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速度奇快,穿過黃克競樓,如子彈一樣跑往百週年校園(Centennial Campus)。

路途上可見,灰白的濃霧圍繞整座香港大學,卻絲毫沒有侵犯裡面的東西,彷彿形成一道無形的牆壁。

我首當其衝,追逐逃跑的黑衣人,Allen拼命緊隨,其他人則逐漸落後。束手無策的Allen只好放慢速度,他總不能丟棄女友。

「咪走呀!」哈比作出無謂的要求。

黑衣人不知道的,是我作為港大田徑隊的身份。在田徑隊裡,我可有幾分薄名,曾被封為「Kong U跑腿」。





我跨越綜合大樓,黑衣人的身影逐漸與我拉近。然而,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每次距離收得太近,都會頓時增加步速,火速地拋離我。

但至少,黑衣人背後有陣龐大的壓力,直逼其後。

不消十秒,這場追逐戰便推移到Centennial Campus,剛好就是當時的爆炸地點。

沒有半分意外,這裡不見任何爆炸和燒毀的痕跡。

打從離開黃麗松講堂,我便懷疑過這裡到底是否真正的香港大學。





黑衣人飛快地奔跑,其餘四個同伴短期內無法跟上,眾人的希望落在我身上,只有我能夠逮著他。

我拼盡全身力氣,追到黑衣人的背後,本想撲向他一了百了,卻被他擺了一道。

他毫無預兆地減慢速度,然後轉身迎來一拳!

速度過快的我沒能及時剎車,硬生生地吃了一記,狼狽地跌倒。

鼻子痛得發麻,流出一條鮮血,但我並沒有休息的空間,黑衣人跑上電梯,踏上一樓走廊。





電梯沒有啟動,我按著鼻子爬上電梯,站直身子繼續跑動。

不幸的是,黑衣人已經差不多踏上二樓了。

這次換Allen全速前進,跨過我追上那可惡的傢伙。

跑到二樓,黑衣人終於喘氣了,看見Allen卻不敢鬆懈,穿過防煙門,逃到其他地方去。

我緊貼Allen,推開兩邊防煙門,來到升降機大堂,再推開另一道大門,便是各個二樓課室。

誰知,開啟防煙門後,我和Allen驚訝地發現黑衣人站在原地,舉起表示投降的雙手。

這場追逐終於完結了。

「你哋……想點……」黑衣人一邊喘氣,一邊不滿地說。





「你太可疑,所以要捉你……」我說。

「我記得你,一開始坐我隔離嗰位,叫吳懿係咪?」他原來一直聽著我與Janet的對話。

這時,其餘的Janet、Alison和哈比進入現場。

談到地點,這裡其實是智華館(Chi Wah Learning Commons)二樓的範圍,四周是沙發、桌子、電腦和擺設,只是旁邊有著幾個課室,供上課之用。至於智華館的本身,是個被譽為全港最舒適之一的自修室,五顏六色的生動現代化室內設計,加上充足的光線和電子設備,我自己也是莫名地感到佩服。

「你究竟知道乜嘢,你係咪幕後主腦?」我直截了當地問。

「好遺憾,唔係。」他的語氣極度不屑。

「擺明假話。」Janet盯著黑衣人。





「事實擺在眼前,我都係不幸嘅參加者,我都有任務牌,同你哋每一個冇分別。」他平淡地回應。

「咁你點解要跑?」Alison問。

「你哋跟縱我先,我點知道有咩企圖。」黑色的帽子遮擋眼睛,我無法看見黑衣人的眼神。

「咁你套衫呢?點解釋,好人好者點會著全身黑色,仲要戴手套同帽?」Janet反駁說。

「哦,原來睇件衫就可以分辨好人同壞人,真係搞笑。況且好人好者都唔會做跟縱狂。」他的語氣變得更加凌厲和不屑。

「咁……係架啦,好人唔會咁樣著衫……」Janet自覺理虧。

「成班以貌取人嘅傻仔,等我重以為有人要獵殺我。」黑衣人的語氣實在讓人討厭。

但我們卻無可奈何。





「等陣先,咁你Show張任務牌俾我哋睇,等我哋相信你。」Allen說。

對,有任務牌才能確認是參加倖存者。

黑衣人從褲袋中伸出一張撲克牌大小的卡片,卻反著不讓我們閱讀內容。

我檢查自己任務牌的背面,果然看見香港大學的校徽,與黑衣人那張一模一樣。

「咁你嘅任務呢?」Alison補充道。

「點解要我公開?遊戲規定?」黑衣人不忿地說:「係都你哋先。」

Janet本想開口指罵,我卻阻止了她。





這種時候,若黑衣人真的是參加者,我們倒應該釋出善意,畢竟是我們跟縱和追捕他在先。

而且,我也想趁此機會,知道其他人的任務。

現在我只掌握Janet的任務,至於Allen、Alison和哈比,我則全然不知。

如果驀然要求他們三人公開手上的任務,也許就是斷送各人之間微妙的信任。現在則是大好機會,有個「合法理由」要他們公開自己的任務。

「我覺得大家可以公開任務牌,等佢冇聲出,反正大家都唔會去殺人放火。」我向眾人說。

Allen和Alison互相覷視,大概是知道對方的任務牌,只是考慮應否公開。

哈比守在一角,抱著任務牌不知如何是好。

Janet也沒想逆我意,點頭認同。

知道大家的任務牌和內心想法,就不用害怕互相殘殺。

Allen隨後表示認同,而Alison也沒有異議,至於哈比,則見大家說行便舉手贊成。

我抽出任務牌,示意三聲後大家一起展示任務牌。

於是,五人的任務牌盡在眼前。

我的任務牌:

槍殺一個人。

Janet的任務牌:

