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宅。

數算著日子原來已有四個多月沒來過,裝潢依舊,從小在此長大,眼看四面八方如此寬敞早已習以為常,但自從遷進程曦的家後,卻慣了兩個人擠在一個小單位裡,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感。重新踏進大門口,空洞感無聲襲來。

游啟行今天休假,在家裡穿著素色的休閒服,看見游晉行回來了,眼神稍為收緊,道:「晚了一點。」

游晉行看看手機:「七分鐘。」

「沒關係。」游啟行罕有地親自到廚房倒了一杯水給弟弟,卻不直接遞上,而是放在客廳中央的茶几上:「坐。」



游晉行有點懵,仍聽話地坐了過去。

游啟行從旁邊抽出一份文件,遞到游晉行面前,說:「簽了吧。」

游晉行看著文件上「業權轉讓」四字,頃刻不太懂:「甚麼意思?」

「住這裡我上班不方便,我在外頭已有別的住處。」游啟行悠然說:「爸媽走的時候留下這大屋,業權是你我一半,我不打算要,你就接收這另一半,想留或想賣都悉隨尊便。」

游晉行呆了幾秒,總算聽懂了-聽懂的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有游啟行的想法。他問:「你就是用這方式來跟我斷絕聯繫的?」



明明這大宅就是兩兄弟彼此牽繫的最後一道線,如今游啟行說放棄了,也等同相當直接地跟弟弟說分離-雙方以後各走各路,從此成為陌生人。

游啟行不直接回應,只道:「簽了對你無害,我想你應該不需要太長時間考慮。」

「哥,你是不是真的這麼恨我?」

到頭來這下午還是沒得著一個實際答案。

轉讓書終究是沒有簽,游晉行憂憤離開了大宅,一路上踢著旁邊的小石子,心在酸,頭在疼,眼在澀……漫無目的地走,沒有回家,卻自自然然的走到了酒吧去。天還沒全黑,人就在酒吧出現了,游晉行自己也覺得有點難以置信,而剛上班的Kevin當然也有點愕然。



「這麼早來喝酒?你跟肝臟鬧翻了是不是?」Kevin問。

游晉行抓著自己的頭髮,說:「少管我。」

Kevin拉直了制服,無可奈何地拿起調酒杯,開始想著該調甚麼才安撫得了對方現在這麼糟糕的心情;稍一分神就看見游晉行放在椅上的蛋糕盒,問:「這甚麼?」
「男朋友明天生日。」游晉行直接回答。

Kevin:「我先幫你放雪櫃,晚點走記著拿。」

時分還是真的有點早,Kevin總給不了自己理由要在這時間給甚麼烈酒,於是調的過程裡還加了點汽水稀釋,酒入口比較不嗆,一點一點喝,夠氣氛就能聊些話。

只是游晉行並不賣帳,堅持要點些濃的,Kevin拿他沒辦法也只得把酒換了。

游晉行沒打算分享今天發生的爛事,在酒吧裡一言不發,一杯接一杯的喝就是兩小時,Kevin看著也有點無奈。只見他一臉迷朦,醉意散佈在臉上滿滿醺紅,迷離的眼神不經意散出一陣危險的性感,Kevin端詳了好一會,心有點被燒熱的感覺。



明天程曦生日是周末的關係,公司的同事今天已給他提早慶祝了一遍,本來還想下班後拉他去唱K喝酒,但程曦都婉拒了,難得是日比平常早了一點下班,趕回家還能拉游晉行下樓吃頓二人晚餐。

晚上八點多,程曦收到游晉行的訊息:「XX酒店,306號房。」看畢就笑了,這小子搞甚麼鬼……大概是為了準備自己生日的吧,還好沒忘。

雖然剛下班人有夠累,但一想到能見到愛人,人就鮮活精神起來,抖擻一下就截了的士上車,往酒店方向駛去。

一路上忍不住想出許多游晉行能搞出的花樣,到底進去是滿地氣球還是甚麼驚喜派對,光想其實不太實在,但嘴角掩不住笑意的他始終好想知道這小子打甚麼鬼主意。

拉好衣襟就上樓,慢慢步近房間時再不忘拿手機照照自己的髮型和臉容,免得小子突然搞甚麼直播的話自己會醜著上鏡。

306號房的門虛掩著,程曦滿心歡喜地走前開了,裡頭活色生香的畫面卻把他活生生地石化在原地。

那道熟悉的背影已然褪去所有衣衫,光裸的身軀像炫耀那深邃的背線般張狂,渾身泛著潮紅、浮著汗水,一手壓著白花花的精瘦軀體,站在床邊從後挺進馳騁,另一手夾走嘴裡的煙蒂,呼了一道煙再放了回去-動作多麼俐落流暢而不礙下身的激烈交合,淫靡的力量益發加深,迷糊裡更顯陶醉。

「啊……再大力點……啊啊……」



「呼……」

「啊……啊……」

程曦呆著臉走了出去,順帶把門大力關上。

被壓在對方身下狠狠貫穿的Kevin聽見關門聲響,嘴角竟拉起了弧度。

程曦還想搞清楚是甚麼一回事,拼命叫自己冷靜,但幾秒前的畫面活生生在自己眼前上演了,那激情的交融和喘息,全都在警示那一切都是真實。程曦的心瞬間被掏空,以至雙腿甚至突然乏力,走到升降機旁時倚牆滑落,無助地坐了下來。

究竟在幹嘛?

迷惘似乎還走得前於傷感,程曦根本來不及悲憤,只是心堵得喘不過氣,腦海全都是一道問題:搞甚麼?



百感交集,幾秒鐘的畫面,彷彿在顛覆他二十九年的人生,到底在搞甚麼。

程曦甚至哭不出來,乾澀著眼睛坐了許久就重新站了起來離開,心裡懷揣的還是同一道問題-搞甚麼。這日子是選過的?還是你選擇用如此「具體」的方式來提分手?是抗議我沒法去旅行還是不滿我甚麼?嫌我年紀大了?所以索性找個年輕的小白臉來洩慾?還是已經發展出真感情了?

他真的不懂,甚至怒不起來,單純在想著這幾個月以來的自覺幸福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其實想法從來沒有變過,程曦自問絕對不是個能裝得起清高的人,玩得最開的年華已刻在歷史裡無可扭轉,但仍有充分自信的是,當遇上了一個認定合適的人,自己是多麼渴望把曾經的自己忘掉,然後奉獻出最好的自己。為一個人定性下來,圈子裡當笑話,自己當成最好的童話-然後今天算不算童話幻滅?

呼吸突然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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