起身子,發現Janet也消失得無影無縱。

我不是殺死自己了?

「哈哈,吳懿,真係天真。」





我記起了,那是陳上帝。

轉身之際,陳上帝身體一閃,飛到我的眼前。

「我唔係死左咩?」我問。

「個最後挑戰一早結束,頭先嗰個係額外環節,哈哈。」陳上帝解釋:「係為左決定一件事。」

「咩事?」我懊惱起來。

「邊個可以延續記憶。」

延續記憶?

「你哋兩個都可以返去人間,但只可以有一個人繼承殘殺遊戲嘅記憶。」陳上帝退後兩步。





「所以,我對自己開槍,就決定左我保有呢段記憶?」我問。

「冇錯,冇錯。」陳上帝忽然拍掌:「吳懿吳懿,你做呢個決定果然『唔易』。」

「而其他人……都冇遊戲嘅記憶?」我問。

「又唔係喔,除左你之外,重有一位朋友繼承左記憶。」陳上帝笑說。
另外一個人……

「好啦!」陳上帝逐漸化煙:「我嘅工作已經差唔多,係時候道別。」

「你重有好多嘢未答我。」我說。

「自己諗下啦,你咁醒目。」陳上帝說。





「你……」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重有,哈哈!差啲唔記得講。」陳上帝逐漸消散:「恭喜你完成遊戲!好好生活落去。」

好好生活下去……

白煙飄散,緊接著是一道刺眼的光芒。

「又嚟?」我大喊。

我的意識頓時被白光抽走,不知飄到何處。

「…」

終於……結束了?

到醒來時,便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病床上。

「我喺邊度?」我環顧四周,警覺原來是醫院。

剛才的經歷,依然歷歷在目。

我殺死自己,巧遇陳上帝……

對,我的記憶還在。

一會兒,病房門口打開,一個身穿醫生袍的男人步入房間。

幸好,不是瘋子醫生……

「吳同學,你終於醒左,實在太好。」醫生站在旁邊為我檢查。

「我瞓左幾耐?」我舉頭問他。

與此同時,我嘗試撐起身體,卻發現渾身疼痛。

「唔好喐,對傷勢唔好。」醫生說:「你瞓左大約三日。」

「其他人呢?我想見下我啲同學。」其實是擔心Janet的狀況。

「其他人……」醫生面露難色:「你都係關注自己嘅身體狀況先。」

「究竟發生咩事?」我很想知道答案。

「前幾日你哋大學有恐怖份子襲擊。」醫生說道:「詳細資料,呢份報紙會有。」

病床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份報紙。

真相,應該就在眼前。

「你嘅康復進程唔錯。」醫生收拾東西:「我諗你需要靜下。同埋我已經通知左你父母,佢哋應該還快嚟探你。」

「唔該你。」待醫生離開,我便立刻閱讀報紙。

封面標題:

恐怖份子襲擊港大  超三十死  七十八昏迷。

恐怖份子?

七十八,正正就是遊戲開始時的參加者數字。

我看看新聞日期,正正就是三天前,事發當日。

本報訊:香港首現恐怖襲擊,約十名恐怖份子集中攻擊香港大學百週年校園範圍,出動機關槍甚至爆炸品,造成大規模死傷。港府史無前例出動解放軍,對抗恐怖份子,並於事發五小時內陸續擊斃和拘捕涉事恐怖份子。救援人員積極進行營救工作,到目前為止,警方已錄得超過三十人死亡,而七十八人則昏迷不醒,送至瑪麗醫院治理。由於事發於上課時間,大部分死傷者為在學大學生和教職人員。港府高度重視案件,已聯絡國際反恐組織跟進,而事件亦引起全球關注,皆因恐襲行動越趨猖狂。現尚未有相關恐怖組織承認策動襲擊,而警方現正進入調查階段,內容包括涉事恐怖份子背景和動機、各種武器來源,以及相關幕後組織……

一開始的爆炸,就是恐怖組織的所為……

那麼殺人遊戲呢?

