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鑽拉着莫欺跑了一會, 見離客棧已遠, 目光當即向四下一掃, 見附近並沒有任何可疑的踪影, 方始悄悄放下了心。

小月從後追了上來, 沒好氣的道:「你兩兄弟跑得這麼快作甚?  想和我比輕功麽?」  秦鑽笑道:「你是丐幫幫主古無語的傳人, 我那敢和你比?」  這陣子每個人皆說小月是古無語的弟子, 她早已見怪不怪, 但此刻秦鑽以此來取笑她, 當即禁不住回嘴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想你一見人家稍懂武功, 便嚇得屁滾尿流, 你那有膽子和我比?」  秦鑽見她提起此事, 登時住上了口, 不敢再胡亂說話。

三人不覺走到城西的市集, 這兒的早市人頭湧湧, 好不熱鬧。  秦鑽見天時尚早, 便道:「瞧這兒這般熱鬧, 咱們先在這兒逛上一逛, 再去樹林也還不遲。」  莫欺和小月早有此意, 三人便在市集東望望, 西瞧瞧, 也買了一些吃的來填肚。  秦鑽但覺此刻了無牽掛的逛街, 心情實有說不出的舒暢, 原來拋卻自己本來的身分, 當一個尋常百姓已是難得的幸福。 
逛了一會, 小月驀地在一處檔口停下了腳步, 目不轉睛的瞧着架上的物事。  莫欺見狀, 搶上前瞧瞧她看的是甚麼希奇古怪的東西, 但見貨架上放滿色彩斑斕的晶石, 在陽光下透出絢麗的光芒, 好不迷人。

檔主是個機靈之人, 雖見小月樣貌醜陋, 但見她對自己的貨品甚感興趣, 且身邊有一位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兒, 當即滿臉堆笑的上前問道:「兩位客倌真個兒有眼光, 這些晶石皆是希有的珍品, 我敢說除了本店有賣這些彩石之外, 這個城內你絶找不到別家出售, 兩位既是如此有興趣, 就買一些回家吧, 頂多我算你們便宜些。」

小月拿起了一塊晶石在手中把玩, 但見晶石在陽光下泛起了五色光芒, 瑰麗無匹, 心中說不出的喜歡, 當下問檔主:「這塊晶石要多少文錢?」  檔主豎起一根手指, 搖頭晃腦的道:「盛惠一吊錢。」  莫欺和小月登時張大了口, 齊聲道:「一吊錢?」  檔主雙手一拍道:「對呀, 一吊錢一塊, 很便宜吧。」





小月皺眉道:「不過是一塊顏色較為奪目的石頭而已, 一文錢也還差不多, 一吊錢叫人怎生買得下手。」  檔主尖聲道:「這位姑娘, 這你就不知道了, 這些晶石是我在谷底的一個洞穴採集得來, 你可知道要進那洞穴要冒多大的危險麽?  一吊錢我還嫌開得低哩。」  小月雖對這些晶石極是鍾愛, 但一吊錢畢竟過於昂貴, 只好依依不捨的放下晶石, 轉身便走。
檔主只道能做一單大生意, 不想終究還是落空, 不免嘀咕道:「虧我費了如此多的唇舌, 她又分明是喜愛這些晶石的, 真想不透她為何不買。」  他只道莫欺是個有錢人家, 一吊錢對他們來說不算是甚麼一回事, 他那知道一吊錢已是他們一個月的工錢了。

莫欺瞧着小月失望的背影, 一顆心有如遭人握緊一般, 極其難受, 當下伸手入懷, 拿出了一吊錢道:「老闆, 給我一塊晶石。」  檔主本來拉長了臉, 此刻當即笑逐顏開, 忙伸手去拿, 驀地一隻手如電閃般從旁把那一吊錢奪過。 

莫欺轉頭一瞧, 赫見秦鑽正滿臉不悅的瞪着他。  秦鑽皺眉道:「義弟, 你一向視錢如命, 這一吊錢更是你死命也不讓人拿走的, 如今怎地如此輕易便拿出來買這些不值一文的晶石?」  檔主一聽此言, 尖聲道:「這位客倌,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 你可知道…」  秦鑽不耐煩聽他的長篇大論, 隨手向他的「麻癢穴」彈了一下。  那檔主突感渾身痕癢不已, 慘叫着又跳又滾, 旁觀的人不知他何以突然像個瘋子般亂叫亂跳, 圍着他指指點點, 不在話下。

