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這天醒來情緒有點不穩。也許我的失憶症逐漸康復,重新閱讀手記時傷痛已不像前幾天來得強烈,但那隱約的揪心教我毫無辦法專注,就連簡單的起居飲食,我也會不由自主的顫抖。
 
  我腦裡竄過百般念頭,卻無法好好的整理,像是幾十個繩結死纏一起。為了不讓身體震顫,我穿起羽絨在大街跑步,蒸發的汗水黏在肌膚上,熱氣行走全身,加上烈日劇曬,漸漸發起目眩頭暈,彷佛病重酒醉,神智不清。
 
  可是越是如此,我的心境越是寧靜。那些汗水就像被過濾的殘渣,將我近幾天的積憤與怨念都排走。我的身體和心靈恍如被分隔一樣,各執一念,違道分行。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累得在海旁臥下,仰望天空,理智慢慢恢復。我立時把羽絨脫下,讓身體好好的呼吸,竟有種重生的感覺。
 
  我開始害怕,當我只能用這種自殘方式令自己鎮定,總有一天會暴斃街頭……還是死去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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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著舊有的記憶,我試著尋訪晴雯的好友嘉儀,但幾年不見,電話號碼和住址早已更改,我只能到她工作的地方一碰運氣。
 
  她在幾年前便轉到一間中學任職教師,想來教席工作穩定,應沒轉職。幾經車程,我終於來到那間中學。
 
  我隨便作了個名字,在校務處登記訪客,說要探訪嘉儀。因為身邊有人發生這樣的倫常事件,很有可能會避之則吉。等了片刻,只見遠方嘉儀從樓梯下來。
 




  我湊前揮手道:「嘉儀你好。」
 
  嘉儀先是一愣,我便道:「我便是那個想見你的人。」
 
  嘉儀「哦」的一聲,問道:「為甚麼要改個名字找我呢?」
 
  「怕……怕你不想見我。」
 
  「怎會呢?你是晴雯的丈夫嘛。」她關切道。「沒人想發生這種事的。」
 




  「感謝你。」我真的有點感動,畢竟她是熟人中第一個關心自己,況且提到晴雯,舊時那段美好時光又湧現心頭。
 
  「發生得太突然,我都來不及反應。近來都騰不出時間探望晴雯,真是抱歉。」嘉儀嘆氣道。「先進來吧。」
 
  她領著我來到一間空班房,我倆隨便坐下,一時三刻,竟無言以對。畢竟驀然回首,我跟她友誼只不過靠著晴雯連結,這倒是頭一次與她獨處,實在沒太多言語可作寒喧。
 
  我想起以前出席晴雯的同學聚會,我總是坐在角落默不作聲,此時晴雯便會偕同嘉儀從同學堆回來,伴我聊天解悶。嘉儀婚姻失敗,把感情放淡,寄托事業,外表開朗卻總在眉目間帶著愁苦,如今我們可謂半個同道中人。
 
  「其實……晴雯在之前有找過你嗎?」我首先打開話題。
 
  嘉儀想了想,道:「幾個月前我們有個同學聚會。」
 
  晴雯一有活動便會向我報告,我卻對這件事毫無印象,或者這是我失憶範圍之內,便是不以為意,說道:「我沒聽說過。」然後我補了句:「忘了說,我因為那件意外失了憶,可能晴雯有跟我說過吧。」
 
  嘉儀訝然道:「你還好吧?」




 
  「不然我都不敢打擾你,我只是想查明真相。」我苦笑道。「那天聚會有看到甚麼端倪嗎?」
 
  嘉儀尋思片刻,道:「那天晴雯好像心事重重的,連拍照都是強顏歡笑,我有問過她,她卻說身體不太舒服……」
 
  「有那天的合照嗎?」
 
  「讓我找找……」她拿出電話,左掃右掃,然後遞了給我。
 
  果見合照中,並與嘉儀的晴雯顯然心情不佳,眼神盡是憂鬱,而我的焦點卻落在旁邊的郭謙。
 
  我指著郭謙,道:「這人跟你們熟絡嗎?」
 
  她拿過電話看看,笑道:「這人啊,算是我們班中最出名的人。」她停頓一下,繼道:「他還追求過晴雯呢!」
 




  我猛地想起今早重溫的手記,昨夜郭謙提及曾有一人極力追求晴雯,現在經嘉儀一提,我便很自然地將他與那男生容為一人,連忙說道:「他是不是熬了一個月來送九十九朵玫瑰,還有在歌唱比賽唱歌給晴雯聽?」
 
  嘉儀愣了一愣,說道:「對啊,你怎知道的?」
 
  我心裡如若晴天霹靂,思想亂在一團,原來郭謙便是那個癡心男生,但為甚麼他要騙我那是另有其人?最教人擔憂的是,他是我失憶後第一個為我提出協助的人,我一直對他毫無戒心,就連家中鑰匙也交託給他。只是現在被嘉儀一語道破,加上昨晚的謊話連篇和探監時的漠不關心,根據他中學的事跡,再大的氣量亦不得不疑心他仍喜歡晴雯。我不知道他有否給我假資料,也不清楚他是否真心幫我,但只知道此人前言不對後語。幸好今天誤打誤撞得出這個情報,能夠及時制止,否則真的可能被他瞞天過海。
 
  「他騙我。」我把從醫院醒來到現在的經過簡約道出。
 
  嘉儀沉吟半晌,嘆了口氣道:「我也認為他還喜歡晴雯。我看得出他看著晴雯的眼神特別不同。說不出如何,但好像特點別溫柔。」
 
  她隨即凝重的道:「現在他拿著你另一條鑰匙,但說不準他會配過第二把,照你所說,你把線索釘在壁佈板上,他趁你睡著時偷龍轉鳳也不得而知。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將所有線索複印多份,讓我替你保管,我發誓絕不偷看。」
 
  我尋思一會,只覺別無他法,除非我在從一個陷阱跳進另一個陷阱,但我總不信命運會將人迫上絕路。答道:「好!那些線索最好你也看遍,否則一天我又忘得一乾二淨便是糟糕。」
 
  「你現在先要問郭謙取回鑰匙,最好每天影一次壁佈板,便可知道郭謙有否偷潛進來。」她又道:「我留下電話給你,如果有需要,我隨時能上你家裡,或者你來我家暫住。」




 
  嘉儀的計策確是助我不少,但曾受騙的我,卻不多不少有著疑心,試探問道:「你這麼熱心,我真的受之有愧。」
 
  「我在感情路受過傷,一直羨慕你們,自不想看著朋友受苦。」嘉儀略帶苦澀的笑道。「說真的,像我這樣雖然生活安穩,但已無目標,既不敢談婚論嫁,亦沒有資本追夢,只想希望身邊的人平平安安。」
 
  聽畢我沉默了好久。在我開始厭倦疲命達到一些目的,卻有人因為沒有目標而心灰意冷,世事總是帶著無奈,如此兒戲。
 
  回到家中,我再記下今天發生的事。我沒有預料嘉儀會如此熱衷,但想來也情有可原;而郭謙此人,卻真的不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