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露芙蓉計苦短  
 
  話說張瀟雨跑出醫院,卻是愣站當場,望著天下之大,人車匆匆,又是如何找到小嫣蹤影?不由得心灰意冷,坐了下來,旁人看見他病衣赤腳,梯間頹喪,只當是醫院跑出個瘋子,紛紛快步迴避。
 
  此時紀娉婷跟了出來,氣急敗壞的道:「我說你去找那個小嫣還罷,怎麼現在又坐在這裡發呆?」伸出手道:「起來吧。」
 
  張瀟雨搖搖頭,仰天長嘆道:「我該去哪裡找她?」
 
  「可是你只坐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啊。」紀娉婷道。「不然讓我幫你?」
 




  張瀟雨苦笑一下,道:「她又不是......罷了,你找不到她的。」
 
  「你又不說,我又怎幫?」紀娉婷哼聲道。「明顯是惹惱了人家,然後跟我說晦氣說話。」
 
  「說了你也不懂的。」張瀟雨道。「你也辛苦了一天,早點回去休息吧。」
 
  紀娉婷瞪了他一眼,狠狠的道:「不領情就罷,不用枉費心思。早知如此我就去上課,也不用熬夜等你醒來。」說罷便轉身離去。
 
  張瀟雨又是一聲長嘆,心想:「為著小嫣已是意亂心煩,現在無意中又得罪紀娉婷,所以說『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當真真理,女人總是無端白事傷心生氣的,難道她們不感到累嗎?」
 




  過了片晌,突然肩膀被拍,仰頭一看,卻見是周言雅來了。張瀟雨別過臉去,道:「你來幹嗎?」
 
  「我來向你道歉的。」周言雅低聲道。聽畢張瀟雨立時轉過頭來,一臉奇怪,道:「甚麼?周言雅會對人道歉?我沒聽錯吧?」
 
  周言雅臉上一紅,道:「這次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沒想過事件會鬧這樣大。」
 
  張瀟雨冷笑道:「不然你就會阻止你的男友,對吧?」
 
  「不管怎樣,你都不會信我。」周言雅道。「所以我也不解釋了。既然你沒事,我便走了。」
 




  「原來道歉是這樣兒戲的。」張瀟雨咕噥道。
 
  「那你要怎樣?」周言雅低聲下氣的模樣倒是頭一回見,張瀟雨心念一動,此際機不可失,不若作弄她一番,挫其銳氣。便道:「我要你做我女友一天。」
 
  「甚麼?」周言雅先是一愣,隨即便怒道:「你可別欺人太甚!這事我本來就沒插過手......」說到這裡自覺理虧,竟是越來越細聲。
 
  張瀟雨故作疼痛,呻吟了幾下,道:「哎喲,現在的人臉皮真厚,只虧待了我這身骨頭,明明是對方先撩事生非,卻無緣故捱打一場!」又叫了幾下,好不淒厲。
 
  「你這個要求,我又怎樣答應呢......」看著周言雅彆扭的神情,張瀟雨心中大樂,便自憐長嘆道:「罷了罷了,就當是我命苦,像我這種沒背景又沒錢的窮酸書生,又怎鬥得過周小姐你呢!照理被尋仇也是應該站著被打,還要笑著跪著送上臉頰左一掌右一巴,不然就要被抓去被威迫滅口哩!像我現在保著小命,跟你道謝還來不及了......」
 
  周言雅聽得臉上忽紅忽白,張瀟雨便極是痛快,他知道周言雅心中有愧,不敢對自己作歹,便是嘴上毒辣,她也無何奈何。
 
  待張瀟雨正要接下句,周言雅竟突然悄聲道:「好吧,我應承你。」張瀟雨一怔,道:「你說甚麼?」
 
  「我說我答應你,只一天吧?可不要被人家發現。」周言雅此刻四周顧盼,忸怩嬌羞,有著截然不同的動人。




 
  張瀟雨本欲調侃兩句,豈料周言雅會順性應承,一時之間無法回應。霎時便想起小嫣,只得道:「只不過我被揍得有點糊塗,要回家睡了,這個約定留待下次吧。」便轉身逃之夭夭,使得周言雅滿肚子火,卻又無從發作。
 
