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你們的 第一卷: 第12節 探路 12.2
12.2
通過木橋之後再多走十多分鐘，兩人便到達了郊區的村落。放眼而望，這村落與市區真的大異其趣。村內的房屋以木結構為主，並且十分散落，每所屋子附近都是農地和輔助設施，確實充滿鄉土氣息。
「你就是在這裡生活啊。」感受著四周田園氣息的曉風說。
「真奇怪，明知故問！」葦澄邊走邊說。
兩人繼續沿著村內的小徑而行，曉風不斷張望，就像被新事物吸引的小孩一樣，不住地有新問題。
「為甚麼房子之間隔得那麼遠？遇事時找不到人幫忙不會很危險嗎？」曉風指著房子說。
「有甚麼危險啊？我們一直都是親力親為的。你想想，開拓者來這裡是為了甚麼？」葦澄自問自答說：
「就是土地啊。如果房子都聚在一起，那麼田地該怎樣分配啊？每所房子附近就是自己的田地是最好的。」
「你們不會合作嗎？如果聚在一起的話才會更方便吧？」
「誰說不會呢？我們經常都會一起討論如何改善水土和肥料，這不一定要把房子聚在一起啊，畢竟人會走路，房子和土地卻不會，哪個更靈活太明顯了吧！」
「走那麼遠不會很浪費時間嗎？」
「浪費？為甚麼？」
「為了要將村民聚在一起討論村中的事，大家都要走很遠的路，這不是浪費時間嗎？如果村民都聚在附近建屋，省卻了交通時間，可以多了不少私人時間啊。」
「…你說蔬菜要種多久、牲畜要養多少天才長大啊？我們急了，它們會長得快一點嗎？不會吧。所以說，我們開拓者要那麼快，剩下那麼多時間幹嗎？」
曉風聽罷就開始理解，自己想當然地以城市集聚的思維看待郊區了。工作高度分工的城市生活，對時間的準確度要求十分高，因為只要一連串有關連的工作中的其中一部分延誤了，整體的運作就會受到影響。比如說火車誤點了，就可能引致上班上學的人們都遲到，如果車上有一名醫生被耽誤了，醫院裡的一批病人就可能被延遲診治，甚至令他們病情惡化。對於平日理所當然享受著的服務，曉風並沒有自覺，現在走到郊區抽身一看，才發現城市生活是建基於如此高度依賴陌生的他人而運作的。
「要說浪費的話，每天花一個半小時上學，來回共三小時，這才算是浪費吧。」葦澄看到沉思著的曉風沒有回話，便自顧自地說。
「三小時？」
「你剛剛也試過了，市區乘車到郊區邊緣一小時，走到木橋半小時，再來到村落也差不多半小時，單程已用了兩小時。」計算著的葦澄補充說：
「不過那是帶著你用的時間，我自己一個的話一個半小時就夠了。」
就算來回三小時也實在是浪費啊，曉風老實地問她。
「可以選的話我也想留在村裡工作，可是…媽媽堅持要讓我上學嘛。」
曉風注意到，她在提及媽媽時帶著遺憾的神情。是怎麼樣的理由，才會讓這一向堅毅不屈的女子產生這樣的神情呢？
就在曉風思考著以上的問題時，一道老婦的叫喊聲傳過來。
「喂，你們！」
兩人環四周，發現在小徑不遠的轉角處有一名老婦，旁邊有一輛傾側了的手推車。
「就是你們，過來吧！」
兩人快步向前，葦澄認出了對方便說：
「古老太，你好，我們來幫你吧。」
那位古老太穿得十分密實，是農村人為了避免日照過量的常見服飾，僅餘露出的面頰也十分黑黝而滿佈皺紋，年齡看起來大約七十多歲。
「啊，是文家的小女孩嗎？來得正好。」
兩人合力把陷在小坑中的手推車枱起，移到平路上。
「小女孩，這小伙子是誰？沒看過的。」
「他是我班中的同學，叫呂曉風。」
古老太上下打量著曉風，一臉不屑地說：
「悠然中學有這麼白晢瘦弱的書呆子嗎？」
悠然中學是葦澄初中的學校，位於郊區的邊緣，學術程度不高，收生也以郊區附近的學生為主。
