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十月還未完結,上學必經的「美人坡」跟開學的時候已經截然不同。本應盛放著粉紅色小花,沿道路兩旁一排排聳立著的美人樹,現已換上了滿頭黃葉,秋風吹來總有幾片黃葉隨風瓢蕩。學生們踏著瓢落一地的葉片,一切如常地一步一步走向校門。只是,今天也許有點不一樣……

距離被尋回已有一周,呂曉風再次踏上這返校之路。他的主治醫生如前所言,在留院第三天讓他出院,他又在家休養了三天,期間沒有機會與葦澄碰面,只是從施燈的通訊中得知她已轉醒,一切平安。

『她的狀況比我嚴重得多,大概還要更長時間才能回校吧。』

雖說認識時間不長,總算是共患難的伙伴,曉風未能見她一面總是在心裡有點放不下。





平日返校有機會在路上遇到施燈或折爺,又或者跟認識的同學打招呼,畢竟曉風在維持適當的人際關係上尚算拿手。然而,不知道是否離開校園已有一段時間,沒有留意最新的動向,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注視著。每當他感到異樣而回望的時候,附近的學生總會迴避他的視線,裝作沒有看他一樣。

『這是幹甚麼?是我太敏感了?』

他不認為這是受人歡迎或被受歧視的那種注視,而是一種想看又不想被對方發現的奇怪現象。在他身旁方圓三米以內,仿佛張開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這邊…那邊也是…大家都好像拿著些甚麼紙張…』

雖然同學迴避他的視線,但他發現大部份人的手中都拿著像傳單一般的紙張。正當他想要知道那寫著些甚麼的時候,一陣輕風剛好把其中一張傳單吹到他的臉上。





「英雄救美?」

那傳單上誇張而醒目的標題只是第前菜,副標題更寫上「無懼風吹雨打,王子挺身護花」。當他正要細看是誰被捲入這宗浮誇的報道,赫然發現自己的照片坐落在當中最顯眼的位置。

『怎麼回事?是誰搞出來的?』

他在思疑是誰和有甚麼目的做出這樣的事的時候,突然被甚麼東西從後用力一撞,使他幾乎向前摔倒。

「啊呀?我道是誰突然停在路中央,原來是近來人氣急升的『王子殿下』啊!民女不知,竟然撞倒了您,還請開恩啊。」





聽到明顯話中有刺的聲音,他轉頭看見的是有數面之緣,曾同遭女皇挾逼的同學,高一平等班的輪椅毒舌女生——韓冬至。她面帶毫不掩飾的鄙視神色,注視著還未搞清楚事件的曉風。

「王子殿下你甚麼也不說,是不肯原諒小小的民女嗎?」冬至做作的的嘆口氣說:

「在下身份低微,就算王子你要將我關起來幹些甚麼,我也不能夠反抗,身邊的人反而會羨慕我有親近王子的機會吧?」

「王子甚麼的…妳快別耍我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那傳單上寫的不是很清楚了嗎?再者你自己做了那種事,還想要聽我的覆述,這是怎樣的癖好啊?別看我這樣,人家也是個會羞愧的少女耶!」

「我哪有幹甚麼事,你這麼強調,好像我真的有幹甚麼不見得人的事!」

冬至嘟起嘴唇裝傻說:

「可是,傳單是這麼寫的,人家又不在現場,要不你自己在這裡公開說一次吧?」





「妳啊,這種失實的報道就少看一點吧。」曉風指著傳單上其中一段描述說:

「『……一手抱起受傷和發熱的同學,冒著風雨走了幾公里,躲進荒山深處的洞穴裡…』。能夠抱著同齡女生在雨中跑幾公里,妳覺得有可能嗎?」

「…這裡的描述也許是有點粉飾,不過人在危急關頭或許能發揮自己想像不到的潛力。而且呀……」輪椅上的冬至意味深長的說:

「呂同學你也算長了一張帥臉,我想大多數的女生都願意相信這報道的。」

突然被稱讚的曉風不知如何回應,但想到冬至的性格,他認為這大概是嘲弄他的手段,決定裝作聽不到。再者,他注意到傳單早已四處飛揚,大抵全校都已收到這誤導性的消息了吧?在這裡解釋甚麼的,根本不會有效果,只有從消息的源頭堵塞才有可能杜絕謠言。

他別了冬至,急步趕往校園去找消息的源頭。能在學校大規模發放消息的,除了校園報社之外別無他者了。

在途中收到施燈的短訊,說他和折爺在某個活動室等候,於是曉風便改往那裡。





「嗨,沒想到不見數天,我們的老朋友就變成名人了。」

「為甚麼每次都是你遇到這種好事呢?」

不同於施燈的嘲弄,折爺似乎認真的想要跟曉風交換處境。

「你倆夠了!沒看到我現時有多大的麻煩嗎?是兄弟的話就幫我想想辦法吧!」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羨慕你的境遇,遠的不說,就看那邊吧。」

