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樓梯,就看到拉爾妮跟蕾蒂雅等人正全神戒備。
蕾蒂雅雖沒拿武器,但她的眼神像是要射穿門板似的。
 
「唷,瞪那麼緊,不累嗎?門還沒開呢。」
我忽地一把拍在蕾蒂雅背上。
她頭不動,手不抬,一片鋼翼便向我頸側插來,離我的皮膚剛好只有一厘米。
 
「……下次別開這種玩笑。真的會死的。」
「抱歉抱歉。不知為什麼看到蕾蒂雅就想這樣做。」
艾薇亞沒理會我,徑自拉開了木門。




 
門外是沒見過的一名騎士,跟……莎薇恩?
「……你什麼時候成了教庭的人了?」
我不禁脫口而出。
 
「本國公民從販夫到國王都是最虔誠的信徒,在下自不例外。」
莎薇恩回了一句場面話。
我四處張望,門外就只有他們兩人,似乎沒有伏兵的樣子。
 
「……小絮,不要這樣左顧右盼,在客人面前很失禮。




要偵察四周,有更得體的辦法。」
艾薇亞把我往後一拉。
 
「是艾薇亞小姐嗎?閣下就是這地方的指揮官?」
騎士凱爾曼問道。
「……這樣說也沒錯。行政上,我是這兒官階最高的軍官。」
艾薇亞開始耍起滑頭。
蕾蒂雅等人隸屬於情報部,沒有正式編制,實際上這兒的軍官只有艾薇亞一人。
 
「……嗯,也好。教庭這次前來,是為了協商和解條約,以及引渡兩國公民。」




凱爾曼似乎有點為難。
「抱歉,這不是我這種中級軍官有權說話的地方。卡蘿琳閣下日內就會抵達,到時候不妨在王城慢慢商議。」
艾薇亞則把談判推得一乾二淨。
 
「我明白貴方的難處。不過,我必須先把貴國公民先行送回。
賽林家的次女,也就是閣下的妹妹,正在受教庭保護。」
凱爾曼話說到一半,現場氣氛就已突然變得冷峻。
艾薇亞面無表情,雙眼的殺氣比剛才蕾蒂雅絲毫不遜色。
 
「…………所以你是說,教庭把我妹妹抓去當人質,是嗎?」
四周的空氣像是被抽乾了似的,連呼吸都開始困難。
少女腰間的利劍不住抖動,不住吸收大氣中的魔力,在劍鞘裡發出陣陣綠光。
只等主人伸手拔劍,便即橫掃千軍。
 
「我說的是引渡公民,不是交換人質。




教庭處於中立地位,有義務收容兩國公民。」
凱爾曼卻毫不動搖,這傢伙有一手。
 
「換誰?」
艾薇亞似已厭煩這種外交辭令,只用最簡潔的字句回應。
……那個,都說了不是交換人質了。
 
「昨晚在常規軍隊調動中誤入戰區,現正受貴國保護的聖羅瑞斯公民馬卡斯。」
凱爾曼描述了一下他的長相。
……那傢伙,不就是昨晚敵騎士團的指揮官嗎?
又是「誤入」又是「公民」的,所以昨晚我跟一隻無辜小綿羊打得難分難解嗎?
 
「何時交人?」
艾薇亞臉色似和緩了些,但腰間長劍依然像要擇人而噬。
「若妳答應引渡,本日下午二時就能送還令妹。」




「最好她沒有掉一根頭髮。
萬一有什麼意外,把教庭駐軍上下殺得一乾二淨的話,我可是要引咎辭職的。」
艾薇亞又再威嚇一次,才勉強收回殺氣。
 
「請妳注意態度。
從頭到尾我方均保持誠意跟禮貌在談判。
我知道閣下關心令妹,但請勿把怒火發泄在旁人之上。」
然而凱爾曼仍不亢不卑地回道。
艾薇亞臉上微紅,像是被長輩訓斥了一通。
 
