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管家說,那個男人快回來了讓她先在這裏等一下。
她覺得自己就好像幼兒園裏那些等待著家長來接的小孩。

這個念頭讓她不禁莞薾。

彭慧安靜的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手撐著身下的沙發,眼睛左顧右盼看著周圍新鮮的事物。

樓底極高的大廳氣勢不凡,一系列鍍上金邊的傢具擺設,演繹低調極致奢華。大廳中央那道旋轉樓梯更是畫龍點睛之作。

那這樣的裝潢又是給誰看?




文英,文匯也和他們住在主宅。
文華怎麼會莫名奇妙的再多建一棟房子?

要知道,他從來也不會花時間在沒有價值的事情上。

彭慧低頭看著鑲著金邊的矮几,看得目光怔怔的。

難不成,他是用來金屋藏嬌?
這個念頭才剛從腦海閃過,來不及細想頭頂便被一道陰影籠罩住。





侯文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把頸上的圍巾脫了下來為女孩套上,在上面打了個牢牢的結,才重新牽上她微涼的小手。

彭慧看著他們十指交纏的指間,腳下繼續緩慢的走著,心裏卻亂七八糟的。
剛才他著自己的眼神有點冷,他會不會又是生氣了?
他生氣了會不會來她的弟弟出氣?
又或是想著甚麼來懲罰她?

但她明明甚麼也沒有做,聽他的話乖乖的坐著等。
他到底在生氣些甚麼?





和這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就好像打啞謎似的,甚麼也要她來猜。

彭慧看著那些一晃一晃來贈慶的勿忘我,心裏快鬱悶死了。
要不要問一下?

一會他又誤會了甚麼她便慘了。
她那兩個弟弟便慘了。

「文華~」她大步的追上男人的步伐,看了眼他冷若冰霜的臉,軟軟的叫著。

男人沒有反應,腳下還是繼續走著,連轉身看一看她也沒有。

「家裏是裝修了嗎?」這樣的反應看得彭慧有點灰心,但她還是扯下臉皮拉著他說話。

總不能一來便問他是不是生氣。




少希也常教她形勢不夠人強時就要婉轉一點,避重就輕。
雖然,她好像從來也不怎看過他有對人避重就輕的婉轉過。

嗯。
男人不以為然的輕哼了聲,但牽著女孩的手不自覺地小小的緊縮了下。

起火了。
那火還是她弟弟放的。
但他總不能這樣跟她說。

不過,她那句家裏,他很喜歡。
緊抿的薄唇有著幾不可聞的揪動。

彭慧看男人沒有半點想多說的意思,識趣的低著頭閉上嘴巴。





他這樣甚麼也不說,甚麼也藏在心裏。
他不高興的時候,可以誤會她、折磨她、折磨她弟弟。

這要她怎樣能相安無事的和他走下去?

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睡房,就只有從窗簾縫隙打進來的微弱光線。
那光線不足以照亮整個室內,但足以勾勒出床上一對纏綿的剪影。

「嗯~」懷裏的女孩不經意的掙扎了下。
男人立即條件反射的張開眼睛,深邃幽靜的眼神沒有絲毫惺忪。

他伸手托住了她的小腦袋,看了很久才戀戀不捨的把她按進生疼的胸膛裏。
在放她離開的那段日子,他一直也睡得不太好。
沒想到她回來了以後,情況還會更差。





她暖暖的氣息呼在頸項上,侯文華牽扯嘴角苦笑了下。

他好像,不捨得去睡。
更不敢去,放心安睡。

他怕。
一覺醒來,原來一切也只是他一埸夢。
畢竟,這樣的夢他做了很多晚,多得他也快數不清。

——

彭慧吞下了最後一口白粥,大功告成似般放下了瓷羹。
餐桌上少了那個討人厭的侯文英,就連白糊糊的白粥好像也特別的好吃。

男人收回滿意的目光,放下了手裏早已見底的透明水杯,大掌撥開她額上的碎髮便覆了上去。





不像昨天那樣燙手。
這個小傻瓜,好像終於退燒了。

「我都沒有燒了,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吃藥?」她一把抱住男人剛要從額上收回的大掌,聲音軟軟的在撤著嬌。

這可不是她不想吃藥。
而是沒有發燒吃藥來做甚麼?