究竟一切有何關聯……

我陷入沉思,思考著無數可能性。

然而,恐怖份子和陳上帝,怎說也牽不上關係。

就在我迷亂的瞬間,母親喘著大氣,跑入病房。

「阿仔!」

「媽!!」

她奔到我面前,我們互相擁抱。

「我幾驚以後見唔到阿仔你。」母親感動落淚。

她等了我足足三天。

想必,是崩潰的情緒。

「我冇事……咁小事唔會帶走我。」我安慰道。

「哎呀,點解啲恐怖份子會殺入嚟你哋學校架……」母親埋怨道。

「件事係點樣?」

「咪啲恐怖份子囉!好似就話港府保安嚴謹,相反港大就冇乜保安,成為簡單目標。真係嚇死媽咪呀!!」

「都話左我冇事……好快我就可以出院,陪你食大餐。」我繼續安慰。

這時,我想起父親。

「老竇呢?」我問。

「喺公司趕緊嚟,好快就到。」母親說。

「媽,我有緊要事問你。」

「問啦問啦。」

「我老竇……以前做過警察?」我想起第三場延伸遊戲。

「你點知架?」母親瞪大雙眼。

「係咪……試過殺錯人?」我再問。

「究竟發生咩事?」母親不明所以。

「就當我發夢見到。」我說:「係咪真架……」

「係……」母親低頭訴說:「的確係有咁嘅事,只係冇諗過你會知……」

原來,那時的畫面全部都是真實的。

「如果係真嘅話,同老竇講我唔介意,叫佢珍惜自己。」我微笑。

「仔?」

「每人都有錯,每人都會脆弱過,最重要係有人扶持。」我向母親說。

「哈,仔,佢而家已經好好多,冇嗰啲念頭架啦。」母親綻開笑容:「不過,俾佢知道你咁乖,佢一定好開心。」

「病人家屬,麻煩去一去大堂做少少手續先。」醫生打開門,向母親說道。

「媽,我要休息下先,唔駛擔心我。」我握著母親溫熱的左手。

世上最關心你的,果然還是父母。

「唔,我出去先啦,我倒杯水。」母親遞來水杯,然後離開病房。

剩下我一個人。

此刻,我決定做一件事。

我拼盡全力,撐起身體,忍著背骨的痛楚,雙腳落地。

縱然艱苦得很,我都要起床。

我扶著牆壁,一步一步踏出病房,沿走廊行走。

誰知,經過第一間病房,便看見相熟的人物。

尚義。

醫生正為尚義作詳細檢查,他的面色似乎不錯。

我和尚義四目交接,然而他對我好像毫不認識……

既然失去遊戲記憶,那尚義當然不會記起我。

驀然,遠處的病房傳來吵鬧聲。

似乎正在爭執。

其中一把聲音非常耳熟。

「你同我滾返去,我唔想見到你!!」那是修潔的聲音。

「你二叔難得過嚟探你,你居然唔領情?重要大吵大鬧?」一把中年大叔的聲音。

「重好講?你望下我隻眼,你睇得清楚啲,係邊個搞到我咁!」修潔大罵。

我來到門前,看見病床上的修潔。

此刻,他穿上純白色的病人衣服,與記憶中的形象大相徑庭。

我反而覺得,黑色更為相襯。

黑色,才能代表他。

縱然修潔的心結還未解除,他卻切切實實地活下來。

「多謝你。」我喃喃自語。

「嘿!我而家就走!死賊仔!!」那個二叔怒沖沖地走出病房。

「走啦!!唔送!!」修潔掃走桌子上的水果籃。

我還真希望,修潔能夠好好生活下去。

他是個有尊嚴的好人,值得擁有一個幸福的將來。

前方不遠處,忽然傳來哭啼聲。

我轉頭察看,發現一對夫婦和一個大約六歲的女孩。

「嚴先生,請節哀順變。醫生已經盡左全力。」一個護士說道。

「點解呀?阿仔!」那個先生坐在一邊,抹著眼淚:「我以前咁冷落你,我對你唔住呀!」

「熙哥哥!唔好走呀!」小女孩也大哭起來。

有人生,有人死。

在遊戲中獲救的,在現實世界也會獲救。

在遊戲中死去的,在現實世界也會死去。

殘酷的事實……

