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中庭的魔法少女X2

  跌倒在中庭的千秋,此刻面對的不只是大灰狼,也不僅是圍觀的數百學生,更大的挑戰是自己的內心掙扎。

  春學姐先前說要我相信自己,我怎可能做到?她知道的!我根本是被玩弄著,一次又一次.......,被逼到絕境的千秋不禁這樣想。

  從高一以來,遇到春學姐(千秋對太后的稱呼)之後,就不斷陷入這樣的循環。明明,明明我只是想獨個兒看自己喜歡的書罷了。為甚麼就不願意放過我呢?

  千秋的高一,正是太后就任學生會會長的那一年。太后就任後按例招募了學生會的內閣,她就在中庭閒逛時遇到了正在旁邊看書的千秋。不知為何,太后「邀請」了她入閣,雖然她一開始就禮貌地拒絕了,可是後來被太后目擊到自己手上拿著情色文學書,在脅逼公開的情況下,她終於抵不住同意了。





  參與內閣之後,被太后當作是吉祥物,常常被逼換上各式各樣,由她親自設計的奇異服裝。後來,太后破格地取消了內閣制,以為恢復自由身的秋,卻仍然被她留用。甚至在這個學年,在沒有徵詢本人意願的情況下,硬將千秋推上了學生會會長的寶座。

  啊!盡是些不好的回憶!千秋在混亂之中陷入負面思想的雪球,對缺乏自信的秋,這是老毛病了。

  「你為甚麼還留在這裡呢?」千秋彷彿聽到一道聲音,來自她內心之處,向她強烈地質問。

  「只有書本才永遠是你的歸宿,不是嗎?為甚麼到危險的屋外呢?要體驗花花世界而不受傷害,靠著書本不就行了嗎?」聲音繼續追問著千秋。


  該死!是我過份揠苗助長嗎?太后眼見千秋遲遲未能找回自我,便放棄了捧讀,趕過去與風會合。






  「我離開了書本?不,我不是自願,我是被帶走的!」千秋試著向自己的內心辯解。

  「是嗎?」聲音一面質疑千秋的說辭,一面喚醒了腦海中的片段,那是與太后相遇的第一天。疑幻似真的情景強制性地在她腦內投影著,那時的心情再次清晰浮現。「真是個滿有英氣的學姐,如果她會過來跟我談話,成為朋友就好了。」

  「要我成為學生會內閣?怎麼可能?要是加入後學姐發現我總是拖大家的後腿......還是拒絕吧,總算還能在學姐心中留下美麗的幻象。」那是被太后邀請加入學生會的時候的心情。

  「怎麼辦?要被學姐誤會為色色的女孩了!」那是被發現拿著情色文學本的時候的心情。





  「這種衣服...太羞恥了!就算是學姐,要我在眾人面前穿著它,也太過分了!如果...如果只是給學姐一個人看的話...」那是第一次被太后騙了,被換上古怪服裝時的心情。

  「我...是被學姐認可了嗎?這樣弱小的我,真的可以做到嗎?」那是太后在開學禮中,突然指定了自己成為新任會長時的心情。


  過去的片段像菲林到了盡頭一般驟然而止,聲音再次出現說:「你確定是被帶走的嗎?懦弱的你,卻期望著他人的救贖。他者的強大,終究不是你的,也學不來。如果知道自己的無能,乖乖回到安全的書海中不就好了嗎?」

  一直不願去碰,以內心矛盾為養份的傷口,終於一次併發出來。面對著自己所珍重的回憶,但又忽略了的心情,千秋感到內心被兩股力量拉扯著,快要撕裂了。



  「哇!」突然之間傳來了一聲慘叫,把仍然閉著眼睛的千秋由迷茫中拉回了現世,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片反常的沉靜。按理,以在場數百名學生的狀況來說,不太可能做到全面靜默的。

  「...大灰狼被踢倒了!大灰狼被獵人的飛腿踢倒了!」遲來的旁述是一道男聲,不是別人,正是風。這旁白也正好打破了群眾的靜默,來自四方八面的叫好聲震動著中庭,同時也震撼了夏綠蒂的心,她感到一股激動的心情從內而發,好想大聲地抒發出來,她不理解為甚麼會這樣。





  不敢相信!睜開眼的千秋所看到的,是剛踢飛大灰狼,以半蹲姿勢用手搭在她的膊絡,千秋永遠唯一的學姐,方春華。

  「秋,是我過火了,對不起。但是呀,是秋的話就算撒嬌也沒關係,要對自己誠實一點!是約定啊!只要你需要的話,我都會立即過來的!」太后以學姐的身份,帶著獨有的溫柔教訓著千秋。