電視裏不是說,這樣是濫用藥物,是不好的。
男人還是一臉淡淡的波瀾不驚,任由女孩抱住他的手。
那微垂下來的目光睄了眼在一旁站著的阿昌。

「把藥吃光,就只差這一天。」淡淡的聲音粉碎了女孩的希望。

彭慧哀怨的看了眼眼前這個油鹽不進的男人,單手伏在桌上轉過頭不去看他。

侯文華看著和自己生悶氣的女孩,看著餘溫猶存的指間,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淡淡的弧度。

敢這樣給他面色看的,這世上就怕是只有她一個。
也只有她,才能讓自己甘之如飴。

喵~
喵~

怎麼會有貓叫聲的?
這樣細細長長的還好像是小貓的叫聲。

難道她身後有隻小貓?
還是那男人扮貓叫引誘她轉過去?

她真的很好奇~
很想轉身看。

唉~
轉就轉吧!
大不了就是讓他取笑一下。

「很可愛~牠叫甚麼名字?」彭慧看著阿昌手裏抱著的深褐色小貓,興奮得眼睛也閃閃生亮。

眼睛大大的,黑溜溜的瞳孔清澈得都能倒影出她的樣子。
彭慧把乖巧任由她抱著的小貓高高的舉著,笑得像個孩子般眉眼彎彎的可愛。

「紅豆。」霎時喉間乾涸得很,侯文華給自己再倒了一杯水才淡淡的說道。
「啊?那以前那隻呢?」彭慧把小貓抱在懷裏,好看的眼睛滿是錯愕。

牠叫紅豆?
那以前她撿回來的那隻老貓呢?

「死了,這隻是他兒子。」淡淡的聲音沒有半點情緒。

「死了...那...那應該還有其他的?」彭慧呆了好一會,才目光怔怔的看著如常喝著水的男人結巴巴的問道。

貓一胎好像會生很多隻的。
她跟著他看了這麼多年國家地理頻道可不是白看的。

空蕩蕩的水杯被隨意的擱在桌上,侯文華伸手理了理䄂扣便站了起來。

「不要玩太瘋,我晚點回來。」寬厚的大掌揉上女孩還是一頭霧水的小腦袋。

沒有其他的。
他想要的愛情是舉世無雙,獨一無二。
那他還怎會允許有其他的存在。



午後的花園正上演著一場如火如荼的追逐戰。
一道深褐色的身影如閃電般穿過大大小小的花甫,勢不擺休的追趕著那永遠也只差一點點便踫上的粉蝶。

玩得歡快的小貓身後卻跟了過永遠也追不上牠的女人。

「啊~你這隻蠢貓!」彭慧氣得對著眼前在左搖右晃的草叢吼了聲。

無力的身體一下子跌坐上柔軟的草地,大口大口的在喘著氣。

她接過傭人手中毛巾拭擦著濕瀌瀌的小臉,目光卻被天上盛放的紅霞給抓住了。

紅霧漫天盛放,壯麗迷人。

又是紅霞。
她好像每次抬頭看著天空,也會看到盛放的紅霞。
高興是,不高興也是,好像天天也是。

腦裏不期然回想起晨曦昨天的話。

紅霞是陰陽逆轉的逢魔之時。
那些離開了的人可借著這短短的時間來窺探一下,他們下面到底發生著些甚麼。

紅霞。
逢魔之時。

是有人在窺探著她嗎?

