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迷城: 夜晚與孩子們

如果沒有迷失在那個夜晚中，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沒有發現那個女孩，事情的結果可能就會不一樣。此時，窗外下起滂沱大雨。巴德爾從床上醒來，倚著窗戶看著城鎮如舊的夜景。他的心裡想著今早才認識的女孩。
 
原本只是個平常的早上，蔚藍的天空中飄著數朵白雲。城鎮吹起徐徐的微風，令炎熱的仲夏添上一份涼意。巴德爾坐在廣場裡等待馬戲團的開幕禮，廣場中擠滿了人。小孩在互相追逐，大人在互相聊天，老人在樹陰乘涼。
 
微風突然增強，陣風令剛才的涼意變成一絲寒意。巴德爾低下頭用雙手包裹身體，一頂粉紅色的帽子出現在他的跟前。他舉頭四處張望，看見附近的陽臺上一個女孩的側臉。她也在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些什麼。
 
廣場旁邊有許多房屋，大部分是一些單棟式的住宅。在離廣場最接近的一個陽臺上，一位少女正在把玩一頂方在家中良久的帽子。一陣強風把她那頂鉤在手指頭的帽子吹到廣場上，她看著帽子隨風飄落，直到發現帽子落點前坐著的那個人。
 
巴德爾拾起帽子，穿越廣場上的人群，走向少女住的那棟房屋。他按下門鈴不久，深棕色的杉木門緩緩打開，少女在門後出現。她那及腰的黑色直髮整齊地披在雙肩上，瓜子臉上還有一雙大眼睛。她穿著一件白色的吊帶長裙，露出雪白的皮膚。
 




巴德爾把帽子遞給少女，她伸手接過，
 
「謝謝。」少女輕聲地說。
 
「請問……你是剛搬來的嗎？我好像第一次見你。」
 
「嗯。」少女輕聲回應。
 
「我叫巴德爾，你叫什麼名字？」
 




「露娜。」
 
「呃……我很高興認識你。」
 
「嗯。」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話畢，巴德爾便退後一步，少女同時關上大門。
 
「奇怪。」他低聲地自言自語。
 




巴德爾再次融入人群中，他並沒有發現少女正在陽臺上看著他。馬戲團的閘門開了，熱鬧的音樂同時響起，廣場的人也開始向閘內推進。少女的家消失在他的眼前。
 
兩小時的表演瞬間過去，觀眾也開始散去。到處都是談論著表演的聲音，只有少部分人仍留在場內拍照留念。巴德爾從閘門往外看，天空堆滿了烏雲。突然，一顆黃豆般的雨點滴在他的頭上。
 
談話聲倏地消失，只剩下雨聲和人門撐起雨傘的聲音。巴德爾沒有帶傘子，只好淋著雨回去。當他回到家時已經變成落湯雞了，不久他便覺得身體在發熱，世界好像在高速旋轉著。他用身上僅餘的力氣爬上床，很快就睡著了。
 
當他從床上醒來時天已經全黑了，街上靜得儼如死城，人們似乎都因為這場「長命雨」而躲在家中。巴德爾打了個呵欠，準備回到被窩繼續睡覺時天邊閃過一道白光。一聲巨響過後，巴德爾嚇得屁滾尿流，倦意也立即消失。
 
「啊！難得的睡覺時間，我竟然被嚇醒了！」他自怨自艾地說。
 
天空仍舊烏雲密佈，這場雨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他望向大街的另一邊，發現一個影子正看著他。兩人的視線交會後，影子竟向他揮手。此時，巴德爾才能清楚地看見影子。
 
在雨中出現了一個全身透明的少女，他仔細的觀察少女幾乎完全透明的臉龐，只有雨點打在她身上才能勉強看到她的輪廓。
 
她看起來好悲傷，非常，非常悲傷。




 
一陣沉厚的腳步聲和一聲嗥叫從遠方傳來，女孩猛然轉頭望向後方。接著她便跑開了，從他家的窗戶邊緣消失。
 
「喂！喂！」
 
儘管巴德爾放聲大叫著，她依然頭也不回的跑向街角。巴德爾跳下床跑到窗臺邊，希望還能看到她的蹤影，可是她早就消失在遠處了。緊接著一個巨大的影子出現在他的視線邊緣，他看見在雨中出現的不只是少女，另一道影子正緊追著她。
 
