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唔記得自己真係有過精神病……」小儀凝視手中寫有「陳小愛」名字的門匙,十分躊躇。
「呢個係林敏芝嘅日記,陳小愛唔一定係精神病。」我不知自己所說的是什麼樣子的安慰。
「天晴,你覺得我生活得好空虛?」小儀說,像思慮著什麼。
「呢個係林敏芝嘅日記,陳小愛唔一定係空虛。」我問。
「我地究竟唔記得左啲乜野呢?三、所有從不正確方式記起過往發生的事均會當場死亡……」小儀思憶著。

這是在賴sir的手機中發現的主持人規則,其中一條提到,所有從不正確方式記起過往發生的事均會當場死亡……
我們不單是被逼玩遊戲,而且更是可能經歷著一場集體失憶。





「我的確……係有啲空虛,呢個陳敏芝,似乎有啲了解我。」小儀嘆了口氣
「……」我沒有回應,也不敢回應。

「我地同你一齊入去。」朱Yan緊張地說。

於是,只有我們三人踏入走廊,來到「暴食」的房門前。
在眾人意料之外卻在我意料之內,小儀打開「暴食」的房門,我們閉上雙眼,接受命運……
怪物果然沒有把她殺死。





可怕的長髮怪物在小儀面前出現變化,牠原本擁有異常突出的眼球和無盡無際的大口,現在竟漸漸化為「正常人」應有的面貌,眼淚從臉上滑下。
同時,身體逐漸透明化,
最終化為光點。

場面並不太可怕,而且不知為何,竟有種淡淡的傷感。

「佢……佢消失左!小儀!你真係開鎖人呀!嗚嗚嗚嗚……」朱Yan喜極而泣。
我們三人為此相擁。
而我應該是高興,還是憂慮?





「你話……我地究竟唔記得左啲乜野?」小儀在相擁時,淡淡說出。

……

於是,帶著勝利回到眾人所在的大廳。
「小儀……真係成功打開道門?」南哥高興。
大家都顯露喜悅的神色,好像當中沒一個是『破壞者』。

「如剛才嘅協議,我可以選擇下一個犧牲嘅人。」小儀提醒大家。
這一句提醒,也令大家從喜悅之中回到現實未解決的問題中。
第一, 小儀要選出下一個犧牲的人。
第二, 還未找出代表「傲慢」房間的開鎖人。

但我沒想到……為什麼……
小儀妳……





「我想揀嘅人係……」小儀頓了頓,
說:「賴天晴。」

世界忽然天旋地轉。

【完】【完】【完】呀!
不要!我不要這種劇情!
我不要這種局面!
為什麼?
小儀這樣選擇,一定有原因。是我聽錯嗎?

難道她已經知道我是『破壞者』?

隨之而來,也是其他人的疑惑。





朱Yan無法接受,緊張地說:「小儀?妳係咪搞錯左?而家唔係揀邊個生存,係邊個去死呀!」

小儀不會弄錯。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趙雅儀!賴天晴係你個朋友!」陳東明竭力保持鎮定,我意思是……陳東明有種壓抑的激動:「解釋!」
他的反應並不尋常,就正如剛才他對抽籤結果的執著一樣。

小儀用窺探的眼神深深凝視他:「陳東明,點解?點解你咁緊張天晴?」
陳東明首先錯愕,然後疑惑:「點解?我實在唔鐘意呢種背叛。」
「你係咪知道一啲我地唔知道嘅野。」小儀逼著陳東明。

「喂喂喂!我唔明喎!小儀你究竟想講咩?」南哥插嘴。





「我而家就係揀天晴去死,你在乎嘅話,就應該講出真相。」小儀沒有理南哥,向著陳東明步步進逼。

……

「天晴唔死得」龍sir說。
眾人焦點落在龍sir。
他又怎麼了?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天晴就係代表『傲慢』房間嘅開鎖人!」龍sir竟說。

劇情的轉速快得令人受不了,沒給我整頓思緒的空間。

「你講咩呀?你知又唔一早講?」南哥怒氣說。
「對唔住,因為之前我唔知道小儀係開鎖人,以為無希望,天晴一定係開鎖人,我見過天晴同林敏芝講過殺人嘅話。」龍sir抱歉,解釋還算合理。
只是……




「你幾時見過?」我問,我明明沒有說過。
「總之我就見過,唔信我同妳一齊去開鎖,反正你而家都被揀中要死。」龍sir說。

……

我望向此刻不知為何想我死的小儀,
再望向不知為何緊張我生死的陳東明,
最後望向誣陷我是開鎖人的龍sir。

「好!既然係咁,應該同剛才一樣,如果天晴開到門,天晴唔單止唔駛死,而且可以揀一個人去死。」陳東明說。

「我……」
「我贊成。」小儀第一個贊成。
「小儀……天晴……」朱Yan表情憂慮,不知她面對兩個好朋友竟莫名奇妙地對立起來,心裡如何想?