「古老太，我沒有在悠然升高中了，我這年轉到了共和書院。」
沒想到古老太突然臉色一變說：
「共和書院！你和這小子也是？」
兩人不知如何反應，只得勉強點頭稱是。
「甚麼學校也好，偏要選共和書院，真不知你們在想甚麼。」古老太似乎察覺到兩人不解的表情，自己也稍為收歛地說。
「古老太妳認識共和書院？」曉風大膽地問剛認識的老婦。
古老太瞟了他一眼，讓他為自己無謀的舉動吞了一下口水。
「現在的校長是誰？」老婦問道。
「…校長是老左鳴，上任也好幾年了。」雖然不明白老婦的用意，曉風老實地答。
只見老婦不住搖頭，也許是與共和書院或老校長有甚麼淵源吧。
「文家的女孩，妳帶城市人來幹嗎？」老婦沒有繼續追問共和書院的事。
對郊區的開拓者來說，城市人大體上是些只會惹麻煩的不速之客，亂拋垃圾有之，污染環境有之，更甚者是四訖亂闖以致身陷險境而需等人救援，故此老婦有此一問實屬正常。
面對老婦的提問，葦澄便把高一全級決定來郊區旅行，以及她帶曉風來實地考察一事如實告知。豈料對方突然喝罵：
「痴Ｌ線！嚟個死靚仔都唔夠，而家仲要成班仆街一齊嚟，叫佢地全部躝返去呀！」
老婦的話帶著曉風不熟悉的詞彙，他並沒有聽懂，只是當中強烈的抗拒感確實地傳過來了。他面向葦澄求解，她小聲地說：
「古老太激動的時候就會說土話，我也是半懂不懂，大概是不歡迎城市人來吧。」
見識到古老太的厲害，曉風便明白葦澄對城市人的反感是從何而來，而且她的反感對比起來只屬很輕微的程度而已。
「你兩個唔好係度自己有自己嗡，我同你地講，唔識死就嚟啦，咪話阿婆無警告過。」
古老太說著便拋下兩人推車離去了。望著老婦離去，曉風對她背負的那種怨氣感到不解，便問道：
「老太看來對城市人，對共和書院都很反感啊。」
「開拓者對城市人反感是自然的，我也很反感啊，只是古老太在我們當中算是比較…特別。」葦澄斟酌了一下對古老太的形容。
她說開拓者雖以中年人居多，但像古老太般七十多歲的獨身老人卻絕無僅有。畢竟開拓是種體力勞動的事業，單靠老人的體力可是難以支持的，所以附近的村民都會特意去看顧老太，只是老太的性格也甚為乖僻，不會隨便接受他人的好意。不過，像老太這樣的老人卻願意堅持自力更生，村民對她都抱有敬意，甚至認為是這裡不可多得的象徵呢。
「對城市人的不滿我是明白了，但對共和書院呢？一提到這個，她就更激動了。知道妳升讀了共和書院時，她好像把妳也一併列入壞份子的名單了，該不會她跟書院有甚麼瓜葛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沒聽她提起過往事。說起來，我也沒有特意跟別人提起書院的事，這裡的大家對讀書甚麼的不太重視嘛。」葦澄搖頭說道。
在天宮市甚至是國際上都有名的精英搖籃共和書院，曉風一直以為這是當世的常識，然而在這個落後的山區，它居然不算是甚麼，今天的體驗又一次衝擊了他的價值觀。
「走吧。」
沒有管曉風的思慮，葦澄催促著他。
「到哪裡？」
「還要問嗎？除了回我的家以外還會去哪裡啊？」
對葦澄來說，郊區村落就是她的家，哪有過門而不入的道理。只是對曉風來說，卻沒有預想到有這麼一件事。因為到她的家，不就是會與她的家長見面嗎？雖說與人閒話家常是他的強項，但那也只限於學校範圍以內，跟同學的家長說話，這種經驗一次也沒有。畢竟這與同學和老師的交往不同，完全難以掌握『地雷區』在哪裡。
「別發呆，快走吧。」
葦澄不管曉風，逕自往前走，而帶著絲絲不安的他唯有跟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