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是怪物?是鬼?抑或精心佈局的人?
儘管如何,陳湯姆和李安娜,暫時,依然,在同一陣線。

「你接下來的計劃是怎樣?為什麼要在大家面前提議殺人?」李安娜坐在一張軟綿綿的黑色沙發上,認真中有帶點疲乏:「你瘋了嗎?」

這裡所有的傢俱以冷色為主,充滿時尚格調的黑色和深藍,大廳旁邊還有一個小小酒吧,不知道是屋主愛好酒,還只是品味的裝橫。

這裡環境優雅,什麼都好,就是沒有家的感覺。





那窗簾,好像一直都緊閉。

陳湯姆就在那小酒吧裡,李安娜看著他的調酒技巧純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的正職是調酒師。

「妳一直為什麼不問我究竟誰是妳的舊同學?」陳湯姆反問她:「妳知道我有齊同事們的履歷。」

「這關事嗎?」李安娜眼睛移開。

「我只是有點好奇。」陳湯姆一邊調酒,時不時瞄向她,觀察她,說:「為什麼妳一直不問。畢竟,種種的跡象顯示,張瑪莉的事情,極有可能跟你們的小學經歷有關。」





李安娜一時目光呆滯,想得入神。

「安娜?」

「你說過……陸威廉是我和她的小學同學。」李安娜回過神來,說:「還有誰?」

「妳真的什麼都忘記?」陳湯姆把兩杯藍色的酒端到李安娜面前的小茶几。

李安娜抬頭凝視陳湯姆雙眼,說:「你比我知得還要多吧?」





「我給你說一個關於『惡鬼』的故事,這或者會勾起多多少少的回憶。」陳湯姆說,坐到李安娜斜對面的椅子上。

從前,有一所學校,一至六年級,每一級別分為三班,而在三年級的級別中,每一班都存在一隻惡鬼。

一共,三隻惡鬼。
但是,惡鬼根本不惡。

只是,在八歲的小孩子世界裡,剛脫去幼年的自我中心,但身上沒有社會規範的枷鎖,心裡也沒有道德信念的灌輸,所有的行動都只是追求「快樂」。在他們而言,什麼是快樂?不知道,令人開懷大笑,就是快樂。

有一種邪惡,如小孩子一樣天真純粹。


三年級,有一位女孩,她在全級中建立了一個自以為有趣的遊戲,遊戲的名稱叫做「惡鬼」,就是從各班中挑選一位同學作為「惡鬼」,然後大家都要飾演正義角色,所有同學為了自己班別的安定,必須要用各種方法對付「惡鬼」。這是充滿故事性的遊戲,令小孩子投入著迷。





事實上,這是校園霸凌。

英雄主義、從眾效應、權威服從、群體歸屬感、自我滿足,八歲的小孩並無社會顧慮,也無法衝破這些人類原始的心理。

邪惡不會在乎別人的感受。

惡鬼根本不惡,真正的惡,是冠以惡名的人類。

「……」李安娜閉上雙眼,試圖回憶著陳湯姆所說的事情。

「妳知道,惡鬼是誰嗎?」陳湯姆湊近李安娜。

李安娜搖搖頭。

「就是張瑪莉,就是姚貝兒……」陳湯姆一直凝視著她,說:「還有很想把自己變成透明的陸威廉。」





「他們就是我的小學同學?」李安娜緩緩打開雙眼。

在陳湯姆眼裡看,她就像一個失憶病患者,對她小學發生的事,毫無記憶。當然,陳湯姆也明白,三年級的年紀還是太小,如果換了自己也是在三年級轉校,恐怕自己也不會記得太多小學同學的名字。