「這……剛才語氣稍有失禮,我在此致歉。
舍妹情況如何,能對我告知嗎?」
艾薇亞向我使了個眼色,要招呼外人進入據點。
我連忙跑到屋內,把情報部的眾人都打發回房。
 




艾薇亞隨後領著凱爾曼進屋就坐,莎薇恩則自行回去了。
拉爾妮送上了茶點果子,反正她本來就像個小女僕,不至於顯示敵意。
 
「令妹多番收到家人促請回國的信件,卻均置諸腦後。
結果遇到圖謀不軌之人,幸而得到聖羅瑞斯公民協助,成功擺脫困境。
那位公民,就是現正受貴國保護的馬卡斯先生。」
凱爾曼客觀地描述事情經過。
還以為教庭裡都是混吃等死的狂信老頭,想不到有處事精幹嚴謹的年輕精英。
 
「這……還真是錯怪好人了。
昨天……他在戰場走動,被……這傢伙當是間諜抓起來了。」
艾薇亞隨手指了指我。
喂,雖然人是我打趴下的,可是是妳叫人把他捆成粽子的。
 
說起來艾薇亞已失了一開始的氣勢,反過來被人牽著走。




在桌底下,她不住伸手捏我的手掌,並把我的手臂當成手帕擦汗。
 
「和議等首腦人物到齊再談不遲。只是我認為令妹早日回到家人身邊更好,於是希望想先行辦妥。
並沒有劫持人質的意思。」
「啊……這,這是當然……」
艾薇亞尷尬地左顧右盼,就像我剛才在門外做的一樣。
凱爾曼則神色自若地喝紅茶吃點心,絲毫沒有在意四周是否有詐……
 
「這位少年,已經沒有交戰的必要了。短刀可以乾脆收起。」
我不禁把嘴裡的茶連葉一起噴出來。
本來還在想他辦事得體,不知道能不能打;現在看來試不成了。
 
「此外如果諸位有什麼想知道的,不妨下來一起討論。
教庭並沒有任何不能光明正大談論的東西。」
他一句話又把樓上的情報部員們都灰溜溜地趕回房間。
只蕾蒂雅充耳不聞,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到?
 
在尷尬的氣氛下,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姊姊~!」
艾薇亞剛去應門,就被自行推門而進的女生一把抱住。
果然是在受封典禮中有過一面之緣的菲莉蒂。
 
她雙眼有神,肌膚雪白,果然一根頭髮都沒有少。
別說三餐,她似乎連化妝品都沒有缺。教庭的資源真不是蓋的。
 
「那,是時候送回聖羅瑞斯公民了。」
艾薇亞短暫掙脫妹妹,傳喚部下把馬卡斯鬆綁帶來。
他雖沒受虐待,但顯然也沒什麼人招呼他,戰鬥留下的傷痕一直未癒。
相較之下,我方實在頗為理虧。
 
「抱歉,被看到丟臉的樣子了。」
馬卡斯搔了搔頭,向莎薇恩說道。
「不要緊。伯父為聖羅瑞斯立過大功,無論如何都要救你出來。」
莎薇恩微笑著答道。
「大功嗎?對,是這樣呢。」
馬卡斯說了句含糊不清的話。
 
「那麼,引渡公民就算完成了。
請好好照顧令妹。和平即將到來,請看管好部下的舉動,不要再產生無謂的戰火。」
凱爾曼這番話我可不同意,畢竟是莎薇恩先把騎士團派出去的。
不過艾薇亞似已無暇辯駁,我也只好忍住不說。
 
「哎?凱爾曼叔叔不跟姊姊多談一會嗎?
姊姊,他可是媽媽遠嫁前,在教庭的好朋友喔。」
菲莉蒂卻拉著姊姊的手說道。
莎薇恩帶著馬卡斯先行告辭,情報部的人也走得一個不淨了,包括蕾蒂雅在內。
她肯定是去跟縱莎薇恩了。
 