「如果當時由我入山搜尋瑪利亞,那今天被稱為王子的就是我了!」

即使施燈早已明確地預言,折爺言行還是分毫不差的給他料中了,可見折爺真是心有不甘。

「你不是知道我差點就死在山頭嗎?就算得救還是休養了一周才能回校!」





「那又怎樣?你現在還不是好端端的?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肯冒些風險哪會有回報?」

「折爺會用成語,真是聞所未聞。」

施燈為這奇遇在一旁拍掌,而曉風則是哭笑不得。先不說他並非主動去冒被困山中的風險,也是不為了得到甚麼回報,如果硬要說有甚麼回報,就是山中的所有人都平安歸來。

他明白再跟折爺胡鬧下去只會沒完沒了,便轉入正題說:

「到底是誰在散播謠言?」

「那傳單明顯是校園報社的傑作吧……說起來,山中被困的人當中有一個是報社的社員,好像跟我們同級呢。」

跟曉風渡橋救人的折爺憶述道。





「但他也不可能知道斷橋之後的事吧?那時只有我和葦澄,再加上後來的搜救隊而已……」

說著說著,曉風發現了甚麼。

「是女皇…」

「猜對了。」

回答的是施燈。

「為甚麼……?」

施燈沒等對方提問便逕自回答:

「因為是她拜託我匿名放出消息給報社。」

曉風沒想到朋友會出賣自己,震驚之餘本能地追問:

「為甚麼……?」

「……你要聽在公還是在私的?」

「哪邊都好吧!」

面對曉風的大喝,施燈依然冷靜地說:

「你以為女皇為甚麼會出動救你?在我請求她時,她說了要我欠她的人情,你說我能否拒絕她事後的要求?」

曉風聞言立時不能反駁。女皇雖是學姊,但並沒有要犯險救助他們的義務。即使她交託了尋找古華特的任務,可是決定冒險渡橋的依然是曉風自己,絕非女皇該負的責任。

施燈看到對方沉默起來,又說:

「她說,這是對葦澄最有利的。」

施燈突然轉達女皇的宣告,讓曉風和折爺都大惑不解。

「葦澄作為郊區人的轉校生,又被嚴宇奇針對,她的處境如何你們都很清楚吧。」

兩人在學校旅行前一直與她一起面對,當然清楚不過。

「這次旅行說要搞導賞又突然缺席,那低迷的形象肯定要插水了。」

「那不公平啊!她是因為高燒才缺席,再者她冒著重病救了幾位同學……」

「你知道,我知道,其他人知道嗎?」

施燈無情地反駁了曉風的辯解。確實,葦澄是因病缺席,也不顧一切地救助了被困山中的同學,但那天的事並非人人知曉。到最後,學校裡大多數的人還是只記起她的失信而已。至此,曉風開始領悟到女皇的用意。

「……借報社來宣揚葦澄無私的救人事蹟,這確實是一妙著……可是現在這種狀況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雖然理解到這確實能幫擎澄改善形象,但報道的焦點似乎不只在她身上,而是大幅偏向了自己,因此他仍憤憤不平。

「這個就是編採自主嘛,學校不是最頌揚自由的精神嗎?我們還是自由班的學生呢!」

「甚麼自由?這分明是假新聞吧!我哪有『公主抱』葦澄啊?」

曉風指著傳單上顯眼的文句大聲投訴。而施燈靠近傳單細看,然後說:

「那即是沒有否定『相擁取暖』這項吧?很好很好。」

「我也覺得現在的寫法比較吸引呢。」

旁邊的折爺也不甘寂寞地給予評價。

對於兩位好友的一唱一和,曉風顯得毫無辦法,他半放棄的說:

「如果給葦澄看到這種東西,我也不知道怎樣面對她了。」

「你就放心吧,」施燈拍了他的肩膀說:

「必定會發生的事有甚麼好擔心的呢?」

曉風聽了心情又再一沉,而替他再加一腳的是折爺,只見他對著虛擬螢幕按了數次,便說:

「把傳單寄給葦澄了。」

施燈和折爺立即來個擊掌慶祝。

「這沒甚麼不好吧?再說,由我們主動傳過好比她自己不知在甚麼情況下看到要好得多。」

折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兩邊都不好。好不容易才檢回性命,難道就沒有讓我平平安安的選擇嗎?」

曉風感懷身世地說。

「雖然你常常嚷著要當個凡人,但麻煩好像很喜歡你啊,或者說你有吸引麻煩事的體質,應該叫作……『麻煩吸塵機』?」

折爺繼續開他的玩笑,而施燈也跟著說:

「是『麻煩磁石』吧,又或是『會走路的茶煲』。」

「茶煲是麻煩的英語吧?好像也很貼切。」

兩人繼續唱和,讓曉風很不滿。

「你們夠了!別再用我來開玩笑了,好不好!」

「好好好,不做茶煲或磁石了。畢竟那些低級的東西是襯不上我們高一自由班,新誕生的王子,你說對不對?」

曉風終於明白,只要施燈和折爺聯手,他是不可能勝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