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電話裡的惡鬼: 【二十一】

【二十一】

回到案發的翌日，案發現場的辦公室，大家如常上班。

不能不上班。
張瑪莉的來電曾經說過，要努力工作、專心工作……
每位同事都擔心如果不遵照約定，下一個死者就是自己。

但矛盾的是，如果張瑪莉在電話中都說大家都將要死了，這還叫人如何努力和專心工作呢？





「我受夠了！究竟是誰在查張瑪莉啊！？只要找那個人，我們就不用死了！」羅比爾受不了，終於在辦公室大叫出來。

辦公室全場同事沒法無視羅比爾的吶喊。

「對……我們是時候要為這事討論一下吧。」同事阿方也站起來。

於是，大家紛紛暫停手上的工作，都站了起來，圍成一圈，包括陳湯姆和李安娜。

他們就像決心要面對問題一樣。





唯有張瑪莉，她什麼都不管，依舊在自己的位子扮工，卻豎起耳朵聽聽他們如何談論自己。直到現在，仍然沒有人知道這個在電腦面前敲打鍵盤的張瑪莉是否真的毫不知情，抑或，一切都只是裝模作樣？

這裡，究竟發生什麼事？

凡人不懂，只好揣測、議論、懷疑和虛構……

「我們會再有人死嗎？」
「是不是只要查出是誰在查探張瑪莉……就會沒事了？」
「是不是你啊？平日你的言行中就知道你對張瑪莉……對她十分不滿。」
「不……不是我啊……真的不是……」




「自從祖比達那次後，我們好像都沒有收到她的來電了。」

「我們這樣去談論……真的可以嗎？而且……還要在有張瑪莉的辦公室裡……」同事阿方瞄向扮工中的張瑪莉，「現實的張瑪莉」真的完全放棄追問大家憂慮何事了。

「既然大家不向我解釋，我也不再問大家了。」
這是張瑪莉在昨天對大家說過的話。

現在，她真的充份表現了不聞不問的姿態。

「反正她都說我們要死……我們怎不能好好商討保命的對策？」同事阿言說。

「各位，我有一個建議，可以找出查張瑪莉的人。」陳湯姆在人群中踏前一步，姿態慎重，說：「正如大家心想，我想張瑪莉因為知道有人在調查她，心裡實在太惱怒了，所以只要我們找出調查她的人，然後大家商討怎樣對付他，或許能夠消去張瑪莉的憤怒。」

陳湯姆一席話，儼如古老部落的村長，要求村民商討如何釋去某神明的怒火，以換來村裡日後的風調雨順。





「真的可以嗎？」
「似乎唯有這樣……」
「但……但要如何查出？」
「查出之後……又如何對付……？」
「殺了他嗎？」
「殺人要坐監的……」

「張瑪莉有神奇的力量……能夠保守我們不被發現吧？」羅比爾滿懷扭曲的希望說出：「殺死張瑪莉的敵人……我們就會沒事了。」病態的笑容在他臉上，看起來十分醜陋。

但心寒的是，沒有人反對。

現在，猶如一群村民為了神明不再向村子施災，大家都覺得必須在民中選出一位，並以他的生命作為祭物，奉獻神明。

「湯姆，你有方法嗎？」姚貝兒一問，其他同事紛紛聚焦陳湯姆，期待他的妙策。





「由現在開始，我們這裡每一位同事都是偵探，到了十月二十日，本公司萬聖節嘉年華的當天，我們可以設計出一個電腦投票系統，我們每位同事可以在手機裡輸入一個自己懷疑他就是『調查張瑪莉的人』的人的名字，在大家輸入後，等到指定時間將會有一項魔術表演環節，就是刀据美人，到時外聘的魔術師會在觀眾大螢幕上按鍵，然後鍵出一位同事，那位同事就是最多人鍵入懷疑他是『調查張瑪莉的人』，然後我們會推這個人上台，他的掙扎在觀眾看來只會被當成其中的戲碼，當然，那個刀据木箱，已經被我們偷偷做了手腳……」陳湯姆看起來有點冷峻，他說：「那個人，將會在台上被刀分開兩截。」