「這……家母生前確實有一位關係非淺的筆友,難道就是……」
艾薇亞這下真的臉色通紅了。
「當然就是這位叔叔啊!寄給媽媽的每封信都有署名的,難道妳忘了嗎?」
菲莉蒂補上了致命一擊。
 
「啊……這……先前多有失禮……」
「不必在意。」
「……」
艾薇亞像是快哭出來了。
 
「真是的,姊姊又做什麼失禮的事了吧?!
叔叔請不要計較喔。姊姊她多半不是故意的。」
「不,關心家人的心我很佩服。
再者,雖然沒有交手,但劍術高明的傳聞已經確認了。
真要動手,我未必就是對手。」
 
菲莉蒂跟凱爾曼就這樣說著話,而艾薇亞則伸手抱住了我的腰,似要尋求安慰。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
不知道凱爾曼有沒有看見?不,他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懶得令艾薇亞更尷尬而已。
 
「……就我看來,兩位都繼承了母親的優點。
明快果斷的個性,跟大方有禮的氣質,假以時日,會融合得更圓滿吧。
告辭了。」
也就是她們兩個目前都只繼承了其中一部分是吧。
凱爾曼留下了一句評語,就離開了據點。
 
 
 
「呼啊……好累。
媽媽是怎麼跟他當十幾年筆友的啊?」
艾薇亞癱軟在椅上一動不動。
 
「是嗎?他是個成熟可敬的人啊。
老實說,我覺得爸爸被比下去了呢。」
菲莉蒂笑著說道。
 
此時已近傍晚,我跟菲莉蒂幫著拉爾妮準備晚飯。
今天是新鮮菌類做的松茸飯。這可不是時常能吃到的,是菲莉蒂歸來才不惜工本做的大餐。
 
「……這話被老爸聽到了,妳在家裡就難捱了啊。」
「本來就難捱啊。姊姊以為我是為什麼不肯回家?」
艾薇亞聽到這句話正要發作,剛抬起手,覺得妹妹也情有可原,便嘆了口氣。
 
「姊姊被卡蘿琳小姐挑選了當騎士,不用在家裡受難,是沒法理解的啦。
父親也不是不關心我們,可是除了指責,他就沒有別的途徑跟女兒溝通了。」
「這……我們也有責任吧?要是我們都不管他……」
「不是還有大哥嘛?大哥跟他最投緣了,老是待在家裡盤算這個盤算那個。
我們四兄妹就只有他能跟父親正常溝通了。」
 
……莫名聽見了很多賽林家的情報。
這家人雖然有點爭吵,但彼此間感情似乎仍很深厚。
果然我沒有草率跟艾薇亞透露他大哥的事是對的。
 
「話說回來,媽媽臨終前最想看見的,其實是他吧?
要不要,在戰爭後偷偷帶叔叔去媽媽墓前?」
艾薇亞有點哀傷地說道。
 
「這個嘛……叔叔作為長輩是很好,但當戀人的話……嗯……
大概,會時常像姊姊剛才一樣尷尬吧。
跟這類人書信往來才是最好的。
媽媽最後寄出去的一封信,我們兄妹都沒有看到。可是他肯定珍而重之地保存起來了。
想想還真是有點難過呢。」
 
雖然並沒有特別想聽她們家族的私事,不過情報卻一直鑽進耳朵。
做了艾薇亞喜歡的烤牛小扒。可惜戰爭爆發後弄不到好材料了,這餐點往高了算也只能給到七分。
我正自懊惱,身後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所以我就說,像小絮這種的比較好啊。」
艾薇亞不住在我頸後摩擦,弄得皮膚癢癢的。
 
剛才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她們兩姊妹提到了怎樣的人比較適合當戀人。
我被艾薇亞拉到餐桌前坐下,而伊琳諾也有意無意坐到我身旁。
 
「在典禮時就有點在意了,果然姊姊喜歡這類型的啊?
真意外呢。我還以為姊姊喜歡女生。」
菲莉蒂看了看伊琳諾,讓魔女羞得低下了頭。
這時候怎麼就會害羞了?
 
