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飛機(又名:我在公司當鏟屎官): 你終究還是沒逃過被炒魷魚的命運
眼看還有一個小時就下班,程學禮的心已率先離開辦公室,早不知飛到哪去了。突然他的上司謝思語發了條訊息讓他五分鐘後進會議室說得說兩句,他頭疼地回了個好字暗想每次都是臨下班前才來開會。程學禮收起自己陷在椅子上的屁股,緩緩起身像個行動不便的老人般踱步至洗手間,掐好裱五分鐘後邁入會議室,卻驚見梁佳宜坐在會議桌的右側,他朝謝思語跟梁佳宜微微一笑就坐下。
偌大的會議室裏只有他們三人顯得有些冷清,也不知道是誰把會議室的冷氣調得那麼低,程學禮只覺得背後發凉。或許是因為程學禮拿著筆記本的關係,謝思語頓了頓手表示這不是開會,程學禮疑惑地看著她,她才緩緩道出她打算辭掉品牌經理馬費。謝思語的話音一落,程學禮只覺得會議室裏的氣溫又降了幾度,其實他早就有耳聞馬費會被開除,但沒想到那麼快而已,而且公司開除員工的傳統都是在星期五的五點,被大家稱為「Unhappy Friday」黑色星期五,可程學禮記得這天明明是星期四來的。見他跟梁佳宜沒半丁點兒反應,謝思語緩了緩口氣又問他們的意見,程學禮自然懂得凡事留一線的道理也就沒說甚麼,反倒梁佳宜一開口就宣洩自己對馬費的不滿,滿腔怒火地表示馬費是卸博王,然後說馬費凡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梁佳宜還想繼續罵下去不過被謝思語阻止了,謝思語搖了搖頭表示她開這個會並非是要給馬費定罪,只是來通知梁佳宜跟程學禮,且希望他們不要因此而有壓力。梁佳宜尷尬地扯著程學禮的衣袖嘀咕最痛的一次她都試過了馬費的又算甚麼,程學禮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又看了看梁佳宜,他實在是無法接受她也叫佳宜。
幾年前《那些年》紅遍中港台,沈佳宜成為不少人心目中的女神,從此佳宜兩字就自然而然地跟女神掛鉤了,一旦哪位醜女叫佳宜的話那就是玷污了這個名字,又肥又醜的梁佳宜正正玷污了這名字,人醜本來也不是罪,可是人醜心底又壞那就是罪過了。雖然曾有同事告訴過程學禮梁佳宜本來不屬於他們品牌部的,可是由於她的前上司冬瓜也是突然被辭職導致她的編輯部被連根拔起,隨後梁佳宜的編輯部就被品牌部給吞併掉了,不過那時候程學禮還未入職所以事情的經過他也只是聽說而已。程學禮按耐著心中的不屑,瞧了一眼眼前這又肥了不少的黑心女,心想她有口說人卻沒口說自己,要說卸博的話整個部門都如此,剛剛結束的新年年會不也如此,壓根沒人負責也無人過問,每個人都盡可能地想要撇清關係,凡事都擺出一副這事與我無關的態度,尤其梁佳宜其態度還十分惡劣,做過好幾份工作的程學禮從來就沒見過一個部門可以如此沒有團隊合作精神,但表面上又要假裝很有合作精神跟很和諧的樣子,暗地裡又互相不妥。
或許是怕程學禮跟梁佳宜也走,謝思語又安撫了兩人的情緒,鄭重地表示並不是說達不到大家的期望就會被辭職,馬費會被辭掉是因為他的態度問題,梁佳宜又扯了扯程學禮的衣袖點頭說真不是。謝思語並沒有延續梁佳宜的話題,轉而告訴她加她薪水了,然後又抱歉地告訴程學禮因為他剛過試用期所以薪水上暫時沒變動。程學禮用余光瞄了一眼梁佳宜,雖他不知道梁佳宜到底加薪多少,不過說實在的她的位置可有可無,平常上班也只不過見她在玩手機而已,作為編輯她也沒幫忙寫多少文章。