巴德爾撞開大門，跑進只有月光和夾雜著大雨的街道上。他在城鎮裡全力奔跑，轉過彎角後出現的是一扇散發著閃耀光芒的門扉。門後通向那個夜晚……那時，他還不知道當他穿過那扇門後，他也會被黑暗吞噬。兩道影子穿過那扇門後，巴德爾也緊跟著步入門內，踏進那深不可測的夜晚。  
夜晚的城鎮下起大雨。由建築物的縫隙中，大雨浸濕整座城鎮。在巷子的中央，影子似乎正在尋找少女。它突然回頭轉向巴德爾的方向，他終於看到了影子的真面目。那是一隻巨大的怪物，它的名字刻在那只錘子上——亞巴頓。意思是指「毀滅者」。
 
它約有三米高，雙腿纖瘦但強壯。左手呈尖刺型，右手則是一個大錘子。頭部呈倒三角型，身體的棱角非常分明。怪物不停左顧右盼，但是似乎沒有發現他。因為簷篷遮蔽了雨滴，隱藏了他的蹤影。怪物再度尋找少女，巴德爾終於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為什麼它沒有發現我？」他低語：「難道……」一陣強烈的不安竄上心頭。
 
當他顫抖著伸出雙手時，雨點打在他的手臂上才出現了一點輪廓。




 
「噢！天哪！我的手……我消失了！」他大叫。
 
他無法想像自己也變成隱形，巴德爾用力咬下自己的手臂。以前做噩夢他總能命令自己睜開眼睛，從枕頭上抬起頭，或喝令緊閉的眼皮後方別在播映恐怖電影。
 
可是沒辦法，他醒不來。
 
血從他的手臂中冒出，顯然這絕對不是噩夢。現在他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實的，可是他不相信。
 
「這一定是假的！我一定是在家裡睡著了！不要這樣！停，拜託快停！趕快醒來！」他對著城鎮尖叫，叫聲響遍整個城鎮的大街小巷。
 
突然，雨中傳來雜物被撞的聲響，兩雙眼睛同時尋找聲音的來源。少女從簷篷下飛快地跑向大街，亞巴頓馬上追著少女。她拉倒雜物，希望能減慢怪物地速度。可是這招「聲東擊西」似乎不太湊效，怪物的速度沒有絲毫改變。
 
「為何她會在這裡？為何我會失去身影？」為了救助少女，也為了追求答案，他緊追在少女之後。
 




他跟著少女穿過大街，進入一個回廊。他發現自己留在沒有雨水的地方，自己的身影便會完全消失，只能靠地上的足跡來確認自己的位置。
 
快步跑過一個中庭，他發現這個世界和自己原來的世界相差不大。街道的模樣完全相同，只是這裡好像被廢棄了很久一樣，雜物和垃圾隨處可見。
 
少女的身影稍縱即逝，只留下巴德爾獨自一人在夜晚。他在街道上一邊走，一邊尋找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他走進一條走廊，可是在沒有雨水的地方他的身影會完全消失。為了揮去隱形帶來的不安，他需要雨水。但著也意味他很容易會被發現，也意味著危險將大大提高。
 
在巴德爾離開走廊之際，兩隻狼從他身旁的鐵門撲出。他只好向前逃跑，往能隱藏蹤影的地方前進。巴德爾躲進轉角後的屋簷裡，還在轉彎前推跌一些雜物。兩隻狼跑過屋簷並消失在遠處，他暫時脫險。
 
巴德爾看著少女的身影在前方消失，只剩下他一人。在被追捕前，他仍能勉強看到她的背影，現在他和她正式失散了。他記得條街後有一個商場，巴德爾只好憑著自己對城鎮的記憶去尋找。
 
走過數條街後，商場出現在眼前。但是路旁沒有任何地方擋雨，而且路中心還有幾隻狼。雖然不知它們的攻擊範圍，但巴德爾仍發揮自己最強的爆發力，用距離狼群最遠的路徑向商場沖過去。
 