「啥?女生當然也喜歡啊。不過男的也沒什麼不好嘛。」
艾薇亞邊向嘴裡塞東西邊說話。
 
雖然也準備了蕾蒂雅跟情報部員的飯,可是她們還沒回來。
正想著怎麼翻熱會比較不失美味時,維蒂琳走了過來,湊在我耳邊說話。
 
「小絮哥……那是艾薇亞姊的親妹妹嗎?」
「妳是不是現在才看出來?」
「好漂亮啊……比艾薇亞姊更加像大小姐喔。
而且沒有架子。這……不是犯規了嗎?」
 
我朝菲莉蒂看了看,果然很有大小姐風範,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姊姊。
「妳也別太在意啦。妳也挺有大小姐模樣啊。雖然是平民系的。」
尤其是需要人照顧那方面。
維蒂琳似乎沒聽出我的意思,臉剎地紅了起來。
 
飯吃到一半,艾薇亞問起妹妹的經歷。
她提到有貴族想擄走自己,卻被一名女性吸血鬼阻止。
聽到這兒,我跟三名女生同時留上了心。
 
「女性吸血鬼?
是……是東方女子的形象嗎?」
維蒂琳顫抖著問道。
據她之前所說,似乎有一名東方吸血鬼一直在暗中照顧我們。
 
「是啊。不過她沒留太久就走了。
之後就是那位傭兵團長登場囉。他啊,挺討人喜歡的。
雖然不擅長應付我,不過他很努力喔。」
「妳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艾薇亞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對啊,有什麼問題?
姊姊不也一樣嗎?喜歡上在外面認識的男生。」
 
這比什麼吸血鬼事件更嚴重,艾薇亞霍地站起身來。
「妳說什麼?!」
「本來我還猶豫要不要說呢,不過看見姊姊也一樣我就放心了。」
「哪裡一樣啦!
小絮他明明就……就……」
艾薇亞激動地想列舉我的優點,然而說到一半,指著我卻說不出話。
最後嘆了口氣,緩緩坐回椅上。
喂,這是什麼意思。
 
 
 
 
 
 
 
 
 
 
 
 
 
在昏暗的燈光下,某人正在桌子下劃著表格。
從纖瘦的體型可見是名少女。她面前的表格本來填滿了人名,現在卻大多已被劃掉。
少女皺著眉,又把一個名字除掉。
 
「想不到遠在他國,照樣被處理掉了啊……」
表格上大多是從前活躍於帕歐斯首都地區的地下組織芬納家的前成員。
隨著組織首腦被殺,剩下來的人都選擇退出並遠離帕歐斯。
不過他們一樣沒有躲過情報部員的追殺。遠在戰爭開始前,潛逃的前成員已大多被追緝處決。
 
屋子的外面埋著一個人。不過名字,生卒年,以至死亡理由都是虛構的。
這個被聲稱死於內戰中街頭毆鬥的人,實際上死於毒殺。
少女沿著線索找到這裡時,才發現目標早在一段時間前已成了具屍體。
 
這人的死活少女原本也不關心,只是他可能擁有少女想要的情報。
 
「嘖。想不到就在追尋有了線索後,就撞上了清剿行動……
雖然勉強保住了西維爾的女兒,可他本人的線索豈不是就此斷絕了嗎?」
 
最後少女看著表格上排在最前,卻遲遲沒有被劃掉的名字。
那是某個跟艾薇亞一行待在一起的笨蛋。
事實上,少女早就偷偷查過了。但不論情理上還是常理上,她都不可能跟其父失縱扯上關係。
 