  張瀟雨在路上回憶周言雅適才的神情,尋思:「就說周言雅雖然不及紀娉婷,但風情萬種,騷媚入骨,也是一個美人兒,就像剛才的輕羞薄嗔,足以傾倒眾生了。」便是搖搖頭:「不對,張瀟雨啊張瀟雨,這樣就忘記誰令你這般狼狽嗎?明明她就是個兇巴巴的女人,可別她裝兩下子溫柔騙倒了。現在緊要的是找回小嫣。」
 
  如此走了好大段路,方發覺自己身無分文,錢財證件等都遺漏在醫院,腳下更是踩著太陽照曬的地板,好不熱燙。此刻張瀟雨汗流浹背,白袍濕透,難受極了,卻又不想折返醫院,只得繼續前行。
 
  再走了片晌,只見大街前方擺著一檔占卜問卦的攤子,檔的兩旁分別豎立了一副牌匾,上面寫著:「精天文地理,曉占卜星相」「知五行八卦,明奇門遁甲」。張瀟雨邊走邊望,心裡暗暗納罕:「這種攤位在電視劇看得多,現實倒是頭一回看。」再看攤主亦是劇裡似的道衫服裝,白髮白眉的瘦削老人,更是驚奇。
 
  正要走過攤位,老人忽爾搖頭晃腦的道:「天文地理,占卜星相,無一不精,無一不曉......」又道:「前面那位小朋友,請你留步。」張瀟雨顧望四周,只有自己一人,便指著自己道:「我嗎?」
 
  「老夫三十年來在此等待,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遇到有緣人。」老人摸著自己的白長鬚道。
 
  「你說甚麼有緣人?」張瀟雨不明所以的道。
 




  「你沒發現這裡只剩下我和你嗎?」老人道。張瀟雨再看四周,果然連車輛亦無影蹤,張瀟雨道:「對啊。」
 
  「因為我遇見你後便設了結界,所以你現在可算是與現實隔絕。」老人道。
 
  張瀟雨聽著這些無緣無故的說話,只當是胡說八道,也沒再理會老人的叫喊,笑笑便逕自離開。只是走了好一會兒,身邊景物卻毫無改變,每隔幾米的樹木竟是一式一樣,馬路亦彷佛綿延不絕,回頭一看,那檔仍兀自在後,張瀟雨這才暗自心驚,又倏地想起以前亦有此況:「鬼神之說我本是不信,然而如今見過小嫣,其他鬼怪自然會陸續有來,那老頭說放了結界也許所言不假。啊!之前與小嫣逛公園時亦有類似這般情況,莫非小嫣當時設了結界?如果小嫣有能力設置結界,我又怎樣找得到她?」便只得回到攤檔前,恭敬道:「先生神通廣大,可為我指點迷津?」
 
  老人笑吟吟的道:「收費十元。」
 
  張瀟雨愣了一愣,道:「你這仙人還需要錢財俗物?」
 
  「時代變遷,生活艱難啊。我也是賺點外快,糊糊口。」老人說罷便攤大手掌。
 
  張瀟雨掀了掀白袍,道:「我看我兩袖清風,那來錢給你?」
 
  「罷了,原來遇著個窮鬼。伸出手掌,讓我看看你的命理。」老人洩氣道。




 
  張瀟雨便是伸出右手讓老人細究,過了片刻,老人沉吟道:「嗯......你這人庸庸碌碌,卻有褔星相助,可算是一生走運。」
 
  張瀟雨心想小嫣與紀娉婷的到來,確是為自己增添不少樂趣,卻聽到老人道:「可是你臉相蒼白,陰氣湧現,陽氣漸衰,恐怕冤孽纏身,哀哉,哀哉!」
 
  張瀟雨急道:「甚麼?」
 
  老人道:「你最近是否碰過陰魂?」
 
  張瀟雨點點頭。老人又問:「是男是女?」
 
  「女。還要很年輕。」張瀟雨答道。「我正要找她呢。」便將小嫣到來,與自己冒險等等經歷一一簡述,卻是忽略小嫣身世不談。
 
  老人聽得只是眉目大皺,嘆了口氣,道:「此女鬼再碰不得。」
 




  「為甚麼?」張瀟雨又是一愣。
 
  「你沒發現你臉色越發蒼白?這是陽壽折耗之故。陰陽兩間本是對極,適性交融本無大礙,若長期處於一齊,便是有陰陽顛倒,陽人變得陰盛陽衰,便即折壽;陰魂陽盛陰衰,便是不得超生。所以為著自己與那個女鬼,你還是別要找她。」
 