商場的玻璃大門早已破裂，巴德爾輕易地鑽進去。內部一片淩亂，牆身被貼滿了無數地海報。奇怪的是，他無法理解裡面地文字。地上佈滿各種各樣的垃圾，有些浮起，有些沉下。

地面嚴重水浸，玻璃天幕穿了個大洞。雨水的積水傾瀉而下，落在樓梯間形成一條小河。商場正中央的銅像被高空掉下的吊燈切下頭顱，「死狀」甚為恐怖。整個在巴德爾腦海中華麗的商城，現在變成了垃圾崗。




 
他逆著水流往二樓走，黑沉沉的樓層只餘下月光散落的微弱光芒。走廊的盡頭，有一道玻璃幕牆。明亮的月光和橘色的街燈照耀著潮濕的地面，仿佛在引導著他。
 
巴德爾從一條高架的走廊到達玻璃幕牆，他看見這個城鎮的部分景色。除了一盞盞橘黃色的街燈外，唯一的光源來自天上時而穿破厚雲的月亮。原本萬家燈火的城鎮，現在只剩下黯淡的樓宇。他望向東方，月亮掛在無垠的汪洋之上
 
「看來是滿月啊。」他再次自言自語。
 
他轉身離開玻璃幕牆，回到商場內。他格外小心地檢查商場內每一間店舖，確保沒有任何怪物。直到他繞著二樓走了兩圈，他才放心走進一間傢俱店內。
 
除了一張啡色的牛皮梳化外，店內空蕩蕩的。巴德爾按下梳化的表面，梳化的表面濕透了，但總比睡在地下還好。他屈指一算，已經有好幾個小時沒睡覺了。他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便倒在梳化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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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娜在城鎮的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自從出世以來她從沒去過城鎮的另一邊。她找不到方向，只好在街上遊蕩。她看見一個好像荒廢了的商場，就走進去避雨。露娜從樓梯爬上二樓，她在走廊望向每一間商店內。經過傢俱店前，她看見一個影子。
 
「那是個人嗎？」她問自己。
 
她慢慢走向那個影子，它的輪廓逐漸浮現。她認出了他，認出睡得正香甜的巴德爾。他用手指輕輕拂過他的面頰，最後停留在他的嘴唇上。感覺著他的呼吸和體溫。她認得他，是還他拇指的那個男孩，她在打開自己家門是看過她。
 
「笨蛋！我才是被篩選的人啊！」他低語。
 
雖然他的口中咒駡著巴德爾，但他的心仍然感到十分溫暖。她放在他嘴上的手始終沒有移開，潮濕又溫暖的空氣呼在她的手掌心內，她第一次感到自己並非孤單。
 
突然，在距離露娜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為避免被怪物發現，連累巴德爾。她脫下自己的髮夾，放在他的手心後，匆匆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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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德爾從夢中醒來，打了一個大呵欠。他發現手中那個髮夾，知道女孩曾經來過。但她為什麼不留下來？他無從得知。
 
他從光的來源離開傢俱店。身上的衣服好不容易才乾了一點，馬上又要被雨淋濕了。巴特爾走進一條大街，盡頭有一條長長的階梯。他向上望，月光正掛在階梯上方。那個熟悉的背影正走在階梯上，但是連接著階梯的梯級被一堆木板和雜物阻擋，他只好找另一條能登上階梯的路。就在他準備轉身之際，一隻狼正在後方盯著他。
 
「該死！」他暗罵。
 
狼看見巴德爾後開始低聲吼叫著，他被嚇壞了只能站在原地。良久，他開始向後退。狼筆直地向他衝過來，口中發出長嗥。
 
千鈞一髮之際，他突然想起用狼來撞開雜物，為他開路。他閃身躲在一旁，狼加快速度向他狂奔。直到巴德爾的身影消失在一塊木板下，狼才醒覺。但為時已晚，天雨路滑，狼來不及煞停，狠狠地撞進雜物裡喪命。
 
大部分雜物因為這次撞擊而倒下，首當其衝的木板更因此而斷成兩截。月光灑在階梯上，巴德爾終於能跟隨月光的引導，朝著她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