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合之五
(遊戲開始50分鐘後)

孤島。
南面草原。

一個男子站在草原外。

他上衣滿是碎草,鞋面沾滿了泥巴,低頭環顧一下自己的衣著,無奈似的嘆了一口氣,輕輕掃走肩上和頭髮上的綠草,一邊抱怨道。





「在野外活動真是有夠髒的,這可是我的新球鞋呢...唉...錢都給丟到海裡去了。」

他伸展了一下四肢,卻是燦爛的笑著。

「一雙球鞋嗎...也算是物超所值了,看到了這麼有趣的事情。」

接著,他不再像剛出來時那般迷惘了,他面向東方,預備起行。

「希望還可以碰到其他人吧...」





剛踏出了一步,他又想起了甚麼,停了下來。

「嗯...現在一個死神死了,一個殺了人,還剩兩個嗎...先這樣辦好了.....」

「好,這樣就行了。」

臨行前,他最後一次,回望了身後的草原。

「再見了,阿緣、卓玲...謝謝你們上演了這麼一場好戲。」





阿海面帶微笑的說著這句悼念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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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稍早前,第二名玩家剛出發的時候。

阿海一臉沮喪,拖著緩慢的步伐從別墅中行出來,對於之後的事,他還未有任何打算。

他失魂落魄的呆立在別墅前,不斷的搖著頭。

他仍然拒絕接受這個現實。

自己得不到其他人信任的現實。

阿海是一個嚴重中毒的生存遊戲愛好者,自從小學看了第一本這類型的小說,《大逃殺》後,他便深深愛上那種在絕望中掙扎求存,又要同時面對人性陰暗面的刺激感。





「要是在現實中也有這樣的死亡遊戲就好了。」

這樣的事他不知道想過多少遍了。

他讀書成績普普,不會需要父母操心能否畢業,但就是多努力也無法更上一層樓的類型。

他一直堅信自己的才能並不是在工作、學業這些無聊的事情上。

他有的是玩弄人心,欺騙他人換取自己生存的能力。
他總是這樣對自己說。

他尤其嚮往遊戲中爭取別人信任,接著背叛對方的情節。

當對方信任你把一切交予你手上,你卻露出陰險的笑臉,毫不猶豫的把他的一切撕個粉碎。





這種感覺,單是想想已經令他十分興奮。

他最愛的角色是那種在遊戲中面露友善笑容,宣揚信任和保護同伴的人。

這類人,在故事後期便會露出面具下真正的樣子,遇到危險時便會直接把所有人推入坑,代他去死。

「真的是太酷,太美妙了!」每次看到這類情節他就會這樣想。

自那時起,他便在日常生活中戴著善意的面具,對每個身邊的人伸出援手得到他們的信任。

但,現實跟故事是不同的。

他並未有遇到任何危機,也未有機會陷害所有身邊的人。





他就這樣和他們保持著友好的關係,這點尤其令他不爽。

他深信自己已經有高人一等的才能了,然而,卻一直未有機會讓他大展所長。

直到現在。

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醒來,旁邊的是一個不認識的男子時,他也著實嚇了一跳。

但不用五分鐘,他便冷靜下來,開始猜想著自己的遭遇。

即使腦中冒出多個不同的假設,當時佔據他腦海的還是「生存遊戲」這個字。

與十三個不認識的人困在一個大廳中,看著其他人不安的樣子,他便感到一陣優越感。

為什麼要怕呢?你們應該好好品嚐這種危機感的,不是嗎?





然後他目睹了死亡。

鮮紅色的液體從人體中伴隨著一陣血腥味湧出,他當時雖然也嚇呆了,但更加深刻的卻是死亡的真實性。

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可以接觸死亡的機會真是少得很,縱使書中、電影中看過很多,如此貼近的死亡卻是第一次感覺得到。

原來,所謂「死亡」,便是這樣的事嗎?

