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事情很奇怪。

這種凜冽的寒意,是陳湯姆前所未有的感覺。

恐怖的危機感超越當下的好奇心,所以陳湯姆不等對方多說一句,毅然掛線。

他把手機收進褲袋裡,但自己的手還在發抖。





「你沒事吧?」張瑪莉關心地問。

陳湯姆凝望著張瑪莉疑惑好奇的眼神,說:「沒事……」以試探的語氣說:「對了?張瑪莉……妳……」

「什麼?」張瑪莉雙眼骨碌碌地望著陳湯姆,好像在表露對事情的無知。

「妳最近有換電話號碼嗎?或者把原先的手機借給別人嗎?」

「沒有啊!」張瑪莉秒回,搖搖手上的手機,說:「我的手機不是在我的手裡嗎,電話號碼也沒有變。」





「妳有沒有兄弟姊妹?」

「沒有啊!我是獨生女。」張瑪莉回答爽快自然,然後問:「怎麼了?」

「沒什麼,問問而已。」陳湯姆試圖擠出輕鬆的表情,盯著張瑪莉的手機看。

「對了!不如我們今個星期六一起去踏單車!」張瑪莉笑笑口問。

「今個星期六……我約了人。」陳湯姆說謊,他只是不想與張瑪莉一起踏單車,而且他心裡對剛才的來電感到不安,又不敢對眼前的張瑪莉坦言。





「那麼,星期日呢?」

「不好意思,星期日也約了人……」

對於剛才的來電,陳湯姆心裡只有一個解釋:
眼前的張瑪莉跟其他人串通起來「玩電話」,但她有沒有這麼無聊做這種事?

「那麼,再下個星期六呢?」
「也約了人。」

「下星期日呢?」

不是吧?

這個女人非常厚臉皮,一般人提出了兩次約會日期,對方都說沒有空,而對方又沒建議出另一個日期,理應可以感受出對方的冷淡。通常腦子有問題的人,才會突破這種社交常規,又或者對方患有亞氏保加,但張瑪莉又不像有這種特殊障礙的人。





然而,可能陳湯姆不忍拒絕一個女人多次的邀約,也可能陳湯姆當時的狀態真的有點迷糊……

也許是……也許是陳湯姆心底裡有種不被允許的想法……

「下個星期日……好……」陳湯姆勉強微笑,當他說畢,立刻後悔。

怎能答應?這問題頓時在陳湯姆心裡咆吼……
而且,咆吼的聲音足足困擾陳湯姆一星期。

張瑪莉喜歡陳湯姆,看來不只陳湯姆一人可感受得到,相信全部門的同事也能感受得到。這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明明的暗戀。

Lunch hours一群同事外出吃飯時,張瑪莉總是故意走近陳湯姆的左右。張瑪莉總是在其他同事面前讚揚陳湯姆是個難得的好上司,也暗示他是個好男友。陳湯姆在工作上的建議,張瑪莉總是第一時間拍手贊同,反應快得令人側目。

陳湯姆經常覺得,張瑪莉是個擅於以「是非」換取「關係」的同事,所以張瑪莉這種人,表面很多朋友,但恐怕每一個人都在提防她吧?





原來,這只是陳湯姆當日一廂情願的想法,他從來不知道張瑪莉的恐怖之處。

其實,只要當日陳湯姆的警覺性再高一點,多留意身邊人和事的微細變化,必然會留意出辦公室裡逐漸怪異的氛圍。

陳湯姆又在想,無論張瑪莉對其他人如何虛假,張瑪莉對自己的喜歡,似乎真誠,因為大概沒有人會為了討好一個不喜歡的人,而不厭其煩地投入無限量的私人精神和時間。至少,正常人不會。

所以,此時此刻,陳湯姆甚至相信只要自己說一句話,張瑪莉願意為自己OT到天昏地暗。當然陳湯姆沒有這樣做,因為他知道,他不能夠欠這個女人的情……

不能……絕對不能!

