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日,特首被發現伏屍禮賓府: 第二回 混亂
第二回 混亂
劉督察的宣告換來的是半秒的沉靜。
半秒之後,無綫電視的記者就立即打破沈默︰「劉督察,案情有沒有可疑?」
「死者初步看來沒有表面傷痕,也沒有任何與心臟相關的病歷紀錄。詳細的死因有待法醫檢驗,現時無可奉告。」劉督察冷靜地說,然後就轉身離開,神情酷得很,沒有理會無綫電視記者的繼續追問。
而我沒有發問任何問題,因為我不需要。
而且我正在陷於思考之中。
特首死了,意味著的是甚麼?
很多人大概像我一樣,非常討厭梁振英,還記得今年二月明報劉進圖被斬傷,看見梁振英的慰問,那種貓哭老鼠的神情實在令人討厭。相信很多人都高呼過梁振英落地獄。但現在他真的死了,我們真的會開心嗎?
至少我,作為全香港頭幾個收到這個消息的人,在這一刻,完全沒有半絲喜悅。
我相信,如果在幾個月前,高登有人寫故事,幻想特首有一天突然死去,會有很多人說「如果是真的就好了」。但當這不是故事,而是現實的時候,我竟然不可言喻地有一種徬徨。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可以不明就裏地忽然死了?還有十幾萬人在維園準備高呼叫他下台呢!特首死了,這群剛集結的人會吶喊慶祝還是會繼續遊行?
特首死了,接下來的特區政府又怎麼辦?沒錯,林鄭可以暫代特首,但馬上就要重選新特首,現時還沒有普選的情況下,這場選舉又可以有幾亂?
特首死了,我唯一想像到的只是,香港會亂,非常的亂。
越來越多的傳媒趕至禮賓府,不知道消息是甚麼時候傳出去的。我呆站在禮賓府外思考,卻被一個又一個鏡頭穿插於我的視野間。
「還像木頭似的站像幹麼?要工作了!」傑仔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位置是在採訪車。此時我才發現,還有另外兩部同樣是港視的採訪車泊在附近。
傳媒,令社會之內的距離,收窄得接近完全消失。
由王生收到消息,到現在全港傳媒到達,將消息傳遞給全香港人,整個時間還不到半小時。在現在這一刻,全香港的電視屏幕上,都應該已經播放著特別新聞報導了吧!
我不知道傑仔所指的工作所指何物,留守禮賓府不也就是工作的一部分嗎?
雖然不明所以,我還是狼狽地從鏡頭群中疾步跑回採訪車。
「這裏會有其他同事留守,其他兩隊同事,一隊去政總,一隊回去維園。」還未坐穩,已經聽見王生認真地說。此時此刻,他更像是我們的一個同事,而完全不像老闆。
我不知道王生是甚麼時候把一切都部署好的。
我們的採訪車往添馬艦方向駛去。與此同時,倒後鏡顯示另一架港視採訪車向銅鑼灣方向駛去。
窗外的風景飛快地流走,卻沒有吸引到傑仔的注意力。他仍在聚精匯神地翻看著攝影機裏剛才拍下的片段。
我和傑仔是同期加入港視的員工。我和他都是中大人,他比我大一屆。
他這種聚精會神看攝影機的表情,熟悉極了。
在中大崇基學院的未圓湖邊。
「你把頭髮撥前少少,把臉龐遮多一點,會漂亮一點。」拿著單反拍照的是當年的張文傑,是哲學系三年級的學生。
「你是說我醜樣嗎?不撥也已經很漂亮!」站在樹旁當模特的是當年的王可凌,是新聞系二年級的學生。
當年的張文傑堅持要王可凌把頭髮撥前一點,於是親自動手。身體的接觸令雙方的心跳加快。在樹林湖影的氛圍之下,兩張臉龐越靠越近。
在理智被情感完全取代之前一刻,王可凌變得清醒,掉過頭來,拒絕了張文傑的碰觸。
「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這是把張文傑也喚醒至理智的回應。
窗外的風景止住了。面前是添馬艦政府總部。
不知算不算得上意外,在政府總部正門附近已經堆擠了大約十個記者。最先收到特首伏屍消息的我們,反而差不多最遲才來到這裏。
傑仔如常純熟地抬著攝影機跑到最前,我也如常地跟著跑。這個動作在這四十分鐘已經重覆過不知道多少次。
好不容易才擁到記者堆,原來林鄭正站在記者中間,準備「扑咪」,手中還拿著「貓紙」。
原來特區政府要有效率可以很有效率,只是絕大情況下都不選擇要有效率而已。
我極力擠入人群之中,把米高峰盡力伸向林鄭,同時傑仔已經採取高空攻勢,將十磅重的攝影機抬得高高的,還竟然能夠保持穩定。
「各位記者朋友,我可以開始了沒?」林鄭問道,但大概也沒有打算等待答案。
「對於行政長官突然身亡一事呢,特區政府是表示痛心和惋惜的。梁特首是一位非常能幹的領袖,為香港作出了重大的貢獻。我們希望警方盡快查清梁特首的死因。在未來的這段時間,我將會擔當署理特首的角色,在悲痛中陪同所有問責官員和公務員,繼續服務市民,直至選出新特首為止。多謝各位。」林鄭說完轉身就走,整個過程非常自然。記者們的問題此起彼落,也只是喊向空洞。
不知為甚麼,聽著林鄭的發言和行徑,我總感到一種奇怪的感覺。
奇怪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呢?整篇講稿說得非常自然,表情、行徑也非常自然。
非常自然?
沒錯,奇怪的地方就在於太過自然。
梁振英身亡到現在,才四十五分鐘,為甚麼可以這麼自然地應對?哪裏還有時間慢慢寫稿,然後還要在假期特地走來政府總部「遇見」記者?
我天生性格多疑,喜歡想,不喜歡說。大概也是我想多了吧。政府有這麼多AO,能夠快速應變並不奇怪吧。
林鄭走後,記者們也四散至政總外的公民廣場周圍。其中有一兩個似乎在訪問途人對特首身亡的看法,還有幾個正準備拍攝。也有幾多像我一樣,不知應該做甚麼的。
傑仔又再認真地翻看著剛才拍攝的片段。細心和認真的樣子,的確是他最吸引的地方。
「咦!」突然,傑仔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叫了起來。
「可凌,你幫忙看看這裏,我有沒有看錯?」他有點驚恐地喚我過去。
我望向屏幕裏的影像。高清的畫面從高向低影向林鄭,連林鄭「貓紙」的內容都給拍攝了。
傑仔將畫面放大,我們公司的攝錄機都是最高質素的,解像度超高,竟然可以放到這麼大都還那麼清晰。
畫面放大至集中在「貓紙」的上半部。在紙的頂端有一行字。
有些列印機,會在列印的同時,在紙的頂端同時顯示列印的日期和時間。
「20:39 30/6/2014」
為甚麼……一份關於梁振英今天身亡的發言稿,列印時間會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