  「春學姐,我...」千秋想說的話語無數,對她的憧憬、懷疑、佔有慾.......一切一切,但都被太后按在朱唇上的手指擋住了。


  戲仍是要演下去,接下來才是戲玉。望著臉容堅定的太后,千秋已經收到了。她在太后的扶持下站穩了,再次面對中庭上的群眾。

  「大灰狼起來了!大灰狼老羞成怒,準備撲倒二人!」接手旁白的風,其實有點憐憫飾演大灰狼的折。先是被描繪成痴漢,不,是痴狼,然後竟被太后踢飛,現在又要繼續做壞人,待會兒真的要讓霞姨給他多派一個飯盒才行。

  「準備好了嗎?秋。」太后小聲地向千秋確認,而千秋也堅定地望向她點頭。

  面對著正衝過來的大灰狼,只見兩名少女抓著自己的外衣,大喊著:





  「魔法少女小紅帽~變身~」。

  眼看大灰狼就要撲倒兩人,突然間兩人的身體發出閃光,令四周的人群都看不到發生了甚麼事。直至閃光減弱後,人們竟看到難以置信的景象。
    
  大灰狼再次倒下,而且被兩名少女腳踏在地上制服了。更令人震驚的是,兩人不知在何時換上了華麗的裙子。不,細看之下,那與裙子有著微妙的不同。絲質蕾絲的外觀下,在下半部分是迷你百摺裙,保持著必要的運動性能之餘,也在強調著主人纖細的雙腿。
    
  中庭上的兩位少女互相擊掌,互相欣賞著對方的身姿和表現。
    
  「秋,相信自己的感覺怎樣?」太后像看著剛畢業的女兒說。
    
  「很好,謝謝你......」說罷,千秋望著一直憧憬著的學姐,感動得眼淚大粒大粒地掉下。
    
  中庭的歡呼聲再次響起,是今天最大,最長的一次。
    






  「我說過了吧?太后的玩意從沒出過事......咦,人呢?」
    
  夏身旁的男生說著時,卻發現原在身邊的雙馬尾女生不知所蹤。
    

    
  乘著眾人不在意,大灰狼偷偷地爬行到旁邊。風特意過來慰問說:「折,辛苦你了。不過,這也算是大團圓結局吧?」
       
  「劇本改太多了吧?」折口裡這樣說,不過臉上並沒有責怪之意。
    
  原本的計劃中,魔法少女只有千秋一個,只待大灰狼走近便會立即變身。可是,她遲遲不入戲,而太后又胡亂加入挑戰尺度的旁白,風和折一度不知如何善後。幸好太后臨時改變計劃,讓風頂替旁白,再令千秋冷靜下來,才能完戲。說著這些話的風和折,現在才感到鬆了口氣。
    
  「以結果論,比原先預計還好!不是嗎?」風說。
    




  「換你做大灰狼更好!」折看著中庭的兩人,說:「不過,就讓她倆多享受此刻吧。」
    
  所有人都迎來了好結果,除了被人遺忘在學生會室的燈以外。

    
  夏乘著眾人歡呼的時候已溜出了中庭的範圍,正檢視著今天的收穫。
    
  在短短的時間內,夏已了解到太后這個前會長的厲害之處。她是個有極強煽惑力的演說家之餘,也有高度的行動力和感染力。如果能夠拉攏過來的話,對合一書院可算是一大助力,否則就麻煩了。
    
  但是,撇開太后的能力而論,單就這個表演本身,夏感到強烈的違和感。如果是為了學校、社會或國家等偉大的目的,她能夠義無反顧地犧牲自己的面子或其他一切。但她難以理解,為何要為了沒有明確目標或好處的活動,而做出如此脫線的行為,特別是並沒有成功的保證。
    
  像剛才的情況,諸如圍觀的觀眾情緒失控、演員受氣氛影響而做出超出常規的事等,也是很可能發生的。
    
  可是,與夏搭話的男生明確地告知,他相信太后。即使夏作為外人,也能感覺到那話語當中的信心,並非信口開河,這又大大衝擊了她的價值觀。
    
  夏心裡想,明明是亂來的、濫用自由、挑動慾望的行為,按理會招致混亂難以收拾的收場。為甚麼沒有發生悲劇?從各人的眼神和氣氛中,反而感到充實和滿足。
    
  還有一個次要的問題,就是那個現屆會長。明明開始時是那麼軟弱無力,最後卻又能做出那鼓動人心的表現,難道起初的只是演技嗎?另外,穿在她身上的服裝也令夏感到奇怪。身為央國的名門,夏家的大小姐,她自信看過世上無數的衣飾,但卻從未見過會長那種。並不是質料的問題,而是那種設計和配搭並非夏所知的任何一種。
    
  愈是思考,心裡的疑團愈來愈大。夏明白到自己既不能從共和書院的學生問出可接受的理由,也就只有繼續在這裡探求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