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愛情]《纏綿》: 第三十八章 兄弟

早知道說上話不會那麼順遂，看來這人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冷漠，不過剛才短促見面之際，程曦發現游啟行看自己的眼神竟沒有看見陌生人的狐疑茫然，而是督定地冷眼以待－直覺說，他知道自己是誰。

公路上，陳進邊開著車邊問自己大學師兄兼上司：「那人你認識？」

游啟行凝望窗外：「常跟游晉行混在一起的，不知道圖甚麼。」

陳進：「你弟甚麼都沒要，他能圖甚麼？」

「誰知道，我懶得管。」



「別怪我多嘴，其實你跟你弟鬧得這麼僵，真的沒辦法緩一點嗎？有時候我覺得他怪可憐的，甚麼壞事都沒幹……」

游啟行：「你想當他助理是不是？」

陳進立刻住口。

說起來兄弟之間的芥蒂，游啟行不是心裡沒數，多年猜忌成了習慣，翻出來細想其實並沒甚麼重要原因，或許是小時候父母自弟弟出生後習慣了偏愛年紀較少的，不經不覺間建立出妒恨，成為了後來冷待對方的藉口。

有時感情需要一千個理由解釋，有些感覺根本無從解釋。



陳進的好言相勸並不是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至少游啟行在這難得的空餘晚上，終於有些心神騰出來回想自己過去到底是如何看待這所謂的弟弟。

游晉行這小子，從小就黏自己。

游啟行其實算是個不太有愛心的人，那些人見人愛的小動物從來未曾打動過他，可愛歸可愛，但他總會理性過度地用另一角度思考，甚麼貓啊狗啊不就是隨地排泄的玩意，有甚麼值得寵愛的？同樣地，游晉行在他七歲時出生的這一件事，對他來說也不是甚麼重要新聞，不過是多了一個同父母所生的弟弟而已，也未到需要改變自己態度的程度。

從小學的都是冷靜、沉著、理性，因為父親說過將來繼承家業的人，必須有面對驚風駭浪仍能氣定神閒的能力，而這份素養持續多年至今，游啟行自覺理所當然地受用。

可是不經不覺間，原來有些東西就會相應溜走；從此印證上天的公平，得一些東西，自然失一些東西，儘管失去的並不是甚麼驚天動地的遺憾。



弟弟的頻頻示好，游啟行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打滾過，自然看得出對方的真心而不帶別的企圖，只是硬是無法敞開心房，甚至感到無形的壓力，然後反射性地將之推拒，重新劃起一個人的圈子，構造自以為是的生活習慣。

有點茫然，卻又有點安然。

還以爲一次拒絕對話足以讓對方退卻，游啟行就是沒想到自己低估了程曦的毅力。程曦一連三天都在同一時間待在他的座駕旁，以一貫的微笑回應自己的冷漠，這足夠讓游啟行感到詫異。

第四個晚上，游啟行還有堆積如山的文件要細閱，一直忙到十一點多才能離開；陳進一早被他放行下班，於是這晚只能自己開車回家。

然後一抵停車場，那看熟的身影仍在。

沒法不好奇對方在搞甚麼花樣，游啟行遂上前主動說話：「你就一直在這裡等我？」

程曦扭扭脖子：「對啊。」

「苦肉計對我沒甚麼效果，我要是不在乎某事情，你怎麼勸我都不會突然關心起來。」



「可是你今天至少跟我說話了，不是奏效了嗎？」程曦反問。

游啟行瞥了他一眼，語調依然冷冰冰：「我這裡開車回家二十分鐘，有甚麼話我希望你能全部說完，說完了就走。」

程曦大喜，逕自拉開了車門便上了車。

第一句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程曦沉默了整整一分鐘才打開話匣子：「你弟弟下個月畢業禮了。」