離開會議室後馬費就被謝思語喊了進去,程學禮不知道馬費是否早已預測到這一天的來臨,否則他在新年年會上也不會堂堂一個經理需要親身推貨車擔當運輸的角色。程學禮看著電腦上的時鐘無心思地回著客戶的郵件,十分鐘後馬費憔悴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他避開了所有人的目光,仿佛一個垂死的老人被社會殘酷地遺棄。這十分鐘會議室裏的氣氛到底如何,程學禮無法得知,一直自視甚高的馬費會否也開罵程學禮也不知道,可是加上馬費短短三個月裏就有六位同事走掉,這是他做過流動率最高的公司了,而且馬費也只不過是比他晚一個星期入職而已,甚至連試用期都還沒過就被辭退了。
在剛入職大家不知道大家底細前,程學禮跟馬費還說過那麼幾次話,馬費告訴程學禮他會努力地在公司待上兩年,因為他覺得在金融行業混上兩年想跳去哪都可以,誰知道一轉眼他就率先成為炮灰了。馬費悄悄地收拾他的私人物品,全程沒再與任何人交流,一到六點就主動地消失了,沒有道別也沒有任何怒氣,猶如過街老鼠竄走。馬費離開辦公室後總經理菅玉璇才端著杯星巴克出現在辦公室裏,不要馬費的決定必然是她做的,但她從不會親自當儈子手,白臉這角色自然就落到助理總經理謝思語的手上。
就算辦公室裏沒有時鐘,但程學禮還是可以聽到電腦時鐘裏的嘀嗒聲,整個部門一片死寂,似乎有一股陰魂不散的霧霾籠罩著這片區域,讓人無法呼吸也無法看清東西。所有人都知道馬費要被消失,可所有人都假裝一切正常的樣子,程學禮不禁覺得這裏跟瘋人院特別像,每個人都盡力表現自己很正常的樣子,可事實上明明就很不正常,大家都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除了程學禮跟放假中的王韻婷,部門的其他同事都是老油條,程學禮無法想像他們到底是如何為了一份工作而拼命地壓抑自己的情緒,真不怕自己會得抑鬱嗎?
事實上在程學禮入職沒多久王韻婷的上一任孫志鈞就主動辭職了,且在孫志鈞辭職沒多久後另一名助理經理何B就被辭退了。程學禮已忘記那天具體是哪一天來的,只記得那天是星期五的五點,何B突然被死亡,不過不同的是他還是強顏歡笑地跟同事一一道別了,臨走前他告訴程學禮在這裡被辭退的事早已是一種不成文的風俗,看著何B的背影程學禮又想起前一天何B才告訴他他大概會在公司裏待多一段時間,因為他準備跟女友結婚了。程學禮抖了抖身體,不由自主地想這部門是否被詛咒了,是否每個說自己想要待多一回的人最終的命運都會被辭退。
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程學禮的胡思亂想,他看了一眼電話上顯示的名字是文蒼天,果然馬費一走其他部門的人就知道了,不過之前程學禮也是從文蒼天的分析中得知馬費即將被辭退。文蒼天的名字起得也是夠好的,具有極強分析能力的他還真的像是有神之角度,單從馬費在新年年會上獨自一人搬貨就預測出馬費的下場。電話那頭文蒼天同樣也為星期四而感到驚訝,表示一般的傳統都是星期五,看來老大應該是忍無可忍而破例提前炒人了,臨掛電話前文蒼天說他跟李昱峰下班後會去聚餐,程學禮看自己下班後也沒甚麼事可做就表示他也想去。