淹死一個人。

Allen的任務牌:

以刀殺死自己的女友。

Alison的任務牌:

以刀殺死自己的男友。

哈比的任務牌:

割掉隨機一人的一隻耳朵。

「嘩,似乎大家都唔係好人,個個任務都係危害人哋。」黑衣人嘲諷我們。

「放心,我哋絕對唔會殺人。」Janet投以肯定的眼神。

看來,任務要求可以歸納為兩種:殺人的方法、殺人的對象。

而最讓我在意的,是哈比的那張。

暫時唯一一個不用殺人的任務。

因此說,哈比的任務在五人之中最為簡單。

「哈比你嘅任務似乎係唔需要殺人……」紮著馬尾的Alison也察覺到此點。

「唔得唔得,我平時連殺隻螞蟻都會內疚,點忍心做咁殘忍血腥嘅嘢?反而……Allen同Alison要自相殘殺,好恐怖呀!」哈比驚訝地說。

他們兩人的任務,也太尷尬了。

「放心,我哋唔係傾好左要齊心合力推翻遊戲,然後逃出生天咩?」 Alison說。

對,勿忘初衷。

這幾張任務牌,對我們來說並無意義。

「喂!到你啦。」Janet向黑衣人說:「我哋已經公開左自己嘅任務牌,你唔可以反口。」

「唔?我幾時應承過?」黑衣人冷淡地說:「唔駛期待,我係唔會展出自己嘅任務牌。」

他果然不會合作。

「不過,我都可以應承,我絕對唔會殺害任何人。」不知為何,這句語氣可謂斬釘截鐵。

一直而來,他的雙眼都被帽子遮著。

別人說,眼睛是人類的靈魂之窗。從眼神就可以判斷,他是怎樣的人。

刻意遮擋眼睛,目的非常明顯。

是想隱瞞或撒謊。

就如心虛的囚犯不願面向盤問員、打破花瓶的孩子迴避母親的眼神。

「就憑你一句?如果係唔會殺人,咁大不妨話俾我哋聽你嘅任務係乜嘢。反正大家都唔介意。」哈比回應。

「冇錯,係安全起見嘅問題。」Janet說。

「我的確唔會殺人,你哋唔信我都冇辦法,而我亦都唔會妥協,公開自己嘅任務內容。」低頭的黑衣人淡定地說:「不過,見你哋咁樣,應該唔係咩賤人,我就分享一下我有嘅資訊,俾你哋參考。」

他托了托帽子,似乎是在回想過去的事情。

「當時嘅爆炸,就喺呢度發生,而家我哋企緊嘅地方。而我嘅身份,就係一個上緊堂嘅學生,喺隔離嘅呢間班房。」他指向其中一間課室,寫著「Classroom 2.46」:「我聽到下層嘅爆炸聲,知道不妙,就即刻爬窗逃走,點知都係太遲,班房外面嚟第二波爆炸,強大嘅衝力令我撞暈左,但係暈低之前隱約見到幾個攞住機關槍嘅狂徒,不斷開槍殺人。然後,你哋都知道咩事,醒翻就發現自己喺第二個地方。」

班房外面,那就是說我們現正身處的位置。

拿著機關槍的狂徒,這倒是第一次聽到。

當然,他也有機會是在說謊誤導我們。

想來又覺得不合理,以這種故事誤導我們並沒有意義。

爆炸、機關槍狂徒、自稱上帝的主持人、奇怪的殺人遊戲,我實在摸不清當中的邏輯關係。

還有,既然Allen和Alison的任務牌是殺戮對方,那就代表設計任務的「人」充分了解我們的身份。

「我知道嘅得咁多,至於信唔信就唔關我事。」他的語氣總是冷淡。

「你叫咩名?」我問黑衣人。

「郭修潔。」

眾人沒空猜想修潔說話的真偽,因為廣播的聲音再次傳進耳裡。

陳上帝的宣布。

「好啦,又係我陳上帝!雖然係有啲快,不過我決定新增第一個正式嘅『延伸遊戲』!」陳上帝的語氣依舊調皮:「正常嚟講,我係唔會講定任務獎勵同懲罰,不過今次破例!勝出嘅,可以有糧食獎勵,而輸左嘅,亦唔需要面對任何懲罰!皆大歡喜!大家唔需要擔心,我係個老實嘅人,唔會反口,哈哈!時間係兩個鐘頭後,地點係智華館一樓。到時見!」

廣播完畢,各人一頭霧水。

除此以外,我亦驚訝地發覺肚子正在打鼓作響。

現在時間是什麼?

我看看手錶,夜晚八時半。

我一直忘記,時間是很重要的。

我是早上十一時左右趕往課室的,假設一切是在同一天發生,那我已有至少九個小時沒有吃飯了。

單看遊戲獎罰,的確是頗吸引的條件。

低風險,高回報。

但陳上帝真的能夠信任嗎?也許,他是在召集眾人,然後將所有人折磨至死。

恰巧的是,我們只要走下一層便是目的地。

「咁而家點樣?好肚餓呀。」哈比按著肚子。

「我同Alison都有少少餓,睇嚟我哋需要一定糧食。」Allen也說。

「但係嗰個陳上帝講嘅,點可以信任?」Janet深思起來。

「我係外人,唔會俾意見。」修潔冷酷地說:「不過我自己就會去附近嘅Delifrance同Grove睇下有冇嘢食。」

也是可行的建議……

「我覺得我哋可以去餐廳考察下。」我主動地說。

如果陳上帝模擬整座香港大學建築,那麼這些餐廳都應該存在。

事實上,剛才追逐期間,我也留意到Delifrance裡面開著燈光。

也許,裡面藏有食物。

那就不必冒險參加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