莫欺正容地道:「大哥, 把那一吊錢還給我。」  秦鑽嘆了口氣道:「義弟, 你是否喜歡上小月了?」  莫欺的心登時怦怦亂跳, 心中又是歡喜, 又是害羞, 眼前的事物瞬間有如旋風般急轉, 也不知過了多久, 他才聽得秦鑽的聲音追問道:「義弟, 你呆着作甚?  到底是也不是?」





莫欺瞧了秦鑽一眼, 向他點了點頭, 秦鑽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捉緊莫欺的肩頭道:「義弟, 你想清楚了沒?  你怎會喜歡上她的?  她的年紀比你大, 她的那副尊容……」
莫欺認真道:「對, 起初我也覺得她的樣貌的確很醜, 但不知怎地, 卻越看越是順眼。」  說到此處, 他的嘴角竟不自覺的向上揚起道:「現下我無時無刻都想着她, 吃飯時想着, 幹活時想着, 連睡覺也在想着。  每次只要她有危險, 我便想第一時間走到他的身旁, 盡力的保護她。  只要一見她不高興, 我便會食不知味, 夜不成眠。」

秦鑽聽到這兒, 不禁感到納悶, 要知他在冰川派之時, 除了她的娘親和幾個老丫環外, 從未見過其他女子。 待他下山後, 較熟悉的也只有小月一人, 因此對於男女之事, 始終不甚明暸。  此刻聽得莫欺說出他對小月那種日思夜想的感覺時, 他便感到既陌生, 又新奇了。

秦鑽雖不明白莫欺此刻的感覺, 但畢竟還是支持自己的結拜兄弟, 當下拍了拍莫欺的肩頭道:「你既是如此歡喜小月, 待會便把你對她的感覺說將出來, 好讓她知道你的心意。」 
莫欺當即滿臉通紅, 囁嚅道:「大哥, 這好像有點不妥吧。」  秦鑽笑道:「男歡女愛本屬平常之事, 有甚麼妥不妥的?」 秦鑽口中雖說得輕鬆, 但男女之情到底是甚麼的一回事, 畢竟也是一無所知。

秦鑽一拍自己的胸口道:「你既是如此害怕, 那就由我這個大哥代你說好了。」  莫欺忙不迭搖手道:「不用了, 待會我會跟她說的。」  秦鑽道:「當真?」  莫欺得秦鑽的支持, 心中一壯, 便道:「對, 讓她知道我的感覺也是好的, 我要告訴她, 我希望往後可和她在一起。」  秦鑽豎起大拇指道:「這才不愧為我的義弟。」  隨即把那一吊錢還給莫欺, 莫欺把那一吊錢放在檔口, 隨手便拿走了一塊晶石放入懷中。





秦莫二人找上了小月, 三人逕往樹林, 其時日正中天, 三人一進樹林, 但見蒼松翠綠, 百鳥爭鳴, 三人精神皆為之一震。  秦鑽為了要讓兩人單獨相處, 好讓莫欺能表達他的心意, 便拍了拍自己的前額道:「我也太大意了, 竟忘記了在客棧舀一些清水過來喫,好在剛才見附近有一座湖, 你們兩人且先走, 我這便去舀一瓢水過來, 待會我會找上你們的。」  小月道:「待我去舀便可以了, 你們兩兄弟先走。」  秦鑽一股勁兒搖手道:「不不不, 是我自己忘了舀, 該是我去才對, 你們先走, 我去去便來。」  也不等小月回應, 便一溜煙的逕自走開了。

小月回頭向莫欺笑了一笑, 道:「阿欺, 那咱們先走好了。」  這一笑直教莫欺神魂顛倒, 不能自已。  當下傻癡癡的點了點頭, 便和她並肩而行。

兩人走了差不多一頓飯的時間, 莫欺見四下無人, 心想時機已到, 他吸了一口大氣, 以此壯膽, 便向小月道:「小月, 我有話要跟你說。」

小月笑道:「瞧你和阿先古古怪怪的, 我便知道你們定有些事是我不知道, 有甚麼事要告訴我, 快快說出來。」  莫欺這時雙腳顫抖, 牙關打戰, 腦中一片空白, 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小月噘着嘴道:「你不是說有話要告訴我麽? 怎地又愣愣的站在這兒不說話? 你不說便算了, 我也懶得知道。」  說罷轉身便走。