雖然程學禮只是剛剛過完三個月的試用期,但這短短的三個月已讓他覺得很漫長,仿佛他已在這公司待了好幾年,這也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三個月裏可以發生如此多的東西。程學禮剛一起身,坐她後面的菲菲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問他是否要回家了,一旁的梁佳宜用雞仔聲搭話說「拜拜程學禮」,程學禮差點就翻了個大白眼,他最煩的就是這種平常上班不工作,非得到下班才來假裝加班的人,「磨爛席」的文化雖不少公司都有,但在這尤其嚴重,只要菅玉璇不下班的話,他們就不會主動下班。去年八號風球時,公司已提前五點下班,怎料菅玉璇沒走全部人都不敢走,一直陪她加班加到 9 點,第一次聽到這個笑點時程學禮真覺得這間公司的人瘋了,黃子華那麼出名的名句他們居然不遵守,每個打工仔每天盼的就是掛八號風球,程學禮笑著扔下一句傻的嗎就離開了辦公室跟文蒼天和李昱峰匯合。
程學禮跟著文蒼天來到尖沙咀小巷旁的漢堡店,他才想起這離公司不遠,可他從來都不知道在這麼一個角落裏有那麼一間還不錯的漢堡店。文蒼天跟李昱峰仍舊說著有的沒的,大家都對馬費的去留早有定案,文蒼天表示馬費總把工作外判出去,可是可以外判工作給別人的只有謝思語,馬費這是越權了而且他總把自己犯的錯推給別人,再加上對所有事不聞不問,以及一問三不知,文蒼天就更不喜歡他了。事實上程學禮也並不喜歡馬費,因為本來有很多工作都應該是他負責的,可是他卻把所有事推給他跟王韻婷,基本上他都不知道馬費每天上班都在幹嘛,不過其實整個部門大家都不知道大家在幹嘛,程學禮有時候也會很好奇一個沒有溝通的部門為何還可以存活至今。
在公司混了近兩年的李昱峰咬了一口漢堡後歎了口氣,他繼而表示他早已看淡了,在這公司就是隨緣,因為天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不過他又感慨地說事實上馬費那職位也不好做,因為那是一個背鍋的職位,不僅得眉開眼笑地去背,還得在背鍋的同時拿出一些成績出來,完全就是請回來吃屎的。程學禮也咬了一口漢堡,漢堡中的醬汁啪地滴在餐桌上,幸好他戴了手套,他看著料十足的漢堡試圖想若當初他順利地以經理身份入職的話,那他又會否甘願一邊背鍋一邊強顏歡笑呢。起初他應聘這間公司的時候也是應聘經理級的,可惜菅玉璇覺得他缺少金融行業的經驗,所以只能給他助理經理的職位,本著試一試的心態程學禮還是勉強地答應了,直至馬費晚他一周入職後,他才得知有時候真的是運氣問題,因為他完全沒覺得馬費有甚麼過人之處,不過現在看來沒應聘上經理也不是件壞事。
在冷空氣的影響下,香港最近又降了幾度,坐在室外的程學禮不禁覺得有點冷,他拉上外套的拉鏈,這時服務員端上熱騰騰的薯條,文蒼天示意他們隨便吃。程學禮拿著薯條蘸了點番茄醬,問起既然馬費的位置如此難做,那之前又是否有人堅守下來了。文蒼天跟李昱峰同時搖了搖頭,文蒼天表示事實上品牌經理這位置一直都不斷地在招人,在程學禮入職前的幾個月也曾招來一位韓經理,不過他的命運比馬費更慘。被這錄用後,韓經理就向舊公司賠錢離職跳槽,然而韓經理只不過做了短短的兩個星期就被人辭退了,文蒼天告訴程學禮韓經理在被辭退前的那天晚上還一直加班至十一點,誰又料想到翌日星期五五點他就突然地被辭掉了。後來李昱峰想了一回又說若要說做得比較久的經理那歷史中還真有一位,程學禮驚訝地放下正準備塞進嘴的薯條,李昱峰咽下薯條後才說在韓經理之前還有一位余經理,不過余經理算是老臣子了,她一路從品牌助理做到品牌經理的職位,直至她覺得謝思語毫無能力而主動離職了。