……

我答應開鎖,並站在暗黑的走廊前,
然後背後是一班沒一個能猜得透的「同伴」。

「我話過同你一齊入,見證你開門一刻,去!我地入去。」龍sir鼓勵著說。
「我都要陪妳。」朱Yan擔心。
「不如我地所有人一齊入去?反正我地都知道只要唔係開門嗰個人,其他企喺身邊嘅人都唔會有危險。」小儀說,她這樣說一定有目的。
「唔駛喇,我唔係太想咁多人見到我被殺死嘅醜態,龍sir既然一口咬定話我係開鎖人,我就俾佢陪我,見證佢嘅推測,係錯誤。」我回應,因為我並非蠢豬。
我知道,得到這種發展其實相當匪夷。
正如小儀所說,陳東明一定知道些什麼,而龍sir也十分可疑。
所以……跟龍sir的獨處,或許我會發現什麼不知道的東西。

離開大廳,一步一步走近「傲慢」的房門前……

在我把鎖匙插入之前……
「你究竟知道啲乜野?」我問。
「開左門,我再同妳講。」龍sir答。

我正決心把鎖匙插入匙孔之際,龍sir卻輕輕阻擋我手,且把我手上的鎖匙取去,然後代替我把鎖匙插入匙孔,他邊說:「我先係開鎖人。」

什麼?

龍sir把門打開,面向森冷的狂魔,邱子新。

「我就係你,而你可以消失。」龍sir語氣平淡,好像一切都在他預期之內。
「哼!結果都係要被逼開門?」邱子新竟然說話,臉貼臉的距離對著龍sir,眼睛瞪大而瞳孔收細,散發如野獸般的危險。
「消失啦,你唔應該講太多。」龍sir毫無懼色。
「怕咩?你驚俾佢知?我話你知,佢遲早都會記返起,賴天良想佢記起,我知道,因為天晴小姐係我嘅主人。」邱子新瞄了我一眼,興味地笑。

我歪著頭,他在說什麼?
「你講太多,你嘅責任係消失。」龍sir催促著。
「等等!咩主人?記起啲咩?究竟咩呀?」我要搞清楚!

「好啦,byebye,願你地成功復仇。」邱子新說畢,徑自退後,然後爆炸。
對,是爆炸,炸得我倆一身是血。

被血濺滿臉的龍sir看向我,淡然說:「點?妳應該仲未記得?」
「你係咪『破壞者』?」我先問。
「係!我係『破壞者』,但妳都係!」龍sir答。

「我真係『破壞者』?但……點解?我完全唔知,仲有,邱子新究竟講咩?你係咪仲知道啲乜野?」我激動,任誰是我都會如激動。

「我地話過,要一齊殺死外面嗰班人渣!」龍sir突然比我更激動,眼睛泛起淚光,狠狠指著外面。
「我地?我同你?點解?外面嗰班人渣?唔會……我無咁講過,而且小儀同朱Yan係我朋友。」我很迷茫。
「佢地?佢地會殺妳架。就睇頭先,嗰個小儀有當過妳係朋友咩?醒下啦,妳唔記得唔緊要,但我希望妳唔好再站錯邊,因為妳頭先嘅決定,我地錯過左一次置佢地於死地嘅機會!」龍sir憤慨地說,好像我壞了大事一樣。
「我好亂……唔通我地原本係同賴sir一伙?呢個遊戲本身係乜野?」我哀求他說出真相。
「妳……我問妳,妳姓咩?」龍sir很不耐煩,好像我的失憶是我的錯。或者,連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是什麼問題?這個時候竟然問我姓甚?等等……我姓賴……難道……有什麼關係嗎?

可惜,對話至此,走廊已有人呼喊我們。

「喂!你地係咪死Q左喇?」小翠姐大喊。

龍sir凝視我的眼裡是充滿千言萬語,但此刻,他只能靜靜說:「趙雅儀一定要死。」,然後轉頭向外面大聲回應:「我地無事,門已經成功開啟,怪物已消失,我地就快可以離開呢一層。」

說完,他便示意我一起回去。






《第四十一章》

誰可為我們死。
這個「誰」,卻由我決定。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要擔當這種角色,
也不願去擔當。

該如何選擇?
為朋友?為自己?為大義?為什麼?