太美妙了。

死前的掙扎、哀號,在他眼中、耳中卻是如此刺激。

就像有人透過過山車或跳樓機獲得快感、緊張感,阿海則透過見證死亡,甚至自身面臨死亡的危險來換取快感和刺激。

有問題嗎?
阿海絲毫不覺。

直到講解規則時,親耳聽到「生存遊戲」這四個字令阿海感到無比暢快。

終於...有機會發揮我的才能了。
終於...

夢想成真了。

感到喜悅的同時,他亦開始調整自己的心理狀態,盡快找出可以當同伴的人,獲取他人信任,以便有需要時可以把他們當作擋箭牌。

他一直沒有說話,像他看過的每一本書一樣,仔細的留意著每一個人的言行,推測他們的性格,篩選出容易拉攏的人。

接著,在大家各自安坐進食時,他感受到緩和了的氣氛,便決定趁空氣仍未冷卻下來,開口招攬同伴了。

他首先用那種彷彿自己是團隊中心的語氣說話,說出在心中早已演練過千百次的台詞,並把自己的企圖摻雜在當中,以圖控制遊戲大局。

但與小說不同,有兩件事徹底打亂了他的如意算盤。

那個叫翔的傢伙一語道破了他的詭計已經是一大誤算,原本雖然沒打算招攬他加入自己,但想不到他竟然毫不顧忌的阻止自己行事。

這也算了,最令他跌眼鏡的,就是連黑幕也一起破壞自己的計劃。

「可惡!」阿海緊握拳頭,低聲咒罵。

一想起那個甚麼「囚徒困境」的遊戲他便感到一陣憤怒。

正當他以為可以運用「信任」這個最虛偽的字眼爭取他人支持時,黑影竟然特地來破壞我的「信任論」。

要不是這樣,他的計劃可能早已成功了。

看上去不算聰明的那兩個男子、那兩對情侶在最初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豈料遊戲後他們便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對自己不理不睬,甚至刻意避開。

自己過度主動的態度可能也是敗筆之一,但...

先不理黑幕,還是翔那傢伙討人厭!

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報復!

想是這麼想,但計劃在還未實行階段便被打斷,他現在只感到一陣惘然。

自己到底應該做甚麼呢?

是該正常參與遊戲,還是說繼續嘗試找同伴?

為此,他呆立在別墅外猶豫了好一陣子。

低頭看看手環,發現還有不夠3分鐘便是下一個玩家出來的時候了,想不到自己這樣一想就浪費了2分鐘。

「不好,再不走,就甚麼也不用想了,還是邊走邊想吧。」阿海對自己說道。

縱使未有詳盡計劃,但他心裡也很清楚環境視察是十分重要的。

生存遊戲中不了解地形,對將來的作戰會有很大的風險。

他也十分清楚這點,於是他決定先走到島的盡頭,再沿著邊界探勘這個島。

他沒有細想,隨便選了個方向前進。

南面。

想不到這個隨意的決定,卻徹底改變了他。

還是該說,是把原本的他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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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一邊踏著輕快的腳步,一邊向東面前進。

雖然方向也是隨意選擇,但他留意到時間已經過了快50分鐘了,換句話說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人也出來了。

這樣算起來,碰到人的機會也蠻大的呢,希望可以快點找到下一個同伴吧。

名為同伴,實為獵物。

一想起他上一個「同伴」,他又感到一陣遺憾。

「阿緣可是我第一個同伴呢...沒想到這麼快就退場了,唉...」語氣不知道為什麼帶了一點哀傷。

明明他自己正是做成這一切的元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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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抵達南面的草原時,他便感到一陣不妥。

是錯覺嗎?
好像看到草裡有甚麼東西在動。

一陣微風吹過,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唯獨那裡的草搖擺幅度比較小。

有人在那裡...?還是說是動物而已?
是在埋伏我嗎?

他腳步遲疑了一下,想了想後旋即恢復到自然的樣子。

在他之前出發的,只有那個叫阿緣的男子,不考慮遊戲中還有第三者存在的話,在草中的便一定是他了。
要逃嗎?