聽著文蒼天跟李昱峰敘說著公司的黑歷史,程學禮總覺得他們不斷地在刷新他對世界的認識,如此奇葩的事全都發生在這間公司了。李昱峰說得沒錯,所有其他公司不應該犯的錯全都可以在這間公司看到,文蒼天也同意地點了點頭覺得其實在這還是可以看到不少公司營運上的問題,縱然一切都很可笑不過當看過錯得如此徹底的公司後,以後無論是跳槽還是自己創業都會知道如何避免。文蒼天指出聰明的人會避免犯錯,普通的人在犯錯後會避免再犯錯,而蠢的人則在犯錯後仍會重複犯錯,可惜這公司就屬於最後一種。
漢堡店外的寒風嘯嘯吹過,程學禮想起楊怡萱曾告訴他柳一茜深得菅玉璇的心,他不解地問起文蒼天這事。文蒼天笑了笑表示柳一茜起初並沒有如此得寵,畢竟最初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品牌助理而已,程學禮疑惑地看著文蒼天因為他記得現在柳一茜所掛的頭銜是助理經理。文蒼天說柳一茜雖然情商低不過她算是趕上了好時機,因為在余經理辭職後謝思語剛好放產假,一下子菅玉璇沒人可用唯有重用柳一茜了,而恰恰那時候柳一茜拉到幾單比較好的贊助,讓菅玉璇誤以為她頗有能力,就開始升職了。再加上她上司孫志鈞不小心得罪了菅玉璇,菅玉璇一氣之下就把孫志鈞的工作跟柳一茜對調,助理經理孫志鈞並不懂得怎麼拉贊助,這樣一對比菅玉璇就更覺得柳一茜有能力,直接就把柳一茜提拔成助理經理。跟孫志鈞平級後柳一茜就把之前孫志鈞之前對她大呼小叫的氣全發回他身上。聽完文蒼天所述後,程學禮搖了搖頭也有點無奈,他不得不同意這間公司越來越奇怪。
把可樂乾完的文蒼天跟李昱峰相視一笑,然後問知不知道柳一茜為何叫姥姥,程學禮一時沒聽清就搖了搖頭,文蒼天又追問他是否有看過天龍八部。如此經典的電視劇程學禮當然有看過,不過他已不記得文蒼天口中所描述的姥姥,李昱峰奸笑地問他覺得柳一茜多大,程學禮之前也猜過柳一茜應該跟他年紀差不多或者大他一兩歲,怎料文蒼天搖了搖頭表示柳一茜比他還要年長,最後道出柳一茜跟菅玉璇同年,嚇得程學禮眼珠差點就掉出來,他呆若木雞地看著文蒼天。文蒼天轉頭跟李昱峰說他第一次得知柳一茜有四十來歲時的表情就跟程學禮一模一樣,程學禮這才得知為何他們說柳一茜叫姥姥,也就是天山童姥的意思。柳一茜平常的言行舉止就跟個二十來歲的女生一樣,這也差太遠了吧,他恐怖地打了個顫抖,一想起部門的人還把他跟柳一茜配在一起,以及柳一茜還時不時在那發嗲他就有點想吐。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程學禮還是挺佩服柳一茜那保養本領,畢竟文蒼天若不告訴他真相的話,他還真永遠猜不到柳一茜原來那麼老,雖然他覺得柳一茜長得並不漂亮,但柳一茜臉上也確實沒甚麼四十來歲該有的皺紋,整個人的氣息也不像菅玉璇那樣。可是年齡一直都是女人的秘密,程學禮好奇地問文蒼天他們怎麼知道柳一茜的年齡,文蒼天思索了一會說柳一茜總問她跟菅玉璇之間到底差了甚麼,為何菅玉璇會是總經理而她只是一個小職員,後來被菅玉璇揭露她們兩人同齡。
這一晚的信息量太大了,程學禮覺得自己得消化一下,跟文蒼天和李昱峰道別後他獨自一人站在月台前,看著川流不息的地鐵站,才想起馬費還欠他一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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