莫欺心中一急, 也顧不得害怕, 握緊了雙拳, 閉着眼大叫道:「小月, 我喜歡你, 我想往後也能和妳在一起。」  小月料不到莫欺竟是來向她表達愛意, 一時間呆在當地, 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兩人僵在當地, 霎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 小月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莫欺登時大為緊張, 試探着問道:「妳為何嘆氣了?  敢情你是不歡喜我, 是也不是?」  小月瞧了莫欺一眼, 隨即移開目光, 撫着自己的臉道:「你為何會喜歡我?  我生得這麽醜, 街上的人見了我也避之唯恐不及, 像我這樣的人, 你真的喜歡?」  莫欺道:「我並不覺得妳醜, 而且每次見着妳, 我的心便會說不出的舒服, 妳一離開我的視線, 我便感如坐針氈, 妳在我的心中已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妳便接受我的心意, 和我在一起, 好不好?」  這些說話從未有人對小月說過, 霎時間小月的心有如小鹿亂撞, 心中既害羞, 又歡喜。  莫欺見小月低下了頭, 伸手上前握着她的雙手。

小月那柔若無物的雙手一被莫欺握着, 登感如遭電擊, 慌忙縮手, 把身子背對着莫欺道:「阿欺, 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歡喜我, 說實在的, 我並不討厭你, 但我卻不能和你在一起。」  莫欺一聽得小月說的最後一句話, 登時如洩了氣的皮球, 雙腳仿似失去了支撐身體的能力, 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坐倒在地上, 此刻本來風和日麗, 天朗氣清, 但在莫欺眼中, 卻是一片黑暗。

小月見莫欺委頓在地, 心中不忍, 輕聲的道:「阿欺, 我對你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我此刻當真說不上來, 畢竟我一直把你視為我的好朋友看待。」  此刻莫欺的眼神空空洞洞, 對一切皆聽而不聞。 小月續道:「我說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並不是我不歡喜你, 只是我爹早已把我許了給別人, 待我在此間學藝有成後, 便得回家和那人完婚。」





莫欺聽得小月早和別人有了婚約, 更是如遭雷轟電擊, 登時感到萬念俱灰。  小月面無表情的道:「那人自少便對我很好, 我也一直把他當成我大哥一般, 每逢我有甚麼心事, 我也會第一時間讓他知道。」  她瞧了瞧莫欺, 見他一動不動, 續道:「我也從來不討厭他, 因此當爹說要我嫁給他時, 我心中也是無可無不可的, 反正爹說出的話也沒人敢反對, 此事壓根兒便由不得我作主。」

驀地一人道:「有婚約有如何?」  兩人霍地一驚, 轉頭一瞧, 便見秦鑽緩緩的走了過來。  他正容道:「小月, 婚嫁之事, 該由自己作主, 你父母若是歡喜那男子, 叫他們自己去嫁, 豈能拿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來開玩笑?」 

小月嘆道:「阿先, 你不明白, 婚姻之事必須是父母之命, 我這個做女兒的根本沒權反對。」  秦鑽道:「這還不簡單, 妳既是不願意的話, 不回家便行了, 和莫欺在這兒雙宿雙棲, 妳說可好?」  秦鑽竟說出了雙宿雙棲這樣的話來, 教莫欺和小月俱各面上一紅, 小月忙不迭道:「莫說此刻我不知自己的心意誰屬, 但要我放棄家人, 這卻如何使得?」

秦鑽怪叫道:「有甚麼使得不使得的?  只消和自己歡喜的人在一起, 就算放棄家人又有甚麼打緊。」  小月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問道:「換作是你, 你可以放棄你的家人, 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麽?」  秦鑽不禁一怔, 心中問自己道:「若然是我, 我會為了一個女子而不理爹麽?  不, 決計不能。」  秦鑽本就不懂情愛之事, 兼之救爹之事乃是他的頭等大事, 絶不會為任何事左右, 因此這時問他會否放棄家人,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了。

小月見秦鑽久久不曾回答, 嘆道:「你答不出來是不是? 因為你心中的答案和我是一樣的, 是也不是?」  莫欺陡然站起身來, 望着小月道:「小月, 我這就和妳見妳的爹去, 求他不要把妳隨隨便便的嫁給別人, 這樣可好?   至於你的心到底歡喜誰, 可於往後再說。」  小月嘆了一口氣道:「阿欺, 我爹的脾性, 我是知道的, 要他拒絶這門親事, 卻是萬萬不能。」
莫欺聽罷, 眼看又要站立不穩, 秦鑽連忙上前把他扶住, 在他的耳邊道:「義弟, 此事看來不能勉強, 你便放棄吧。」

莫欺乍逢失戀, 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小月料不到莫欺對自己用情竟如此之深, 心頭一震, 一時間不知如何面對, 只好向秦鑽道:「阿先, 你在此好生安慰他, 此事弄得我好累, 我想到一旁歇歇。」  隨即獨自走開, 莫欺瞧着她的背影, 悲苦交集, 心痛如絞。

