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功虧一簣

14.1

    「各位同學,這次的宣傳要取消了,十分抱歉!」

    曉風深深地鞠躬,面對著的是聚集在校園中庭,為數數十人的同學。不用多說,這些都是聽信了今天將會召開郊區導賞簡介的消息而來的學生。等待了十多分鐘的他們,正要將自己的不滿發洩出來,而混在人群當中的嚴宇奇亦在欣賞這場戲碼。

「沒想到那女生會缺席…也罷,就算她在,報社也會出手吧。」





對他來說,陷葦澄於不義並非目的,由始至終他都只在意曉風一人。

「就看你如何化解了,呂曉風。」

他對曉風的執著幾乎是全級皆知,卻沒有誰知道其中原因。

在近乎被眾人目光刺穿的情況下,曉風依然低頭鞠躬,默默承受著。葦澄不在,在幕後工作的折爺和施燈雖在附近但都沒有現身。說實在的,他本無必要挺身而出,因這項活動本就是以葦澄的名義舉行,無故缺席帶來的後果都應該由她來承擔。

「不好意思,關於活動取消的事可以問問題嗎?」





一如宇奇所料,高三的校園報社社長早就在此預備。

「十分抱歉,正如先前所說這次的宣傳活動要取消了。」

稍微挺起身子回答對方的曉風,在說完後又再低頭致歉。

「我是校園報社的社長,同學你剛才沒有回答問題呢!廣大的同學要知道的是為甚麼要取消,而不是取消活動這項事實。可以回答我嗎?」

「…主辦者未能出席。」





「為甚麼不能出席呢?有事?病了?可以說清楚嗎?」

「暫時未能聯絡上她,我們稍後會公佈補救的措施。」

「補救?你說還未聯絡上文葦澄同學,怎樣補救?再說,明天就是秋季旅行了,你確定能找到她嗎?」

曉風沉默不語。

「你是高一自由班的呂曉風,與主辦者文葦澄同班的對吧?既然她不在,你就算是代理人了?」

沒想到社長竟能叫出曉風的名字,他不等曉風的回答便逕自問道:

「文同學她身為郊區人,此前大力宣傳郊區導賞,是不是為了洗刷郊區人縱火的嫌疑呢?」

「很對不起,文同學本人不在,實在難以回答。」





直斥社長的提問荒謬也是一種選項,但曉風認為在同學們正值失望之際,自己不宜高調反駁。

「這樣啊,那麼問你的事便可以了吧?」

既然曉風堅拒回答葦澄的事,社長便隨機應變地針對他問道:

「你也是城市人,為何要幫那位郊區人呢?」

看到社長對曉風的追逼,宇奇在一旁冷笑著。這位社長雖被自己的誘餌牽動著,但聽其提問也不失為一位詞鋒尖銳的記者,這下曉風可不容易應付了。

雖然能料到對方會以城鄉身份為切入點來攻擊,但曉風一想到葦澄為了籌備郊區導賞所付出的努力,便覺得不容對方隨意詆毀。他一改先前的低姿態,出言反駁道:

「為甚麼要分城市人還是郊區人?文同學她為了讓大家多了解郊區之美,要拉近城市人和郊區人的距離,才不辭努苦地準備這次活動……」





沒等曉風說完,社長把握機會插口說:

「為了大家?於是她就失場了,是嗎?」

附近的同學一陣議論,似是讚同社長的話。

「不是,這當中必定有原因,也許她是操勞過度病倒了!」

「也許病倒了?太巧合了吧?就算如此,聯絡一下也沒有,不是太沒責任心了嗎?」

圍觀的群眾也附和著社長,認為葦澄無論如何都應該事先交待一下。現在令大家空等一場,實在難以接受。

知道眼前的形勢難以逆轉,曉風嘗試將焦點轉移到明日的旅行事宜上說:

「讓各位久候實在不該,但我們會盡快聯絡上文同學,只要確定她沒有大礙,明天的導賞仍能如網上宣傳的那樣照常舉行。」





「呂同學,你能保證嗎?萬一文同學仍然失踪,你能承擔責任嗎?你在高一級也算是個名人,我也不希望你為了郊區人而敗壞名聲啊。」

社長的提問把曉風帶入進退兩難的困境,要自保還是把名聲押下去?