阿海才剛剛經歷了一次失敗,對自己十分沒信心,雖然那傢伙看似愚昧,現在的自己也未必有把握可以操控他。

即使心裡猶豫,他臉上依舊自然,沒透露出一絲動搖,儘管步幅小了,仍然謹慎的向前走著。

在遊戲剛開始不久,應該沒有人有足夠情報去知道他人的身份。

所以他採取的是露出一副毫不畏懼,胸有成竹的樣子,同時去推測所有偶遇到的人的身份。

你可能會想︰
要是碰到死神怎麼辦?

就是要碰到死神...這樣才有挑戰極限的刺激感。

何況...他還有「那個」...絕對沒事的。
阿海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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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上沒看見任何人,不禁感到一陣沉悶。

雖然視線內沒有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不過也不能排除自己看漏眼或有甚麼地型障礙物。

看似隨意的走著,但他的手一直沒有離開自己腰間,其實一直都在備戰狀態。

「有可能會再遇到像剛才那樣的好事嗎...」他低聲說著,又沉醉在適才的死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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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仍舉棋不定時,「擦」的一聲,人影從草中跳了出來,野草隨著他的動作濺得四處都是。

阿海猛地一縮,手已經伸向腰間,打算抽出撲克時,他見到那個人雙手高舉,沒有任何動作。

但他沒有絲毫放鬆,手維持原本的位置,怕他打算趁自己鬆懈時再作出攻擊。

只見他隨手把甚麼拋向自己,正當他有「炸彈嗎?」的想法並打算滾開時,定睛一開,卻發現那是比炸彈更令他詫異的事物。

是一部撲克。

阿海見那人仍維持原本的姿勢,便一步一步,慢慢的接近那部在地上的撲克。

雖然他也很清楚,一旦扔掉了撲克,對方理應沒其他方法攻擊他,但他仍不敢放鬆自己的神經。

「是...阿緣吧。你想幹甚麼。」

他撿起撲克,看到一個數字。
按進去,顯示的是︰
「你的身份『4』是平民。
通關條條︰生存直到遊戲結束
註︰身份無法轉換」

在多看一次確認無誤時,他暗地裡總算鬆了一口氣。

「是阿海...對吧?我有一事相求。」阿緣從草原中走出來時說道。

「好...我先相信你沒有害我的意思吧,有甚麼事想求我?在這裡,我實在比你好不了多少。」阿海無奈的笑道。

「在此之前,可不可以先請你給我看一眼你的身份,不然我不放心。我的也給你看過了,如何?」

「沒問題。」接著,阿海便抽出撲克,放在他眼前,一秒後便飛快的放回身後。

「還有,你的撲克。」再把阿緣的撲克還給他。

「這樣便安全了。」阿緣勉強放下心頭大石。

「你說過...不要自相殘殺的,對吧...那是真的嗎...拜託,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他刻意拋出「信任」這個字眼,想表現出自己是支持他的。

然而,他心頭上卻有一點不安。

他會主動出來找阿海搭話,主要還是受他在聚餐時那幾番話影響。

「信任」這個字眼深深刻印在阿緣對這人的印象中。

相信他...應該沒問題吧...?

「甚麼事?可以的話我盡力。」阿海友善的回應道,但心中想的卻是別的東西。

不好不好,差點就笑出來了…

想不到那時候的唇舌並沒有浪費…太好了!

現在正是招攬隊友的絕佳時機。

「不是甚麼麻煩事...其實,是我知道了一個死神的身份了。」阿緣壓低嗓子,緊張地說。

「甚麼?!是...誰?」阿海興奮得不得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挺沒用的男人竟能為他提供如此重要的情報。

「是...我女朋友,卓玲。就是那個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女人。」

「原來如此...那麼,你打算幹甚麼?想我幫你逃嗎?」

「我打算...在這裡活捉她。」阿緣說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計劃。

「活捉?不是可以用暴力嗎?啊…你是打算…我懂了。圍捕這個方法看起來是可行喔。」阿海暗吃一驚,沒想到這個男人也能想到這樣的計劃。

「然後,我會用我平民的能力殺掉她的。」阿緣補充。

「嗯...挺好的計劃...但...」這句話令阿緣大喜,但開心了就這麼一秒。

「...我不想參與。」
阿海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不甘於受人差遣,甚至不願與人同等對話。