我會永遠懷念這位英雄。

霎那間,我彷彿領悟到遊戲目的。

篩選。

透過殘殺遊戲,決定昏迷者的命運。

我只是萬萬想不到,「上帝」會以這種方式篩選。

或許陳上帝說得對,我根本不認識「上帝」這回事。

就在此時,一個護士剛好路過,拿著對講機認真答話:「暈左三日嘅BB終於醒翻?好,我即刻上十樓幫手檢查。」

阿熙的犧牲,實在拯救了許多人。

沉思的瞬間,我想起更重要的事情。

對,還有她呢?

我叫停護士,她不耐煩地盯著我。

「唔好意思,我係爆炸受傷嘅人,我想搵我個朋友。」我說。

「我重有嘢忙,唔好意思。」她轉身就走。

「好快好快,佢叫若雨,廖若雨。」她的名字,我記得一清二楚。

「噢,我知你講邊個,落一層去十五號房啦。」我來不及道謝,她就急步離開。

我偷偷乘搭升降機,半拐半走,來到十五號病房外。

坐在病床上的,果然是她。

那個重要的人。

「若雨 !」我急不及待,就推門進入,完全忘記敲門。

「你係……」可是,若雨已經忘記我。

「你唔記得我?」我緊張起來:「我係吳懿……」

「唔容易?難?」她不解。

看來,她真的忘記得一乾二淨。

我只好慶幸,她能夠活下來。

這樣,一切都值得。

「你雖然唔記得我,但請你……」我低頭:「好好保重,唔好將所有壓力同罪咎推喺自己身上。」

我總不能說我們一起參加過殺人遊戲……

我更加不能重提舊事,勾起若雨的內心傷痕。

只可以,好好祝福。

我失望地轉身,正打算離開病房。

「等等。」她忽然說話:「好似有少少印象。」

「印象?」我問。

「係……因為你實在好熟悉……」她仔細回想,卻找不出根據。

「冇錯。」我微笑:「但係,好複雜。」

「我想聽下喔。」若雨殷切看我。

我們互相對望,內心百感交集。

這次重逢,是另一段新故事。

我和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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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

三樓深切治療部。

「醫生,個病人全身發熱,唔知點解會咁。」護士緊張起來。

「冇理由,頭先明明有一堆病人發冷,而家呢個突然發熱?」醫生不解。

「個傷者係廚師,爆炸之後就一直昏迷。」

「醫生,脈搏好低,要做搶救。」

各個醫生和護士圍著病床,急忙搶救。

可是,那人的脈搏久久沒有恢復。

「冇理由,呢個傷者之前都情況良好。」

「個傷者明明好健壯,就算惡化都唔會咁快。」

「繼續搶救。」

縱使他們拼盡全力,這人的脈搏最後也停止跳動。

死去了。

死前的一刻,他渾身冒汗,不斷咳嗽,還無法呼吸。

彷彿,死在火場裡一樣。

「醫生,另外重有兩個人過身……」

「咁突然?」

「只係剩返一個人未醒。」護士不安地說。

「醫生,Report,最後一個學生成功獲救。」對講機傳來聲音。

「係?」醫生喜悅。

另一個病房裡,一個矮小的人物終於醒來。

「我幫你做檢查。」醫生說。

「唔該,哈哈。」那人回答。

「乜你咁鍾意笑嘅?」醫生反問。

「係呀,我好單純架!」他綻開笑容,盯著醫生。

就連醫生都覺得陰森。

「嘻嘻,我好似重新復活一樣。」他傻傻地笑著:「呢種感覺,『唔易』有。係咪?」


 (傷痕纍纍  全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