我感到所有人的催逼眼神,全世界等待我的答覆……
這不是令全世界人類懊惱的「電車問題」嗎?可惜拉捍與否,同時決定自己的生死。

我明明不是那麼偉大……
剛才我願意替小儀死,是因為……因為衝動,一時的衝動。
消防員能夠在火場捨身救人,是因為他們不是在冷靜之下作出決定。對……沒什麼人能夠為朋友死的,選擇珍惜生命該沒有錯。
我是『破壞者』,我應作出作為『破壞者』的決定,
趙雅儀的存在是『破壞者』最大的威脅。

抹殺她!
反正她也想我死。

對了?他們是該死的……那些『探索者』是該死的……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是該死的?我想不到……我記不起……

空氣凝結,連血液都彷彿凝固了,只期待我說出一個名字,再次啟動劇情的發展。

「南哥……李耀南……」連聲音都顫抖。

我做不了,我還是做不了殺死小儀這件事。

也,不敢直視南哥那被選中了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一定難看得使我留下陰影,所以我只聽見南哥向我咆哮的聲音,然後連珠發炮一大堆說話,好像每一隻字都是粗口,然後又聽見哀求的哭聲……

我閉著眼,因為我根本不想看見,南哥被合力綁起的絕地掙扎。

「其實都抵佢死,如果唔係佢啲建議,我地呢層就唔會死咁多人。」阿輝不知廉恥地說,同時換來小翠姐一聲冷嘲。
真可笑,責怪別人的醜陋,會讓自己漂亮一點嗎?
阿輝,其實比南哥更噁心。

但南哥此刻的叫喊實在非常嘈吵,難道沒有人想去塞住他的嘴巴嗎?
我捂著耳朵,靠在牆邊,頹然凝望在大廳中依然故我的電梯,等待……它無情的張口。
食物已經預備好了。

眼淚已經流乾,這裡就沒有所謂的「朋友」。

「天晴……」朱Yan站我的旁邊,難過地看著我。
而站在朱Yan後面小儀,她傷感地說:「天晴,對唔住……唔理妳信唔信都好,我剛才揀妳,係有另一啲原因。我並唔係想妳死,而且……」

「我知道,妳在第一round抽籤時,妳覺得陳東明有意維護我,所以妳係想對陳東明做出測試。妳諗住取巧,剛才讀出我名字時,妳係用『我想揀』,妳加個『想』字,係令妳可以有退路揀第二個,妳唔係真係想揀我,我都知道。」我說,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既然妳知道……」小儀詫異。
「趙雅儀!算啦……」我搶在小儀說話之先:「做妳姊妹,由中學到而家,我一直都唔知妳諗乜,我叫我點信妳?」

我知道說出來,只會換來沉默的對望。

即使如此,小儀仰望實際不存在的天空,大概是阻止眼淚掉下。

小儀……妳我都好清楚。
或者用妳靈敏的觸覺,妳應該已經知道?
我是『破壞者』。

小儀原本轉身想離開,卻又停下腳步,輕聲說:「剛才妳一時衝動,願意替我死,妳覺得……相反我會唔會為妳咁做?」

我再次閉眼,不想思考。

毫無預警之下,眼前一片通紅,這次我們彷彿聽見亡靈的嘲笑,聲音極其妖異,在紅色的空間迴盪,但我們極其冷靜,冷酷的心佔據了應有的恐懼。

駱sir和龍sir把無力的南哥提起,帶往已經打開大門的電梯槽。
當他被押在漆黑不見底的電梯槽前……竟然……

「等等……我……我好似記得……」南哥忽然說。
駱sir和龍sir停下相視,眾人也大為緊張。

「南哥,你記得啲乜野?係咪關於呢個遊戲嘅來歷?」駱sir緊張地問。
「放……放開我,我知道……我記得發生咩事,我真係記得發生咩事……好重要……係喇係喇,我知道邊個先係『破壞者』!我……我記得部份……快放開我。」
「佢想拖延時間,想攬住我地一齊死,無時間。」龍sir緊急驚告。
「但佢……」駱sir卻猶疑。
「你唔好扮野,龍傲天,你就係『破壞者』!」南哥激動說出。
「哈!你真係好聰明,臨死前都俾你諗到呢招。」龍sir不顧一切,用力一推,南哥便掉下漆黑不見底的深淵,不讓他再留下多一句。

「龍sir……你……」駱sir驚愣地看著龍sir,迷惑的眼神在控訴「為什麼不讓南哥好好說話?」

「龍sir做得對,如果我地仲花時間聽佢講野,電梯門就會關,到時大家一齊死,人之將死,其言未必係善,尤其好似南哥呢類善於迷惑人心嘅人,大家唔係未見識過?」陳東明看似嚴詞有力,實際妖言惑眾。

小儀瞇起眼睛,看在眼內。
其他人,縱有異議,也不作表態。

紅光消逝,恢復原來的白色燈光。
燈光之下,只剩下十二張無情的臉孔。

電梯門關上,顯示屏顯示南哥是一位『探索者』。
眾人只好默哀。

無論你是『探索者』還是『破壞者』,無論你站在哪邊,你都要知道,這不是團隊合作遊戲,只是孤軍作戰的困獸鬥。

對嗎?趙雅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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