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醫生手插著白袍寬大的口袋,跟著走在前方的護士茫然的走著路。
直至空氣間那股情慾過後的腥甜漸漸淡去,她才緩緩抬起頭回過神來。

她前方是一個簡單的休憩區。
那個始終波瀾不驚的男人此刻正在沙發上合著眼養神。

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向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走過去。

「她有點初期抑鬱症狀,我建議要儘快帶她......」她讓護士先走,自己呼了口氣才抬步走上前。





彭慧的情況不太好。
聽待候她的傭人說,她近來總是莫名的掉眼淚。
而且還食慾不佳,反應遲鈍,這些都是初期抑鬱症的病徵。

待在這樣密閉的環境,就算是個正常人也忍不住發瘋。

「我的婚禮就在一個月後。」沒有待她把話說完,男人微涼的聲音便落了下來。

一回來H城他便早讓人入紙辦結婚登記。
這件事情,他容不得再有任何閃失。





五年前,他們也曾入紙登記過結婚。
這一次,那紙婚書再也不會不了了之。

她是他的。
他要所有人也知道,她是屬於他的。

「但她現在這情況......」她現在這情況還結甚麼婚!

白醫生覺得眼前這個還在閉目養神的男人,簡直是不可理喻。




他的未婚妻被他折磨得可能得了抑鬱症,他還是這般愛理不理的。

這樣強求得來的婚姻,真的有意思嗎?
還未說,她在這樣的情況下成婚,H城的法律也不會承認。

「白醫生,夫人現在的精神不錯。你說是嗎?」阿昌輕咳了下清著嗓子,踏前一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有意味。

彭慧的精神狀態好不好,其實半點也不重要。
反正,侯先生昨晚便已經下了決定。

他們唯一要做的便是,確保這一次侯先生能順利的完婚。

瘋子!
人渣!
卑劣!





女人扶著光滑的雲石墻身拖著搖搖晃晃的腳步,幾經艱辛終於在一道門前停了下來。

只是,女人拿著手袋的手一滑, 褐色的真皮手袋便自半空墜落,裏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白醫生苦惱的喊了聲,身體終於支撐不住的靠著門板墜了下來。

今天怎麼會這樣的糟糕。
應該說,這段時間她好像沒有一天是好過的。

每天看著那個可憐的女人,對著那個心理扭曲變態的男人,她都怕有天那個得了抑鬱症的是她才對。

「小白~」「啊!」身後的支撐突然消失,失重的感覺讓她不禁尖叫了出來。

「先喝點茶解酒,這個檸檬味的你應該會喜歡。」男人把還冒著熱氣的骨瓷茶杯塞進被冷風吹得通紅的小手裏。





他不喜歡小白喝酒。
他相信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妻子帶著滿身酒氣回來。

而作為一個醫生,他更清楚酒精對身體帶來的損害。
而同樣是醫生的她,更不應該跑出去喝悶酒,還要喝得爛醉回來。

但他看著乖乖喝著解酒茶的她,看著她無名指上那雙樸實無華的婚戒,心裏最後的一絲惱意還是潮漸褪去了。

都發生了。
死抓著發生了的事情來訓斥她一點意義也沒有。

他不想著侯先生那般,折磨著自己,還折磨著自己深愛的人。

她不是回來了嗎?




既然懂得回來就算吧。

因為愛,所以對她很寬容。

歐陽把女人手裏空盪盪的的茶杯放了在一旁的茶几上便伸手環抱著她。

白醫生被男人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醉意全消,只能目光怔怔的看著前方。

這個木頭怎麼了?
要知道他向來也是刻己內斂,沉悶木訥的,今天怎麼會莫名的一下子熱情起來。
她都被他搞得有點摸不著頭腦。

「不是說彭少希不適合動手術嗎?侯先生不怕他會死掉嗎!」白醫生怔怔的看著不遠處的書桌,激動得連珠炮發般的連問道。

書桌上放著一堆有關前額葉切除術的書籍,旁邊還有一疊厚厚的資料。




應該是相關的病例研究。

他上次為彭少希看診不是已經判定了他不適合動手術了嗎?
怎麼他回來了還在看這些東西?

那個變態的男人不會是想不管死活也要搞壞他的腦子吧!

她真的想像不了,也不忍去想像。
想像那雙艷麗勾人的眼睛有一天會變得混濁失焦。
想像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有一天會變得痴痴傻傻。
歐陽垂眸看著激動得抓住他衣領的指尖,看著那上頭閃閃發亮的婚戒,向來沉靜的目光此刻正極力壓制著想要洶湧而出的憤恨悲痛。

「動手術的不是他。」突然沙啞起來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冷靜得都似是帶著寒意。

這次手術不是他主刀。
他不是這方面的專業,他只是好奇看看而已。

這次手術光是顧問的團隊已經匯聚了全球相關的腦科權威。
還不計後勤支援的醫護人員,還有那真正操刀的醫生。

「是他姐姐。」他伸手拭去她眼框上刺眼的水珠。

所以,這次的手術絕對不容有失。

-

側躺在床上的女孩被男人從後抱著,眼睛一貶不貶的看著前方的部手提DVD機。

她的眉眼很好看。
但他最喜歡的始終是那雙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眼睛。

雖然,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那樣的笑容。
應該說,這樣的笑容已經不再屬於他了。
侯文華垂眸看著女孩一臉專注的神情,向來不起波瀾的目光還是瞬間黯淡了不少。

今天白醫生說她很可能得了抑鬱症。
聽到這樣的消息,心頭有著說不出的複雜。

她是一個多麼纖細脆弱的女孩。
經過這段時間對她的傷害和折磨,其實這樣的結果,他並不太意外。

他信不過她。
他不能再經歷一次沒有她的五年。
不要說五年,就是要他們分離片刻,他的心也安定不下來。

人是貪婪的,他更是。
他想要這個女孩的全部,更想求一輩子的安心。

只是看著一個好端端的,會活蹦亂跳的她,被他弄成這副消沉的樣子。
他的心始終也在為她疼著。

他不想傷害她。
真的不想。

只是,他真的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戰勝心魔,更沒有辦法再去相信她。

DVD機熒幕的光線為女孩精緻的輪廓鍍上了一道聖潔的白光。
在白光映襯下,細緻的五官更立體,更顯亮麗迷人。

侯文華低頭吻著女孩軟軟的髮絲。
那落在女孩身上的目光很溫柔,像是在欣賞著一件稀世珍寶似的。

是的。
她就是他的珍寶。
是需要被好好收藏保護的珍寶。

DVD機放映中的是有些久遠的《不赦島》。
他不明白這些故弄玄虛的荷里活推理片有甚麼好看。

看得她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眼睛一貶不貶的。
他不否認,看著她這樣專注十足的樣子,他心裏半點也不高興。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討厭起一切能奪去她專注的事物。
這樣的心理很病態,他知道。
但他就是控制不到,更不想去控制。

要不是想讓她先有點心理準備,他也不想讓任何有機會佔據她心神的東西進入這個房間。

彭慧是他的。
她的所有,也全是他的。

突然,一滴水珠打落在他環在她胸前的臂上。

熒幕上目光呆滯的里安納度坐在輪椅上正被人推進醫院接受手術,鏡頭緩緩拉遠模糊。

前額葉切除手術,能讓人模糊傷痛的記憶。
讓人更聽話,大大提供其服從性。

「我會忘記你嗎?」虛弱的聲音帶著點沙啞,更似是有著說不出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