小月走到山坳處, 忽地那兒轉出了一人, 對着她露齒而笑, 只聽得他磔磔笑道:「老子在這兒等你們好久了, 料不到你們到了下午時分才來。」  說罷把鬼頭刀拔出, 但見刀氣森森, 銀光耀眼。  小月認得此人便是昨兒那個欺負錢老闆的漢子, 心頭不覺有氣, 當下亮出了木棒, 指着那人道:「你這廝為何在此等我們?」





秦鑽和莫欺的耳目甚靈, 立時便知有事發生, 當即遁聲望去。 莫欺瞧見一個橫眉虎目的粗漢正向小月步步逼近, 心恐小月會有何閃失, 慌忙上前援救。  但秦鑽卻嚇得冷汗直冒, 雙腳顫抖, 此人正正便是滅冰川派的五人之一, 漠北強盜趙炯章。

小月見趙炯章分明不懷好意, 吆道:「你這厮拿着刀想在此幹甚麼?」  這時莫欺已一個閃身到了小月的身旁, 趙炯章料不到這小子的身法竟如斯快疾, 不禁納罕, 但隨即忖道:「這小子的輕功看來是大進了, 但這又如何?  老子偏不信你能避得開我的快刀。」

原來早上在逍遙客棧之時, 趙炯章便在錢致的房間裡瞧見了秦莫賈三人, 他雖不認得秦鑽的容貌, 但秦鑽的衣著, 他卻是認得的, 當下便把莫欺誤認為秦鑽, 心中喜道:「嘿嘿, 端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料不到你這小賤種竟藏身於此。」  本想立時出去抓人, 但轉念一想, 於此處出手畢竟過於張揚, 一下不好惹來了孫諾言, 那時可就不好對付了。  一想到此處, 正好聽得三人說要去城西樹林, 心想樹林乃人跡罕至之地, 在那兒出手, 決無閒人干預。  反正姓秦的小子絶走不出他的掌心, 也不急於一時三刻, 當下便先到樹林, 來一個守株待兔。

趙炯章見莫欺來到, 正中下懷, 咧嘴笑道:「秦鑽, 我找得你好苦啊, 識相的便乖乖跟我回去, 老子可讓你少吃些苦頭, 否則… 嘿嘿。」  莫欺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些甚麼, 喝道:「你到底是誰?  你幹麽找我?  我為何要跟你回去?  回去那兒?」
 
趙炯章冷笑道:「你既在此裝瘋賣傻, 那便是不肯乖乖就範了, 此刻你不肯走也得要走。」  話聲剛落, 一把刀便挾着勁風向前送出, 莫欺和小月皆是身法快絶之人, 一見對方出手, 當即分向左右閃開, 小月剛一站定, 木棒立時向趙炯章的「肩井穴」點去。

趙炯章本就輕敵, 一開始的那一刀只是隨手向前遞出, 意在教對方手忙腳亂。  豈料兩人竟從從容容的便避開此招, 且還能瞬間回招, 這卻非他始料所能及。

總算他身經百戰, 驟遇快招, 不慌不忙, 反手一刀削向小月的右腕, 出手比小月來得更快。  此招連消帶打, 實是妙著。  可是小月也並非庸手, 一見來招兇猛, 當即棒交左手, 木棒仍是點向他的「肩井穴」。  趙烱章心中一凜, 廻刀把木棒撥開。  但見刀棒相交, 小月的胸口登時如遭重壓, 險些兒喘不過氣來, 心下一驚, 只好先跳出圏子, 運氣喘息。
趙炯章怪笑道:「料不到你小小娃兒, 卻已習得乞兒棒法, 可惜妳的內力和我差上一大截, 任妳的招式如何精妙, 也不是老子的對手。」





莫欺見小月勢危, 本來正身處趙炯章的東首, 當即一個箭步向西首奔去。  趙炯章一直把莫欺當成秦鑽, 勢要將他生擒, 不敢出刀傷他。  是以一見他奔近,  便出左爪取他後頸, 他出手迅捷無倫, 料想以莫欺的身法絶難避過。  豈料這一抓竟爾抓了個空, 再看莫欺時 ,已見他站在小月的身前。

這一下大出趙炯章意料之外, 不由得甚為納罕, 想莫欺怎看也只有一個十五來歲的小子, 如何竟有一身如鬼似魅的身法?  心中忖道:「真是邪門, 不久前在樹林抓他時, 我連瞧也不用瞧他一眼, 便能手到拿來, 怎地他的身法竟能在短短數天快疾如斯?」  趙炯章對自己的身法也頗為自負, 此刻好強之心一起, 決意要以身法先挫一挫莫欺, 當下身形一晃, 無聲無息的轉到了莫欺和小月的身後, 舉刀向小月的後心便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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