「…只要有新消息,我們會立即公佈,敬請留意。」

曉風猶豫了。

「不能保證吧?果然,與郊區人走得太近不是明智的選擇。」

社長嘴角上揚地說。

圍觀的同學看到事情已經大定,開始各自散去,這些目睹者大概會將今天發生的事在校內傳開去,願意相信曉風和葦澄的學生大概會愈來愈少了。社長見狀也不再發問的離開,只剩曉風一人獨站在原地。





把一切盡收眼底,事件的始作俑者宇奇此刻感到無比的快慰,幾乎想要衝到曉風面前大肆嘲諷。然而,他抑制了這樣膨拜的慾望轉身離去。

隨著人群散去,中庭附近又回到平日的樣子,學生們各自修行。剛經過狼狽不堪的一役,曉風卻沒有想像中的失落,他平靜地以短訊聯絡施燈,請對方向昭昭老師查問葦澄的狀況。

『我會去問她。不過你有需要做到這地步嗎?』施燈以短訊回覆他。

『這或許只是拖延時間,但當時不這樣做就立即完蛋了。』

曉風說的完蛋並不只是郊區導賞,就連葦澄的形象也可能永不翻身。顯然地,他剛剛的低姿態是種以守為攻的策略,盡量不反駁,接受對方的責難,以減少損失為目標。這方針在他跑出去接受群眾責難的時候已有心理準備了。

『所以就押上了自己的名聲?不像你啊。』

『原來我在書院有甚麼名聲的嗎?如果有的話便乘著此機會拋棄大家對我的刻版印象好了。』

仍懂得開自己的玩笑,可以知道曉風並未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雖然葦澄行踪未明,能否在旅行當天出現也是未知之數。但曉風卻想為她留下哪怕一絲的後著,讓導賞仍有展開的可能,這才有了他剛才挺身受辱的一幕。


那邊剛離開中庭的宇奇正想回到班房,卻被馬龍半途截下來。

「這次是你勝出了。」

馬龍平淡地向他說。

「還不算是,至少要在旅行過後才說得準。怎麼,你在擔心我不兌現承諾?」

宇奇先前為了爭取高一博愛班支持到郊區旅行,承諾在旅行期間為馬龍製造與瑪利亞獨處的機會。

「你當然要履行承諾!不過,風少剛才也在同學前失威了,就這樣收手不行嗎?」

「與我在初中三年所受的屈辱相比,這不過是小懲大戒而已。」

宇奇平靜地說出這番話,可是馬龍卻看得出他眼中那種難以撲滅的怒火仍在不斷燃燒。

「你倆有這麼大的仇恨嗎?」

馬龍早就聽說宇奇不斷在各方面與曉風較勁,期間互有勝負。但從旁人看來似是宇奇單方面挑戰,對方大多是被動式的應付。就算是這樣,沒有人認為這樣的競爭會形成如此大的恨意。

「仇恨?」

馬龍所說的令宇奇忽然停下來思考。他從沒有想過自己對曉風產生了怎樣的情緒,是如馬龍所說的仇恨?還是其他?反正他這幾年都一直在追趕著對方,這是不能爭議的事實。自己想從中得到甚麼?他卻竟然沒有想到過。

「我想不是仇恨。我不是輸不起,我也曾輸給其他人,但沒有一個人能令我有一種必須追趕的感覺。」

「喂,如果你既不是憎恨他,也不是想要勝過他,那你想要的是甚麼?」

「對啊,這幾年來我要的是甚麼?」

宇奇竟然在反問自己,看起來他也難以解釋自己的行為。馬龍就此提出了一個假說:

「你聽說過嗎?人往往對自己重視的人更加嚴厲,對一般的朋友卻展現大方。」

相信每個人都曾遇到過,一件錯事若由普通的朋友觸犯,自己至少表面上會很體諒地原諒對方。但同一件事若是由自己非常重視的人觸犯,比如說男女朋友、親人等,反而會起勢地斥責對方。聽了宇奇的說法,馬龍突然想到了上述的情況。

「我也是這樣,對於瑪利亞的事,明知道再怎樣勸說都會觸怒她,卻忍不住要在她身旁警告。」

瑪利亞無視自己的傷患而繼續練習,馬龍不斷干涉而與她鬧翻。這事宇奇也知道,所以才會以製造獨處機會為理由而拉攏了馬龍。

「你也是想要他注意到你吧?」

馬龍為宇奇的偏執行為下了自己的結論。

宇奇因聽到了這項結論而目瞪口呆,最終亦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