「對啊,我懷疑他們就是事件的始作桶者。」陳湯姆說,擺出幾分自信和肯定。

「你怎麼知道我們小學時候發生的事情?」李安娜問,語氣平淡。

「因為妳另外兩位小學同學,就是祖比達和關艾琳。」陳湯姆坦言。

李安娜頓了一頓,任她如何保持鎮靜,眼神還是幾分詫異,她再問:「是他們告訴你嗎?那你其實一早懷疑姚貝兒和陸威廉吧?」

「最初,我只是覺得他們的學歷有巧合之處,接著翻查時,又知道當年發生了那場不尋常的大火,更覺得事情很可疑,所以我故意接近他們,但因為我不敢表露自己正在調查張瑪莉,所以一開始都比較困難,但祖比達他不同……」陳湯姆眼簾半垂,說:「他一開始就對我推心置腹,我還未開口的時候,他就令我相信他。」





祖比達跟李安娜一樣,是在張瑪莉的恐怖來電發生後才加入公司。而且,祖比達跟李安娜一樣,一開始就有種正義感。當時他不恥張瑪莉在公司裡的胡作非為,特別是對關艾琳的欺凌,他說他曾目睹同事們在張瑪莉的指示下把關艾琳的頭按在洗手盤上,然後……,行為極度過份,所以他走入陳湯姆的房間,控訴這一切。

陳湯姆那時候便對他說:「你是個好人,還是趁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趕快離開這裡吧。」

最後,祖比達沒有離開,正如李安娜沒有離開一樣。

後來,祖比達提及自己小學的時候,曾經有一位同學的名叫陸威廉。

「其他人你就忘記了嗎?」陳湯姆問祖比達。

「遙遠的事情,真的忘記了……但當時我很記得陸威廉,因為他是我們班中的『惡鬼』。至於其他人……我真的忘記了……而且這個遊戲在後期都終止了……好像說這個遊戲真的會招致『惡鬼』,所以大家怕了,都沒有再玩。」祖比達這樣說,他把三年級發生的事情告訴陳湯姆,他說,小孩子擁有純粹的邪惡,邪惡具有傳染性,當時他也是邪惡的一份子,現在感到後悔。

「那麼,你真的完全忘記其他生還者的身份?」當第六位旅港增城同鄉會兆霖學校的同屆同學李安娜出現時,陳湯姆再一次問祖比達。

「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時候逃過大火後,我沒有跟其他生還者聯絡,新聞也沒有報導出其他人的身份,而且我當日昏迷了三天,醒過來後都迷迷糊輝,什麼狀況都不知道。但!同一屆的同學……的確只有五位生還未……沒有可能再多一位了……這是當年我聽護士姑娘和爸媽說的,報章也是這樣報導,我問爸媽誰是生還者,他們都說不知道,說是什麼私穩,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但我只記得……我只知道,跟我要好的朋友都死了……」祖比達把一幅照片交到陳湯姆的手,說:「這是當年我們全級同學的合照,或許你可以去查一查。」





陳湯姆接過照片,說:「我可以再問你一條問題嗎?」

「?」

「為什麼相信我?」

「正如你相信我。」

一言一句,一個眼神,所有的記憶淡淡遠去,剩下杯中的酒輕輕搖晃。房子的色調依然冰冷,窗簾依然關上。

回憶散去,屋裡只有李安娜和陳湯姆二人。

「但你最終背叛了他,然後他死了。」李安娜說。

「我沒有背叛,只是算漏了。」陳湯姆淡然解釋,眼睛盯著手中漸漸透藍的酒,說:「最近我在學魔術,妳看。」扯開話題。

信與不信也好,以後再不要談信任。李安娜心裡……
但是當日陳湯姆和祖比達除了接聽了張瑪莉的來電後,還做了什麼?為什麼祖比達會死去?原本陳湯姆的打算是怎樣的?

