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到了下星期的飯局,若夢自是座上客,席上還有幾個老朋友。外貌斯文帥氣的林遙生,從前還是大男孩的感覺,但如今卻有點經歷,感覺也世故多了;對著遙生的是夏曉冬,她和若夢一樣是美人胚子從未變改,但相比起從前的乖巧,曉冬如今是美得誘人,更添幾分姿色和媚感。

遙生和曉冬兩人相對無言,一直迴避交談,大概他們之間也有段故事吧?遙生身邊坐著一個女生,是崔小緣,但小緣名不副實,雖然長得漂亮,但行徑卻率性粗魯,與一般女生大相逕庭。

永樂也是座上客,但自從上次的不歡而散,若夢、永樂不多不少也有點尷尬,所以也一樣避免交談。身穿整齊大方的子豪卻是一改從前熱情貪玩的性格,而是一臉正經寡言,等待著他的伴侶來臨。

「喂!金子豪,這麼久也不見嫂嫂,她是悔婚了嗎?」永樂帶點醉意的說,子豪卻只是沉默微笑的淡然搖頭。

「金子豪,我們認識她的嗎?是個什麼人?」小緣好奇的向子豪問道。





「連我這個兄弟都未和嫂嫂見過面,可想而知也有多神秘。」遙生笑道,他不其然望向對坐的曉冬,兩人的視線瞬間碰上,又瞬間移開轉開。

一切盡收若夢眼底,包括永樂的神色。他仍是刻意裝出「開心」。

「我想請求大家,待會不要太驚訝,我怕嚇壞了……」

「驚訝?為什麼要驚訝?難不成是大胖妹?」永樂臉紅紅的笑說,他明顯酒意上頭,開始胡亂說話。看著永樂這樣,若夢不禁秀眉一皺。子豪不慌不亂,卻依然是微微一笑。

一雙腳步聲沉穩有致慢慢步近子豪他們,接下來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緊緊盯著子豪身邊的那個身影,目瞪口呆,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事實。





站在子豪身邊的人,竟是一個男人。

「大家好,我叫 Cyrus,多多指教。」那男人有禮笑說。

這下子就連半醉的永樂也不禁清醒過來,大家都想不到,子豪一直以來都是較為內斂,以為伴他一生的伴侶會是一個可愛的女生,又或是賢良淑德的女子,想不到會是一個昂藏七尺的男人。

眾人未及反應,Cyrus 倒有點緊張和慌亂。這怪不得任何一方,永樂、遙生他們毫無先兆,一時之間確是難以反應;Cyrus 初次見人,也是不懂如何反應,實是人之常情。

子豪卻沒有多話,只是緊緊捉住 Cyrus 的手背,一個肯定的眼神。





這眼神給予了雙方無比的勇氣,面對這個世界的一切。若夢看在眼裡,霎時感受到什麼叫「世界將我包圍,誓死都一齊」。Cyrus 忽然充滿能量,然後一個代表信任的笑容,驅使他緩緩坐下,勇敢開始這場艱難的飯局。

「大家是不是……」子豪想要打破沉默,卻不知該用上什麼樣的詞彙。中國人的陃習,就是總是諸多顧忌,尤其是同性戀這個禁忌。

在現代社會,要跟世界對抗、勇於相愛,絕不容易;要向最親的朋友說出這個真相,更不容易。上帝創造愛情,卻又禁止愛情,可真是矛盾的上主。上主一個小小的錯,卻苦了世上千萬有情人。

除了同性戀,還有很多、很多愛情悲劇,充斥著你我之間。無數過路人,隱隱藏著最痛的故事。誰又純淨如白紙,始終有些探險不可以。

「你好,我叫許若夢,叫我若夢就可以了。」若夢主動為子豪、Cyrus 拆解難關,相信她是最深深體會到這種愛的痛苦,使得若夢比起其他人,更渴望幫助他們,更了解他們。

子豪、Cyrus 向若夢送上一個充滿感激、感動的微笑,作為這個小小拯救的小小答謝。但對於彼此來說,意義卻是十分重大。



大家很快就接納了這件事,整頓飯都是開開心心的進行,就是除了遙生與曉冬,以及永樂與若夢。





子豪、Cyrus 結伴離開,曉冬也獨自歸家。喝得爛醉如泥的遙生和永樂自然是不能一個人回家去,於是小緣便決定負責照顧遙生,而永樂自然就交給若夢。

若夢艱難的扶著重重的永樂,他步履不穩,身材又高大,令若夢倍感吃力。

「喂!你別再亂動!」若夢對永樂說,但永樂卻沒有理會她。

「真想不到……跟子豪相識了這麼多年,我真的絲毫沒有察覺到原來他喜歡男人。」永樂說道。

「那和他相處會有分別嗎?」若夢問。

「沒有……沒……有。」永樂幾乎走不到直線,但他的思路仍算清晰。

「你該為他高興才對。」若夢說,永樂卻是苦笑了一下。





「我高興,我當然高興……他找到自己最愛的人,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最重要……他開心就可以了!開心!是最!重!要!」永樂說得激動,然後一下子倒向前方,若夢連忙拉著永樂,及時拉著他。

「喂!」若夢喝道,永樂似有點收斂,但依然醉意不減。

「他……比我還要幸福啊……至少……他還有愛的人陪著他……一起面對這個世界,也不致於孤單一人……我呢?我喜歡的女孩的確好漂亮……身材好……心地又善良……有時還傻氣可愛……可是又如何?有多好,她最後也是跑掉了!」永樂說來又激動起來。天公不作美,若夢忽然聽到靜靜的長空忽然響起了雷鳴號角,代表天雨來臨。

說時遲那時快,雨灑灑落下,教若夢狼狽不堪。可是永樂卻似是十分享受這種刺激,彷彿只有這樣激烈的感覺,才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是活著。

「怎麼了,老天爺,你是可憐我了嗎?你都哭了嗎?你不是鐵石心腸的嗎?」永樂忽然看著上天,破口大罵。

明知根本沒人理會他,但若夢深深明白到,這也是發洩的一種。平日人前已經戴上了保護自己的重重盔甲,何不在這無人之境,任性荒唐一次?

由他吧。

這時遠遠有輛車子駛來,永樂看到,竟站在馬路中央,張開手攔住路。





「為什麼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總會離我而去?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可以陪著我走到最後?為什麼總要我自己一個人承受一切?」永樂聲音沙啞的叫道,他大概已分不清這是雨水,還是淚水。

「如果生命裡只有自己一個,那生存下去還有意義嗎?」永樂問道,若夢聽著,似有不妥。

車子駛來,卻是沒有減速。永樂卻還是呆呆的在雨裡站在路中心。

「馬永樂。」若夢試圖叫喚永樂,但永樂沒有理會她。

車子繼續駛近,未有減速。

「馬永樂,不要玩了,過來。」若夢再叫,但永樂依然沒有理睬若夢。

車子繼續駛近,越來越接近了。





「馬永樂!」若夢叫道,車子幾乎已到永樂眼前,他閉上眼,準備迎上生命結束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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