更何況,陳湯姆無法忘記上星期在地鐵月台接聽的奇怪來電,到今天仍然心有餘悸。

所以無論如何,陳湯姆都提醒自己,要對這個女人避而遠之,這樣才能夠避免麻煩的事。





但人生就是這樣,你越要避開某件麻煩的事,麻煩的事總會找上你。噢!不!其實人生不是這樣,只是當事情這樣發生的時候,你就會這樣想、這樣說。其實,「人生」從來都沒有「就是什麼」。

「明天我們約何時,在那裡等?」張瑪莉在遞交文件予陳湯姆的時候順道一問,臉帶笑容。

陳湯姆先是一愣,可能他以為自己只要一直不提不說,這約會的事便會就此作罷。他想自己怎會變成天真的豬。

「明天……由屯門踏向南生圍嗎?」陳湯姆禁不住皺眉,在腦海裡爬滿了拒絕的說話方式,但是呢……

「對啊!那麼我們就三點半鐘在新屯門市中心的那個租單車舖等吧!」張瑪莉開心地說。

或許,這叫做盛情難卻。

「好……就這樣吧……」陳湯姆假裝繼續看文件。

如果三點半開始由屯門踏單車出發,一直踩到南生圍應該可以看得到南生圍的日落美景。然而,觀賞美景是好,但陳湯姆不想與張瑪莉一起分享夕陽。





……

但無論如何「不情不願」,星期日的這天,陳湯姆老實赴會,準時三點半,站在新屯門市中心唯一一間租單車舖。

他以為張瑪莉一定會比自己早到,誰知道這只是一廂情願。
於是,他打開手機,還未開啟Whatsapps,手機便首先震動起來,鈴聲隨即響起,來電顯示是:張瑪莉。

為何張瑪莉不用Whatsappp,而用直接來電?這下子,陳湯姆心中竄起不安。

因為那次地鐵站來電的驚慄感始終在陳湯姆的內心裡揮之不去,此刻想起時,令他有點猶疑接聽與否,這一下猶疑的時間頗長,長到手機都不再響不再震動,陳湯姆才輕鬆起來。

輕鬆的時間極少,沒想到,不消數秒,手機再次震動,再次響起鈴聲,看來「張瑪莉」這來電鍥而不捨。

陳湯姆心裡游說,鍥而不捨地煩擾一個人其實很符合張瑪莉這個人的人物設定。事實上,陳湯姆從不相信世界有這麼多靈異事件,也不相信自己會遇上什麼超自然的事情,抱持這份正面心態,陳湯姆慢慢用強烈的好奇心取代此刻由心的恐怖感。

他戰戰競競地,在手機螢幕上,撥向,通話。他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或許……無論他選擇如何,結果還是一樣。

「喂?」

「陳湯姆!你為什麼不接聽我電話?」對方語氣帶點慍怒。

「妳是張瑪莉嗎?」陳湯姆問。

「我就是張瑪莉!」本來這句說話沒什麼問題,但下一句:「我是你的愛人啊!」卻令陳湯姆的心沉下來,然後:「我有太太的!我太太不是妳……不是張瑪莉。」他緊張說:「而妳……妳怎麼了?」

陳湯姆不知該用何種說話和語氣應對這種怪異的情況,當時的陳湯姆還很單純,不是就說不是,奇怪的事就直接去問。

對方沉默……一秒、兩秒……十秒……

「妳不說話的,我就掛了。」陳湯姆提醒著。

陳湯姆內心害怕,但又想知道,對方究竟是不是張瑪莉……真正的張瑪莉。

「我知道啊!」對方終於幽幽地說話,聲音帶點戲謔:「但你是我的愛人嘛!所以你必須在看見夕陽時,輕輕地吻我的臉頰。」

這可能是陳湯姆過去人生之中聽過最詭異莫名的回話。

「妳……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妳真的是張瑪莉嗎?」陳湯姆汗顏。

很亂。

「如果你不聽我的說話……」對方忽然譏笑,然後說:「如果你辜負我!我會讓你後悔。」聲音帶著恐怖的寒意。

當陳湯姆還拿著手機在耳邊,耳朵還接收著對方的說話,他卻看見一個紥著馬尾、濃妝粉抹、頭戴Cap帽、穿著鮮紅色的運動套裝,並且在陽光下展現燦爛笑容的女人,正揮手而來。

她是張瑪莉。

張瑪莉手上沒有拿著手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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