見已經無法找到任何新線索,少女步出了廢屋。
路過的途人口中的傳聞,讓她留上了心。
 
城外的遠征軍大隊趕到了。
難民營居民被疏散,遠征軍把他們放了進城。
在重重圍困之下,外部的物資補給沒法運進城去。
本已短缺的物資加上大量的難民,首都的承載力已到了極限。
飢民拿出了內戰時流入民間的武器儲備搶劫,而軍隊也開始了武力鎮壓。
 
少女只笑了笑,她並不關心戰爭的去向。她關心的只有一個家庭。
 
「不過也真是的,現在的冒險者,哪兒有錢就往哪兒跑,根本不顧危險從何而來。
從前我跟西維爾啊,再艱難的任務都敢接,就是不接戰亂國家的委託。
畢竟野獸跟惡靈不像人,不會在我們背後捅刀子。」
 
路旁傳來了毆擊跟慘叫的聲音。
有一位軍官服飾的男性被多名民眾拉到了後巷毆打。
以前為了革命成功,首相把軍庫裡的武器分發給了平民;現在底層軍官開始嚐到了苦果。
 
民眾搶光了軍官的武器跟口糧,最後以鐵棍重擊他的頭部,繼而一哄而散。
少女本不想管,但看見軍官似乎還有呼吸,嘆了口氣,以魔法給他止了血。
 
少女心想,帕歐斯遠征軍也實在比較缺德。
現在的情況明顯是他們不想進城面對民眾的怒火,於是讓政府軍不得不應付頻發的暴亂。
但想想又哪有戰爭是講道德的呢?總有人會倒霉的,這個軍官運氣實在不好。
 
才剛走出窄巷,就看見了剛才搶掠軍官的民眾。
他們張嘴吃著剛搶來的食物,似乎沒發現四周圍上了人。
少女本以為他們也是來搶食的,可是感覺有點不對。
圍上來的人都是吸血鬼的僕從。當中有幾個似乎曾在中央遺跡見過面。
 
「不好,難道在覓食嗎?!」
少女急忙從陰影中現身,召出血刀。
她揮刀砍倒了一名僕從,同時手臂橫揮,血紅的波動撞飛了兩個敵人。
 
「晚上好啊。
妳也在收集眷屬嗎?」
身後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我說過我是人類吧?」
少女把刀尖指向站在塔樓上的綠髮少年。
先前的暴徒們見狀不妙,轉眼間已溜得一乾二淨。
少年底下的僕從們也沒有追趕,而是圍住了少女。
 
這種程度的包圍,少女自忖還能脫身。
只是在這種時間,這種地點遇到敵人,難道是誤入圈套了嗎?
不過先前在中央遺跡首次見面時,敵人明顯對己一無所知。不可能設下針對自己的誘餌。
 
「只不過看起來像人類而已。妳是什麼,自己應該一清二楚。
看在是同種族的份上,我姑且再問妳一次──要不要加入我們一方,取回本屬於魔族的一切?」
少年居高臨下地說道。
 
「說得好像你真的看過遙遠的魔族社會似的。
問多少次都一樣,我拒絕。
而且,你哪來的自信能取得勝利啊?
對上區區一個人類,你都能弄得這麼狼狽。手指的斷骨還痛不痛啊?」
 
「……哼。妳真以為那傢伙能逃出我的掌心?
他現在要嘛被姊姊咬死,要嘛成了姊姊的傀儡了。
或許我剛才不應該問妳要不要加入。更確切的說法是──
加入還是死,妳選一樣。」
少年咬著牙說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自信從何而來。」
就在少女微微搖頭的一瞬,少年冷冷地揮下手臂。
四道光彈從塔樓上墜落,把花了納稅人不少錢的道路打得千瘡百孔。
 