游啟行不回應，顯然是不感興趣。

程曦接著說：「他想你出席。」游晉行壓根沒跟他提過想哥哥來，他就憑自己對游晉行那份甚麼不快都收心底不跟人說的性子的熟悉，已然瞭解這小子的潛藏想法。

游啟行卻只說了一個字：「忙。」



程曦扭頭看窗外，說：「你不是忙，是覺得手頭上的事都比親弟弟重要而已。」

靜了良久，游啟行才說：「你在教訓我？」

「我跟你同一輩，說不定還同年出生，談不上這麼重的字眼。」程曦抓著手背，道：「他怎麼對你，你沒可能感受不了，你不想承認而已。」

游啟行突然減慢車速，把車煞停到一旁，說：「下車。」

程曦張望兩旁車來車往，失笑：「就這裡？」

「我覺得我沒可能讓你待到我回家那一刻。」

程曦沒好氣地想回嘴，但想到自己在談判裡明顯處於低聲下氣的劣勢，又何來把握賴死不走，只好默然鬆開安全帶，推開了車門便下去。

目送著座駕離去，程曦只想大罵：「該死的有錢人！」



雖然還未駛上高速公路，但這下車的位置也真夠偏，程曦邊走邊罵自己幹嘛自討苦吃，這時電話一響，看到號碼後又好像甚麼惱怒都散了。

「還沒回家？東西都快煮好了。」游晉行問。

程曦：「正回來呢，你等我，別偷步先吃。」

「肯定不偷步啊，你回來看我做了甚麼，肯定喜歡到爆炸！」

程曦滿懷興沖沖的心情趕路回家，一敞門果然嗅到了一陣極濃香味，朝飯桌一瞧就看見自己最喜歡的薑蔥炒蟹，急忙扔下外套，拿紙巾擦兩把手便坐下吃了。

游晉行從浴室走出來看見已經興奮開動的程曦，忍俊不禁道：「這是你不等我吧？我上個廁所而已，你就偷吃！」

程曦厚著臉皮笑：「好吃就先吃，你慢了就輸了啦。」



游晉行撲上前從後把他摟住了，差點害他翻了椅而幸好沒事，一抱住就是猛在臉上親了十多口，親到程曦都笑開了。

程曦：「發情了？」

「對啊，看見你就無法控制自己。」游晉行維持著擁抱的姿勢。

程曦動了動：「你勒住我手我怎吃，你快放開……」

「你選，你要我還是蟹？」

程曦打趣說：「當然是蟹啊！」

游晉行垮臉：「你這麼冷血啊？要蟹也不要我！」

「蟹能吃，你能幹嘛？」

「這蟹還不是我弄的！我今天下午就去街市買了，最新鮮的！」游晉行還輕咬他耳朵抗議，癢得程曦發抖笑了起來。

程曦：「我現在不就欣賞你的傑作了麼，你還吃不吃？不吃就我全吃了。」

游晉行再貪戀程曦身上的溫度和香氣也得放一放手吧，好歹也要好好把這頓晚飯清了，深夜才在床上搞清楚誰吃誰的問題……

程曦剝了一根蟹腳放到游晉行碗裡，問：「東西搞到甚麼程度？」指的是游晉行和馮小雅的餐館企劃，實際上已經八九不離十，但游晉行一直很少主動跟他提起進度事宜，想真正萬事俱備時才讓程曦看到最厲害的模樣。

不過這樣被問到，游晉行也不能撒謊：「在裝修，其他聘人的都差不多了。」

程曦：「有需要的話跟我說啊，我試試幫忙。」舔了舔手指，說：「雖然我也不知道可以幫你甚麼忙，呵呵。」

游晉行連忙逮上他臉就是一口，馬上把他惹毛：「哎呀你嘴都是油！」

「我讓你報復，你要不要也親一親？」游晉行笑道。

「沒你這麼白癡。」程曦專心致志地拿了另一根蟹腳，繼續大快朵頤。

「對了。」游晉行說：「最近你很忙嗎？」

「還好吧……幹嘛這麼問？」

「我見你這陣子都晚下班，是不是很多事情做？」

程曦語塞－難不成要說句「我這幾天都去找你哥」？沒可能啊……「是有點忙啦，但還好。」

游晉行沒有半點質疑，只說：「別太辛苦就好啊，我總覺得你比以前忙多了。」

「以前時間都是自己分配當然沒現在這麼緊啊，但以前也有以前的煩惱吧。」的確如此，現在實實在在的一份正職固然忙碌，但從前當自由工作者也不是沒有煩惱，最基本是由於沒有固定客源而需要發掘更多可接觸的客戶，設計水準上也有維持口碑的壓力；現在工作一星期五天，從前卻是每天都候命，甚麼時候客戶打來要求改動細節，自己就得掏出電腦改－出國旅行也要帶同手提電腦的感受，自己體驗可不少。

游晉行猶豫了一會，說：「唔……是這樣的，你有多少年假可以請？」

程曦抹抹嘴：「應該有……七八天吧，怎麼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提過去沖繩麼？上次去不了，這次……」

程曦懂他意思，兩人在一起這麼久也沒真正去過一趟雙人旅遊，對方有這種期盼也是正常，加上之前自己剛接手工作是忙過頭，加上後來兩人鬧翻的事就把這念頭拋在腦後不了了之，如今對方提起了，自己當然不能沒表示。

程曦乾脆俐落地說：「我請假沒關係，那倒要看看你這未來餐廳老闆怎麼樣了，你走得開麼？」

游晉行見他沒反對，流露出興奮笑容：「我有跟小雅談過，反正現在的前期準備都差不多了，這禮拜再趕趕進度應該沒甚麼問題……」

程曦輕笑：「你很想去吧？」

游晉行下意識抓抓鼻子，道：「是很想和你去呀。」

「小子你想得挺周詳的。」程曦拿手指輕逗他下巴，說：「甚麼日子，我明天試試請假。」

游晉行這可是樂翻天了，雖然說出這月尾的日子讓程曦臉上短暫泛過淡淡難色，但在對方再三保證會努力試試請假下還是興奮得可以，期待已久的二人出遊終於有機會實現，這份激動真不能用言語來形容啊。

程曦看他像個孩子在期待學校秋季旅行般的歡快，由衷的被逗笑了，也特別喜歡這模樣的他－笑容裡毫無雜質，那麼一心一意地對待感情中所有的起落，看似幼稚，同時卻是另一層面的成熟。

找游啟行這事不能操之過急的道理，程曦算是在這次短促對話裡摸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