說到這裡，大家身體一抖，臉色一沉。

「以示公允，那個電腦投票系統將由外聘的IT工程人員設計。」陳湯姆補充：「然後，我們就把失誤推卸落外聘的魔術師身上，把這次事件當成一個意外。」

聲稱自己毫不知情的張瑪莉依然保持無視的態度，看著螢光幕，手執滑鼠，雖然她經歷同事們一直以來的避而不答，但在這種喪心病狂的言談下，如果她真的在認知上與事件無關，作為普通人，真的可以如此無動於衷嗎？

陳湯姆故意說這番話，或多或少，就是要看看張瑪莉的反應。
另一方面，他也想藉著這次大型嘉年華……

跟電話中的張瑪莉有個了斷。

「但……這樣太可怕了……」
「為什麼要用電腦？」




「因為那時候我們各有崗位，並沒有時間讓我們一起聚集過來進行投票吧。」
「而且大家可能會害怕得不敢上班……」
「不會！如果誰不上班，張瑪莉會奪走他最重要的東西……或者殺死他。」
「這個方法或者能夠安撫惡靈……無論死的是誰……」

最初，大家意見分歧，各成兩派。
反對的並不因其手法殘忍，純粹是因為害怕自己被大家誤會，最後成為那個被魔術師分開兩截的人。

「我贊成！」一向被大家惡劣對待的關艾琳，她堅定地說：「這一切的事情，理應要有個了斷。」

關艾琳，一直以來公司的同事對她百般欺凌，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受到張瑪莉的來電指使。
關艾琳自己亦同樣，為了保護重要的東西，便默默承受一切。

魔鬼要買下一個人的良心，如果不能夠從認知出發，也可以試試從他們的行為著手。





例如？

例如魔鬼在現實中威逼一個人，要他每天要都對另一個人進行欺凌和踐踏，這個人最初時或會於心不忍，但慢慢地，又漸漸地，因為良心和現實壓逼之間的像筋日夜拉扯，時間久了，像筋便會失去原有的彈性，這個人的心累了，這個人開始變得麻木，甚至乎，當像筋枯乾斷裂，現實和良心從此失去牽連的時候，這個人，還有什麼不能作？這不只是……欺凌和踐踏了……

如果，連傷害一個人，都成為習慣……
那麼，要殺死一個人，還會有何糾結？

魔鬼對你說，若良心不能一次過出賣，就一點一點地出賣好了。

良心的火早已在這辦公室裡灰飛殆滅。

關艾琳在這時候說話，提醒了大家一件事。

「好吧！我也贊成！」
「好吧……唯有這樣吧……」
「嗯……」

提醒大家關艾琳是大家都可以欺負的人，是辦公室裡最弱勢的同事，如果大家到時候真的對「調查張瑪莉的人」毫無頭緒，大家還可以交出這個關艾琳作為祭品。

只要那個死的人不是自己，什麼都可以。

但為什麼關艾琳會贊成這種危險的手法？以關艾琳退縮的性格，本來不會在群眾中表達堅決的意見。

「既然大家都贊成，我們就決定用這個手法吧！」陳湯姆說：「距離嘉年華，我們還有一個月時間……籌備。」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辦公室裡，各位同事即將要籌辦一個大型公開的殺人嘉年華。

為了什麼？說到底，就是迷信。

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人能夠說出張瑪莉是什麼。
這個問題，他們想了又想，懷疑又卻步，從沒有人得出答案。
但他們只知道服從張瑪莉來電裡的吩咐，反正又不是做不了的要求，這樣才能保護自己，保護重視的人和事……

在沒有選擇的假象之下，他們變得很乖……

這種因恐懼而生的迷信根植在心，絕非一朝一夕所致。

「張瑪莉」已經成為了公司裡的「神」。

畢竟，人的天性就是迷信。

據知，世上只有人類，能夠把不存在的事情說得煞有介事。
在《人類大歷史》的書上提及到，不論是人類或其他動物，都能夠大叫「小心！有獅子！」，但只有人類能夠說出：「獅子是我們部落的守護神。」

所以，人的天性就是要「迷信」。

這是一種遺傳病。

在大家都鼓動著要實行大型殺人計劃同時，李安娜心裡非常疑惑，究竟陳湯姆在想什麼？為什麼要提出這種方案？

他一定另有計劃吧？

這一刻，魔鬼在淺笑。

魔鬼，卻不知道藏在哪裡。

今天貼在玻璃門上的金句是……

「在人吃人的社會，所有的『良心』都經過計算；所有的交情，也都建立在『利益額度』上。---張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