「言下之意,三隻『惡鬼』,來自全級不同的班別,他們會是回來復仇的嗎?搞出那麼多事,就只是這樣?」李安娜思慮著,根本沒理會陳湯姆的「魔術」。

李安娜想著想著,忽然想起某事,說:「不……你說祖比達只知道一隻惡鬼,就是陸威廉,那麼其他人呢?你怎麼知道姚貝兒和張瑪莉就是另外班別的惡鬼?難道你……」

陳湯姆微笑,說:「對……原本我對『惡鬼』這件事並沒有太在意,祖比達死了的那一天,我下決定去找關艾琳去傾談有關張瑪莉的事。」

「她記得他們?」李安娜邊說,邊晃動酒杯,看來很疑惑自己的酒為何沒有透藍。

「不!她只記得一人,就是姚貝兒,因為同班,其餘的人她都忘記,好像不是同班。」陳湯姆笑笑。

「她是『惡鬼』?」李安娜皺眉。

「對,然後關於『惡鬼』的遊戲,關艾琳說的話跟祖比達一樣,但她並不記得有張瑪莉,也記不起妳,只是陸威廉……她也有說過有點印象,但又不敢肯定。她曾說過,以往發生過一些事情,令『惡鬼』的遊戲在後期終止了,但當時關艾琳支唔以對,好像在回憶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惡夢一樣。」陳湯姆說:「算吧!換了我,小學的時候,我也不會認識隔離班的同學。」

「你跟關艾琳坦言自己的調查,妳就不怕她是張瑪莉的人,或者她會害你?」李安娜盯著陳湯姆藍色的酒。

「我沒有太多籌碼,只好用剩餘的去賭。」陳湯姆無奈地說:「我想她一定不會是張瑪莉的一黨,如果她只是演出被人欺負的戲碼,我又想不到此舉的動機,而且她被這樣對待兩年,多多少少一定懷有仇恨,只要有一點仇恨,我都有信心可以說服她協助我進行調查。」

「那麼,張瑪莉呢?你如何知道她是惡鬼?你又如何肯定姚貝兒和陸威廉跟張瑪莉是一黨?你又如何肯定這件事關乎當年的『惡鬼』遊戲?」李安娜一連串質問。

「都是猜的。」陳湯姆簡而速,且眼神堅定。

「猜?」李安娜失聲。

「妳想想,妳不覺得他們是最可疑的嗎?」陳湯姆說:「當日沒有手機的妳,是誰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妳?」

姚貝兒……

「當日第一位報警的是誰?」

陸威廉。

「如果這事跟你們的小學事情有關,那麼你們當中最可疑的,就是他們兩個。」陳湯姆取出打火機,點燃杯中的酒,邊說:「如果他們是惡鬼,張瑪莉也可能是另外一班別的惡鬼。」火燄從杯面竄升,藍光映在陳湯姆的的眼瞳,說:「這樣,就有合理的動機,就是向剩餘的你們……報、復。」

但陳湯姆心裡不得不承認,有一個難題,他始終未能給予答案。

「但……這動機的確很合理……但為什麼……如果他們的報復方式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什麼只對關艾琳?」李安娜想不明白。

究竟為何會出現第六位生還者?

「我也想不明白。」陳湯姆聳聳肩,對自己的推測毫不負責。

張瑪莉真的不是人?抑或……

「如果真是因為這樣……」李安娜嘆氣,陳湯姆連忙問:「妳在同情惡鬼嗎?」

有其他人是鬼?

「不……」

「無論什麼原因,若真是如此,他們玩太過。」陳湯姆吸一口氣,說:「但他們能這樣玩,動用的勢力一定不少。」一秒間,陳湯姆嘴角上揚,說:「他們要玩,我唯有奉陪到底。」

有些人的眼睛很清澈,清得彷彿能夠從對方的眼瞳裡看見自己的污穢,李安娜一直覺得,陳湯姆擁有如此雙眼,他的態度從不受搖動,溫柔地理解人心,一言一句滿有氣度。但總不知為何,當他一提及關乎張瑪莉的事情時,他的眼睛就會瞬染一層迷離的深邃,有種吞噬的感覺。

「所以呢?如何玩?當天的嘉年華活動裡,你究竟想做什麼?」李安娜問。

「比一比,誰才最能操控眾人的心?」陳湯姆保持優雅的笑容。

他一直裝作冷靜,
掩飾自己的瘋狂。

「對了?李安娜。」

「?」

「陪我一起買戒指好嗎?」

「做什麼?」

「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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