彭慧躺上身後的草地看著火紅似般的紅霞,心裏卻忍不住被腦裏的念頭逗得發笑。

「唉~紅豆比你乖得多了。」彭慧看著梯間一閃而過的深褐色,忍不住心裏的抱怨啫著嘴跟了上去。

慢著!
上面便是3樓!
糟糕了!3樓是他們的房間!

她急急忙忙的扶著扶手追了上去。

文華說過不能讓牠進睡房的。
以前那隻紅豆試過跟著她偷偷溜了進去。
她明明都讓傭人再徹底打掃一遍,但他還是能發覺得了。

書房的房門在半掩著,彭慧苦惱的皺著眉,顫著指尖把門緩緩推開。

不要~不要~
千萬不要是亂糟糟的~

她緩緩的睜開眼瞼,週邊的景象由一條細縫緩緩張開。
還好,好像沒甚......

目光被一下子凝結住。
急速凝結的冰栓刺疼了那顆跳得飛快的心。

甚麼時候才到嘆息橋?

怎麼了?你很緊張嗎~

那我們每經過一道橋便親一下,這樣你便不會緊張了。

漆上金邊的黑色的貢多拉,坐了個少有地笑得喜形於色的男人,坐了個和她熱烈擁吻著的男人。

鴛鴦交頸,恩愛纏綿。
一切,本應是這樣的。

她難受的吸了吸鼻子,卻讓在眼眶打轉的淚水一湧而下。

胸口的悶痛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那是一種近乎被撕裂開來的疼痛。

威尼斯,五年前,一切是多麼的美好甜蜜。
那現在呢?

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抬頭,眼角卻瞟到一隻閃閃發亮的鵪鶉蛋。
不,是隻閃閃發亮的鑽戒。

她走了過去,指尖掂起那隻鑽戒。

這隻鑽戒原來很沉。
沉得她幾乎拿不起來。

怎麼五年前的她沒有發覺?

鵪鶉蛋般大的鑽石依舊閃亮。
但那本應光潔的戒身卻有著數不清的刮㾗,大大小小的,深深淺淺的。

我可以救你。
但代價是你要永遠離開H城,所有人也會以為你已經死了。

好的。
我答應你。

那就把它脫下來。

一道道晶瑩的淚珠以更洶湧的姿勢劃破臉頰。
眼前一片舖天蓋地的模糊,她唯一能看得清的就只有手裏沉甸甸的鑽戒。

「放下。」不聞起伏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彭慧拿著戒指轉過身,站在門口的男人一臉淡漠。

「這戒指...」她看了眼手下的戒指,顫著聲音開口問。

「我叫你放下,你是聾了嗎!」男人猛吼一聲,澟寒的聲音下是昭然若揭的殺氣。

彭慧像是被嚇呆了,手還拿著戒指定格了似的看著他。

男人大步的走了過去奪過她手上的戒指,拉開抽屜往裏面扔便關上,整個動作也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

彭慧看著身旁雙手撐在桌上的男人。
他的呼吸聲很粗重,好像在極力壓抑著甚麼似的。

看著這樣的一個他,心好像被擰緊了般,沒來由的感到心疼。

侯文華,應該是意氣風發的。
那個奸險冷血,讓人聞之色變的男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隻戒指,他就連她脫下一陣子也會生氣。
而她,卻把它交給了別人。

就好像那時候,她明明是可以回到他身邊的。
而她,貪圖安逸,一躲就連帶躲了五年。

她等了兩天,由H城到M城,已經身心俱疲。
五年的等待,一次次的落空,那樣的絕望該怎麼形容?

「文華~」彭慧從後摟住了他,男人身上還帶著微涼的寒意。

她好像從來也沒有細想過。
細想過她帶給他的傷害。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泣不成聲,眼淚更是吧㗳吧㗳的落了下來。

侯文華看著窗外的血紅,大掌覆上了腰間軟軟的小手,光潔纖細的小手。
那深邃的眸色愈發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