  張瀟雨心中一凜,回想這幾天照鏡子只覺自己臉色越來越白,只道是皮膚變好,想不到是折壽之故。但小嫣待自己不薄,倘若道別一句也欠奉,說怎樣都不合情理。因此便下了決心,就算再折壽也要找到小嫣。就道:「但我務必找到她。」
 
  「不行!你縱是一生走運,也只是堪叫事勢順利而已,若再繼續與那女鬼糾纏不清,又是精氣借換之理,可會連那僅僅的運氣也吸走!嘿嘿,世道衰微,未來日子恐怕有得你受!」老人冷笑道。
 
  張瀟雨沉吟不語,尋思:「他雖滿口無從考究的說話,但既然有如此法力,想必也是真話。」只是如此薄情,就算安渡餘年,又於心何忍,實在問心有愧,便道:「我決意如此。」
 
  老人凝視張瀟雨片晌,旋即嘆道:「好大青年,又是何苦?」
 
  「我既然庸碌一生,短命又何況?」張瀟雨想到命途已定,驀然豁達開朗,便是說得慷慨凜然。
 
  老人彷佛被張瀟雨感染,喝采道:「好!老夫平生最喜豪邁之士。你試說那女鬼的特徵?」
 
  「約莫十四、五歲,容貌嬌美,天真無邪,穿著白衣,頸上印著像刺青的黑色蝴蝶。」張瀟雨道。
 
  「黑蝶……黑蝶……」老人喃喃道。「黑蝶源於冥界,煉獄火花轉世,不祥之物。那位女鬼附有的黑蝶標記,想是仇恨與怨氣化成,一時三刻或者無礙,然而抑制不著,世間可有大禍,你可多加小心。」
 
  張瀟雨卻想不明白,儘管小嫣性情憂鬱,卻如何都不似是想要復仇的厲鬼。又聽得老人道:「現在我給你一塊銅鏡,隨著鏡中畫面走,便可見到那名女鬼。」張瀟雨接過後,待要說些甚麼,老人卻道:「後會有期!」竟自憑空消失。
 
  張瀟雨只覺眼前一黑,眨了下眼,一看街道周圍,卻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手裡還持著一塊銅鏡,眼前的攤位已無影無蹤。
 
  張瀟雨也不多去想,連忙注視銅鏡,鏡中果有畫面轉動,只見一名白衣少女孤獨地坐在海旁,若不是小嫣是誰?再看鏡裡環境,原來小嫣躲去了之前兩人去過的公園裡。張瀟雨便是動身出發,趕了過去。
 
  這時小嫣設了結界,坐在公園近海旁的石壆上,雙腳懸空,搖搖晃晃的,眼睛卻盡是落寞望著大海。
 
  小嫣命途坎坷,卻始終獨自承受,頂多感歎自己命苦。但如今明知有人來襲,仍是無力阻止,總覺得自己連累了張瀟雨似的,自責起來。
 
  此際微風拂煦,浪靜海平,無邊光景,然而小嫣看著看著,心中鬱悶,紅了眼眶,低聲吟道:「風雨結緣,大樓千家,幽幽飄來絮蘭花。娉婷袖舞定情種,何奈嫣然寄籬下?亂入人間,石岸煙霞,遊魂好比白骨孤。為誰歸去為誰來?綠波茫茫唯憶故。」這為改自宋詞的《踏莎行‧二社良辰》,只是小嫣純粹鍾情詩詞,從沒學過詞牌格調、平仄韻律,若被行家碰見,只當陋品兒戲,但已足夠瞞過像張瀟雨這等俗人。
 
  「我說,那個丫頭哭哭啼啼的,好不煩厭。」突然後面傳來一把蒼老的聲音,小嫣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道袍老人佇站遠方,白長鬚眉隨風飄揚,一副仙風道骨,正是張瀟雨剛才碰見的老人。
 
  小嫣抹乾眼淚,臉上一紅,道:「對不起。」
 
  「日光日白,坐在這裡不覺得太過張揚?」老人言下之意,即是自己為能人異士,看穿小嫣並非人類。
 
  「我用法力設了那個藍色的光罩,別人看不到我啦。」小嫣微笑道。「可是你又怎樣入到來?」
 
  老人尋思:「這女娃兒天真無邪,為何有黑蝶附體?不對,我得謹慎提防,當心著了道兒。」便道:「你說那個光罩?我也會設呢。」說罷便起了幾個式勢,果見一個結界驀現。
 
  小嫣拍手笑道:「原來你跟我是同類呢!我好久沒跟鬼魂說話了。」
 
  老人搖搖頭道:「我不是鬼魂。」
 
  小嫣道:「那麼你怎學得這個法術?」
 
  「了塵拂衣去,羽化而登仙。」老人緩緩道。
 
  「你是神仙。」小嫣「哦」的一聲。「聽說神仙神通廣大,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怎樣了?」老人道。
 