只有自己高高在上掌控一切時,他才會妥協。

「為…不是很好的計劃嗎?還是說有甚麼漏洞?」阿緣失望的問道。

「不…這個方法是一個挺好的方法…但是,我無法信任你。」阿海冷眼直視阿緣。

「沒錯,你的確是平民。但假如你打算和你那個死神女友合作,在她殺掉我時你移開視線,那麼我怎麼辦?」

「她只要每回合殺一個人,你就不會有危險了吧。說不定,你就打算這樣延續自己的生命呢?」阿海一口氣說出所有猜忌。

阿緣倒抽一口氣,想不到這個看似友善的人,對自己竟有如此大的疑心。

但他是阿緣在所有人中較不反感的一個,所以一定要盡快爭取他的幫助。

要是現在卓玲出現的話...計劃就會失敗了......

「我沒有!我真的...要怎樣你才願意相信...」阿緣焦急的跺著腳。

「信任你嗎...我也不是不願意...只是這是用我的生命在作賭注...啊,要不然這樣辦吧。」阿海裝作猶豫,然後說出實際早已想好了的說話。

「我在那個草原上幫你看著她吧。這樣就不用怕她可以使用能力了吧。而我也可以留意著你的視線,不怕你背叛我。」他指著那個剛才阿緣藏身的地方。

阿海小心的隱藏著自己的優勢,彷彿他們兩者是完全平等的。

「接著你只要引誘她進到草裡就可以了,而且在草裡,假如外面有危險我也可以逃之夭夭。」阿海說完後只是平靜的看著他。

阿緣彷彿面前彈出了一個寫著「請問閣下接受這個條件嗎?」的視窗。

然而,整個畫面就只有「Yes!」這個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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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咬了下唇一下,反思著那時的小缺點。

「嗯...這樣想起來,還是有點急進嗎?那時真的太著急了,要是其他人的話,可能早就拒絕我的要求了。」

他閉上眼睛,思考著新一套說詞。

「好...再有其他人就這樣說吧。」

一想到之後又可以看到那個眼神。

絕望,不解,怨恨,失焦。
四個慾望一次過滿足。

真是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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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孩...叫卓玲對吧?

只要被阿緣牽進草叢裡,阿海要做的也只有與他圍成一個圈圍著她就可以了。

但看著他勸誘女朋友進草叢的表現,就是猴子也知道他在心虛了。

完全沒有欺騙人的才能。

接著,他留意到了。
卓玲神情的變化。
微小的變化。

他那時已有「難道...」的感覺,看見她指著自己的方向,一邊在說話。

他心裡便有了另一個打算。

果不其然,她撲進他懷裡,但阿緣仍是懵懵懂懂的,甚麼也沒有察覺到。

抱歉了,蠢人在這裡是不能生存的。
他心裡道歉著。

在聽到清脆的「嘟」一聲後,他才把別過開去的頭轉回來,正好和阿緣的視線對上了。

多麼令人心動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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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他突然發現自己又來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

若說北面是地勢稍高的草地,南面是綠草及腰的草原,那麼,東面便是...

茂密的叢林。

嚴格來說,這片叢林比一般的森林小多了,只能說是一片樹林吧。
他這樣觀察著。

又是一個方便人伏擊的地方。

他低頭看一看手環,發現遊戲開始了55分鐘,死了的還是只有三個人。
太少了吧。

為什麼現實中就不會像小說一樣,一個小時便死了六、七個人以上。

大家不用這麼謹慎啦…很無趣的。

一想到這,他就無法耐著性子在這荒島上散步了。

都說到是「生存遊戲」了,自己竟然還未殺過一個人。

快點找個人去殺吧!

接著,他踏入了樹林。

但是,被喜悅淹滿整個人的阿海,卻沒發現樹林深處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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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獵物…總算出現了呢...都等了我快十五分鐘了,下次還是不要守株待兔好了。」她整理著自己的頭髮,苗條的身影隱藏在粗壯的樹後,看著這個即將走進自己掌心,再也逃不出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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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已經開始了55分鐘,生存人數仍是「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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