當然,少女絲毫沒有負傷。
比魔力雖然會輸,但綜合戰鬥能力上少女仍是穩穩勝於少年。
少女自也沒有跟他拼命的打算,眼見塵埃四起,她便見機逃跑。
 
「?!」
忽然,身側一陣寒風吹來。
少女雙手執刀,朝來襲者當頭劈下。
一柄與她同樣造型的東洋刀架住了她的攻擊。
 
還沒看清來襲者的長相,少女就被抓住肩膀拉上天空。
少女臨危不亂,拋下不便肉搏戰的長刀,五指成爪捏住來襲者抓住她的手臂。
不過摸到的卻是厚皮似的護具。少女也不管那麼多,注入魔力,要把這條手臂捏得骨肉分離。
 
來襲者見狀拋下了少女,而少女看準落點,穩穩站在了屋頂。
此時,她發現剛被抓住的肩膀寒冷徹骨,而且不聽使喚。
抬頭望去,天上的是一名白衣白髮,手握東洋刀的少女。
她除了四肢之外,還有一條長著鱗甲的尾巴,和一雙厚實的翅膀。
是龍種。雖然不知為何長著人型,但力量上是不折不扣的惡龍。
對少女而言不幸的是,她並不是有自我意識的生物,而是被少年以吸血鬼病毒操縱的僕役。
 
「唷,搞到了好東西嘛。」
少女轉頭向少年調侃。
她心下盤算,多了這個對手,要逃脫恐怕就比較麻煩了。
不過剛才跳到屋頂時,少年並未加以追擊。
少女判斷,這傢伙畢竟年輕自負,不會放過向自己炫耀的機會的。
 
「妳明白了嗎?我連龍種都弄到手了。
人類還把這種生物敬畏若神,真是可笑啊。
像這樣的牌,我還有幾張沒打出來。」
少女沒理會少年的自吹自擂,只以眼角盯著待在半空的龍女。
沒有少年的命令,她似乎就不會追擊。
不過少年有意無意地與龍女一前一後包圍著少女,現在不是逃脫的時機。
 
「你不妨都打出來讓我見識一下。
說來慚愧,控制龍種的手段,我在地穴研究了三千年都沒有發現呢。」
於是少女隨口岔開話題,等待著可乘之機。
 
「哼,妳似乎也明白為什麼各地倖存的魔族都肯奉我為領導者了啊。
不過我可不會輕易原諒妳剛才的無禮!」
少年說罷,又一道混濁的綠光柱朝少女射來。
少女一躍躲開,但龍女輕吸了一口氣,隨後挾著寒霜的烈風吹向了少女。
少女在空中聚集魔力,形成了防護膜,隨即以魔力為噴射劑,把自身化為一道血紅的光點衝向龍女。
一閃之下,龍女翅膀上多了道血刀留下的小傷痕。
 
「身手真不錯。可惜跟姊姊一樣忘記自己的出身,站在人類那一邊。」
聽到少年這句話,少女馬上就解開了一個疑團。
 
「問個問題。
我該不會正好撞上了你給胞姊設的陷阱吧?」
如果只是單純覓食,少年交給手下做就是了,不需要親自出動,更不需要帶著強力的護衛。
他這種家裡蹲不會沒事伏在塔樓上看著部下襲擊人類的。
少年的確設下了圈套,不過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那個叫伊琳諾的乖巧小姐姐。
 
「挺敏銳的嘛。
我給姊姊送了個禮物。會讓她本性覺醒的禮物。
她先是對血產生欲望,然後魅惑身邊的男人。
於是啪嘰一聲,被她誘惑的人就成了一灘血肉了。
犯下這樣的事,姊姊馬上就會被人類驅逐吧。
那時候,我再給她奉上新鮮的人血,到時她再不願意,也只能投靠我了。」
少女微微咋舌,心想這可真是待業多年的雄性家裡蹲才想得出來的妙計啊。
 
「那姑且問問,為什麼要帶上護衛?
你擔心姊姊找你算帳?」
「護衛嘛,是用來對付姊姊那些人類朋友的。」
「你姊姊如果有那種無條件接納她的朋友,還會來投靠你嗎?
而且萬一你姊姊吸血被抓了現行,當場被拘禁乃至處決了怎麼辦?」
 