  「可以讓我有個身軀嗎?」小嫣道。「我知道這幾乎不可能,但我真的很需要。」
 
  「雖然人類失去軀體才會化成鬼魂,但要取得軀體,亦不是不可能。」老人皺眉道。
 
  「是嗎?那教教我吧!」小嫣興奮的道。
 
  老人心道:「若是十惡不赦的厲鬼,沒理由不知道借屍還魂與替死術。我先騙她自毀換身之法,且看看她是否裝傻。」便說道:「只要喝掉男兒剛陽之血,便可換取實體。」然而換來的身體有時限,且過後永世不得輪迴的後果,卻沒表明。
 
  「原來如此。」小嫣先是歡喜,然後嘆了口氣。「可是我哪來男子的血呢,何況喝血這麼恐怖,我可幹不了。」
 
  老人見她時喜時憂,似是真情流露,但疑心已起,便繼續道:「我正好有一瓶人血,若你想要,自可取走。」言畢不知如何從袖裡拿出一樽密封的瓷瓶。
 
  小嫣猶豫片刻,從老人手中接過瓷瓶,還沒擺近,已嗅到一陣刺鼻的腥臭。小嫣蹙眉道:「這…….我可喝不下。」
 
  老人笑道:「不知多少離魂野鬼為著身軀,不惜一切得來這瓶血,你居然嫌棄它。」
 
  小嫣自言自語道:「我是為了他,不知那些鬼魂是為了誰?」又道:「我只要喝掉這鬼東西,就可以擁有身體了嗎?」
 
  老人尋思:「原來又是一隻癡情鬼。」突然想起自己情史,心裡不禁一顫,先前對小嫣的懷疑便是煙消雲散。又想:「有道『四大皆幻設,惟情不虛假』,我何必插手強拆鴛鴦?只要必要時提點提點就好。」便道:「不過軀體並非永久,而且因為沾染陽氣,再也不能回到地府這等極陰之地,以後只能留在人間,不得輪迴,所以務必慎重使用。」
 
  小嫣怔怔地望著手中的瓷瓶,想說些甚麼,只聽見老人道:「以後有甚麼疑惑,只需拍手三下,我便會出現。」然後揮一揮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卻說小嫣仍在出神地望著手中瓷瓶,忽然聽到一把極為熟悉的男聲,回頭一看,竟是張瀟雨氣吁吁地跑了過來。
 
  「終於……找到你了。」張瀟雨汗流滿面,一臉擔心的道。
 
  雖然眼前便是心中繾綣無限的人,小嫣卻在此時說不出話,收在背後的手握緊瓷瓶,心裡一陣彷徨,又是躍躍欲試。心裡嘀咕:「難道他當真不知道我對他的情意麼?還是因為人鬼殊途的關係?如果我有了身體,他對我的態度會否有所不同?」
 
  張瀟雨見小嫣不語,想起那張字條,登時省悟,只道她還在為自己受傷而歉疚,便拿出字條,柔聲道:「我看了你給我的字條。其實捱打也沒甚麼大不了,做人……」想起小嫣已非人類,便莞爾道:「做人做鬼也要向前看,現在不就好好的?」
 
  小嫣見得張瀟雨竟將自己的字條收起,心中少女情懷大盛,甚為感動,又發起那份慚愧之心,臉上俏紅,垂頭道:「小嫣沒用,沒面目見你。」
 
  張瀟雨聽到這句備受重視的話,不由得心神激盪,自出世以來,恐怕只有父母對自己有此等關懷。便也不顧得男女之律,緊緊地攬緊小嫣,貼著那冰涼的肌膚道:「怎會,怎會!你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不……鬼,遇著你是我的福氣,你我有甚麼計較?」本來一路上想著的折壽之言,也順勢拋諸腦後了。
 
  小嫣不懂男女之事,情竇初開之時,竟與意中人有肌膚之親,本來羞澀的兩頰映得更紅,更是嬌豔。
 
  過了片刻,張瀟雨放開雙手,說道:「好了,忙了整天,你都沒休息過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再回家,哎喲!」
 
  小嫣忙問:「怎麼了?」
 
  「我的錢包都漏在醫院。」張瀟雨苦笑道。「看來要走回去了。」
 
  「不用。」小嫣在空中畫了幾個圈,兩人面前竟憑空出現一個藍色光圈。「這是我新學的法術,以後去哪裡也可以啦。」說罷便牽著張瀟雨的手,一同跳進藍圈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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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正值下午三時,學校裡人人等待放學,無心上課,老師亦得過且過,任由學生喧嘩。
 
  美術室裡,卻獨有一名女生默默趕工,幾支粗淺不同的鉛筆在紙上來回,將一幅風景畫畫得栩栩如生。這名女生名叫宋子夜,五官清秀,一副大眾的美人相,卻有一把貼臉短髮,三七分界,左邊露出小巧可愛的耳朵,配著此時專心繪畫的姿勢,予人文雅的氣質。
 
  就在宋子夜埋頭苦幹時,倏爾後面傳來一陣巨響,嚇得宋子夜一筆重畫,顫過紙張。宋子夜立時回身一看,卻見一個男生摔倒在地,叫道:「你……這法術,還不太靈光啊!」此人正是張瀟雨。原來張瀟雨和小嫣取回私人物品後,又回到家中換過校服,打算到學校一趟跟紀娉婷道歉,豈知小嫣這瞬間轉移的法術未夠成熟,定位不夠精確,弄得張瀟雨跌在美術室裡,而非學校門口。
 
  宋子夜看著張瀟雨憑空出現自是目瞪口呆,又望一望自己的心血畫作竟被此人一嚇,變得像「抓破美人臉」,不由得無名火起,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淡淡的道:「你是誰?」
 
  小嫣此時扶起了張瀟雨,歉然道:「我習得這法術還不夠一天,所以位置有點兒……」張瀟雨搖搖頭道:「那太危險了,要是跌在外面的山坡,可不是摔死我麼?」
 
  宋子夜見張瀟雨逕自言語,充耳不聞自己的說話,忍耐不著,前去抓著張瀟雨肩膀,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沒禮貌!」
 
  張瀟雨才察覺美術室尚有一人,看到她身後的畫作,便知自己騷擾到她,只得道:「噢,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的……」
 
  宋子夜說道:「甚麼你們?難道還有人嗎?」張瀟雨在手忙腳亂下,竟忘記小嫣隱身人前。還好宋子夜繼續道:「還有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張瀟雨心想就算自己如實說出瞬間轉移之事,這個女生都不會相信此等離奇的話。看到後面的雜物堆與欄架,只好道:「我是四乙班的學生,為了逃課,從午息便躲到這裡的架上睡覺,怎知一個翻身便摔了下來。」
 
  宋子夜只見美術室後雜物堆積如山,幾乎可以平排圍在架旁,如果有人在此沉睡,稍不留心可真的不以為意。語氣登時緩和一點,道:「算起上來,你還比我更早到來。」
 
  張瀟雨以為宋子夜氣消,便打算調戲一下,笑嬉嬉的道:「對啊,虧你還兇巴巴的,惡人先告狀。」
 
  宋子夜本已為著畫作失手而滿肚怨鬱,只是與張瀟雨初次見面,不宜動怒,誰知張瀟雨卻是嬉皮笑臉,輕浮無禮,便是冒火三丈,嗔道:「我真的沒見過似你這般無恥的人!這功課我不畫了,不畫了!你替我畫罷!」說罷便衝出美術室。
 
  張瀟雨愣立當場,小嫣湊前一看那幅畫作,精美神似,繪聲繪影,卻是一筆粗線從中間巍顫而下,立時破了整幅風景。小嫣嘆道:「難怪她這麼動氣。」又責訓似的道:「你也是的,說話不能莊重一點嗎?」
 
  「都怪我不好。」張瀟雨心中卻是一驚,只覺從前一向口沒遮攔,但都只限於同性密友,如今不僅對周言雅提出無稽的要求,又明目張膽對陌生女生狂言妄語,雖說自己並非君子,亦屬非禮之行。「如今該如何補救?真可惜我不懂繪畫。」拿起桌上的畫作一看又看。
 
  小嫣嘆了口氣,道:「要不是我法術不精,你們也不會吵架了。」語畢左手在畫紙上輕輕一拂,那條黑線竟漸漸褪去,原本黑白的畫作也添上色彩,配合宋子夜的生輝妙筆,更是絢麗無倫。
 