「……………
不會有那種事的。」
 
「你猶豫得真久啊。」
連少女都感覺到氣氛的不妥,流下了尷尬的汗水。
 
「事實是,你姊姊應該真的有那種朋友。所以她不會來的。」
「哼,我從鐵騎兵的攝像頭裡看到,姊姊抱著被做了手腳的燃料罐回家了。
那是祖父研製的,能令未熟吸血鬼瞬間覺醒的毒素。
她今天能忍住吸血欲望,明天也會忍不住的。那天妳救下的男生,現在多半已經被嚼得血肉模糊囉。」
 
少女不禁想起當天在中央遺跡捨命衝出來的男生,好像叫作小絮的樣子。
在魔學院裡曾見過一面。甫見面就發現他是東方暗殺者部落的人,就在他身上抽出了一柄魔劍,作為自己凝血為刀技巧的基礎。
他似乎跟伊琳諾是非常好的朋友,本以為他是為了任務裝成普通人,不過當天他捨命保著伊琳諾脫險,不禁出手助其一臂之力。
如果少年說的屬實,那恐怕現在再去救他也太遲了。
 
「……喔,原來如此。
看不過眼姊姊更寵愛其他男生,所以嫉妒了?」
少女嘲諷道。
現在去想別人的事也沒意義,先離開險境再說。
 
「……閉嘴。妳知道我是想讓妳知道實力的差距,才暫緩殺妳的吧?
就算妳不知道,現在也該知道了。不要急著去死。」
似乎奏效了。比想像中更易被挑撥。
 
「因為忘不了被折斷指骨的恥辱,於是想利用姊姊用美人計報仇是吧?
用迷藥迷倒姊姊,讓她主動把仇人抱到床上同床共枕,卻不敢親自報仇?
未熟的女性吸血鬼,不一定分得出情欲跟吸血欲望喔。說不定在下手之前,嘴巴會先湊到別的地方。」
「我叫妳閉嘴!」
「不對,我看你姊姊好像本來就愛著那個人呢。
那天他抱緊你姊姊邊跑邊卿卿我我,有沒有反抗過一分一毫?
也許他們早就嘗過彼此的血液了,所以你的病毒才對那個男的一點作用都沒有喔?」
 
少年氣得渾身發抖,卻不禁想著這是不是真有可能。
 
「知不知道你為什麼等不到你姊姊?
因為她吸到了你的迷藥,早就跟男朋友纏綿去啦。
人家在暖房共渡春宵,連透口氣都是甜膩的,你卻呆呆地站在塔樓吹夜風……
啊,對不起,對單身的你來說是不是刺激太大啦?」
 
少年再也忍耐不住,縱身一跳,朝少女站著的地面掃射魔炮。
少女敏捷地左右閃躲,斜眼留意著龍女的一舉一動。
果然少年顧不得命令她,動作遲鈍下來了。
 
「要不要先想好跟姊姊建議侄子要取的名字啊?」
「侄子?什麼侄子?!」
「大概等你姊姊下次想起你時,她都已經抱上了孩子了吧?」
 
少年的憤怒已到了頂點,他毫不顧忌地形,噴湧的魔力摧毀了一座座廢屋。
少女輕巧地從廢墟中鑽進鑽出,少年則跟著她繞圈圈。
抬手又毀掉一棟廢屋後,少年失去了少女的縱影。
在呼喚龍女追擊敵人時,他才發現少女已經把自己從龍女身邊繞開。
 
「是不是連對付我都要用美人計啊?!」
此時傳來一句恰到好處的挑釁。
少女的身影隨著血刀從廢墟中閃出,刀尖直指少年胸膛。
少年用鼻音哼了一聲,心想來得正好。
 
少年雙手揚起,全身的魔力化為綠光橫掃了整個街區。
少女的東洋刀未觸及少年,就被魔力撞到天上,迴旋的刀身映著月光,卻沒照到少女的影子。
少年四下張望,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少女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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