  張瀟雨拿起畫紙,左擺右擺的,讚歎道:「你這法術還不錯,至少比瞬間轉移好。」
 
  小嫣鼓腮道:「誰說這是法術。」
 
  張瀟雨奇道:「難道是你畫出來的?」
 
  「我懂繪畫的啦,我從前都喜歡繪畫。現在我只要揮一揮手,便可以畫出心中所想。」小嫣道。「快拿去給那女生吧。」
 
  「謝謝啦,不然我又得罪多個人了。」張瀟雨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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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探了宋子夜的名字和班級後,張瀟雨和小嫣便走到五甲班來。原來宋子夜是高一屆的師姊,修讀視覺藝術,因此張瀟雨沒太多印象。此時放學時段,走廊學生四散,也沒人在意張瀟雨進了班房。只見宋子夜倚著窗口發呆,魂不守舍,憂心忡忡。
 
  小嫣道:「看來這功課對她很重要呢。」
 
  張瀟雨走到宋子夜旁,在她眼前揮著畫作,道:「隨便畫的,還給你。」
 
  宋子夜先是一怔,瞪了張瀟雨一下,接過畫作,卻愣立當場。
 
  「你……怎麼……不會的。」宋子夜擦擦眼睛道。「你這種人怎會繪出如此好的畫?」
 
  「甚麼這種人,那種人,說得這樣難聽。」張瀟雨臉色佯沉。「沒甚麼事,我就走啦。」
 
  宋子夜忽然拉著張瀟雨,誠懇的道:「可以教我繪畫嗎?」
 
  張瀟雨怎想得宋子夜上一刻才一臉嫌棄,下一刻屈膝謙卑,詫異道:「我真的沒見過似你這般反覆無常的人。」還模仿著宋子夜適才罵自己的調腔。
 
  宋子夜臉上一紅,垂下頭來,手不知擺在哪裡,只好不停撥著左耳旁的頭髮,斷斷續續的道:「剛才算我不對啦……我真的很想進步,求求你教我繪畫罷……不然我賠罪好了……你想要甚麼?我都給你……」
 
  張瀟雨心想:「原來惹上了個畫痴。可惜我只是個神棍,否則教教這個可愛的師姊又何妨?」回頭向小嫣苦笑,用眼神求救。小嫣遲疑片刻,答道:「你答應她吧,我再幫你好了。」
 
  「可是……」張瀟雨也覺得不好意思,宋子夜又道:「可是甚麼?在這裡再找不到比你畫得更好的人了,你不教我,我也不知怎辦。」說得心急,一把抓著了張瀟雨的手,卻又意識到不合禮數,隨即放手,神情彆扭。
 
  「好罷好罷,我有空便教你。」張瀟雨敷衍過去,宋子夜卻欣喜若狂,道:「那你有空就來找我喔!」張瀟雨連番點頭,又說了幾句繪畫的門面技巧,宋子夜彷佛碰見偶像,只聽得心神俱醉,但再說下去張瀟雨也甚感羞愧,便打岔道別。
 
  「你還挺受女生歡迎啊。」小嫣吃吃的笑,說話卻帶著酸溜溜的諷刺。
 
  「也是托你的『福』。」張瀟雨苦笑道。小嫣聽後,卻彷似想起甚麼,再沒說話。
 
  正要去找紀娉婷,一轉入樓梯,竟迎面便碰見了紀娉婷,只見她一臉倦容,明眸下的黑眼圈顯得特別憔悴。張瀟雨正要跟她說話,不料紀娉婷只瞪了他一眼,便逕自走開,張瀟雨還在喊話,紀娉婷已越走越遠。
 
  張瀟雨嘀咕道:「女人真麻煩……」
 
  小嫣斜眼道:「你肯定又亂說話罷。」
 
  張瀟雨心想可不是為了你?然而今天異性緣不薄,卻都禍從口出,鬧出事端,因此不敢多言。
 
  卻聽到紀娉婷在遠處喊道:「不要以為受過點傷就不用比賽,快下去操場練習!」
 
  張瀟雨才省起紀娉婷自把自為的替自己報了足球比賽,這幾天俗事纏身,渾然忘記。張瀟雨完全不喜運動,對足球規矩更是一竅不通,為了不再加深與紀娉婷的芥蒂,唯有硬著頭皮走到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