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絮 第一季: 幽蘭絮 五 晨日逍遙樂
晨日逍遙樂
深夜時分,學校附近一片昏黯,周圍只剩疏落微弱的街燈和偶有經過山路的汽車頭燈作照明,毫無人氣的平靜格外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學校裡頭,卻有一對男女埋頭苦幹。學校分了三個大門,從斜坡上來數起,首先是供學生回校的四樓入口,對著學校最左方的樓梯,除了放學時段,只於早上開放半小時至上午八時,逾時不候;再走上幾十步,便是依著校務處的五樓入口,並對著中央的樓梯,早上時只有老師才可進入,而因要方便管理和接待訪客,所以只有此門長年開啟,也是張瀟雨帶小嫣潛入學校的地方;而斜坡下另一條街有個閘門,以迂迴一段的長樓梯通往一樓,則在回校、午飯和放學時段開放。
張瀟雨先讓小嫣將監察四樓入口的閉路電視用黑布遮掩,逕自把一個載滿派對用紙絮的膠桶用麻繩繫在緊閉的門口上方,並把一卷幼韌的魚線擱在一旁的桌上,然後從樓梯轉角位搬了兩個垃圾桶放在右轉的長廊處,最後取來一把地拖,放在長廊裡最近入口的班房門前。
小嫣瞧著張瀟雨滿意地欣賞自己的「精心」佈局,好奇的問:「你要作弄誰呢?」
張瀟雨擺出大功告成的拍手動作,道:「那是個大壞蛋,明天就要來揍我。」
小嫣蹙了蹙眉道:「他很強壯嗎?」
張瀟雨沒好氣道:「當然,要不然我就不用在這裡設局了。」
小嫣擔憂的道:「是否你冒犯了人家,害得人家要來揍你?不若道個歉息事寧人罷了......」
張瀟雨打斷了她,笑道:「你自幼只待在家裡,不知道人間的種種險惡。事實即使道歉了,那些壞蛋也不肯作罷的,我們只有對抗惡勢力才是唯一出路。」
小嫣點點頭,一臉受教的樣子。
張瀟雨正想把全盤計劃向小嫣托出,望到地上另一個空的膠桶,猛然腦際有個主意,忙道:「人有三急,等等我。」說罷拿起膠桶奔上了在六樓的男廁。
片晌,張瀟雨滿臉得意的從樓梯回來,手裡拿著載滿水的膠桶,把膠桶遞給小嫣道:「替我把這個桶放到門外那石屎簷篷的上面吧。」
小嫣皺皺那小巧筆直的鼻子道:「你不是......對它小解吧......」
張瀟雨尷尬地笑了笑,道:「沒有啦......幫我吧。」
小嫣半信半疑的,提著膠桶透牆去了。
待小嫣回來後,張瀟雨便把明天的計劃和行動清楚說出,又提醒小嫣校工會在七時半開放入口,若有任何變動,須立時通知自己。只見小嫣一路聽著一邊點頭,一副乖巧機靈的模樣,張瀟雨稍為放心下來,又道:「現在我們先要養足精神,明天早點起來,避過校工巡查。」領著小嫣到今晚的宿處。
踏過了五層的樓梯,兩人終於來到學校的頂層,這裡細小狹窄,只能供幾人站立,小嫣見眼前只有一扇密封的鐵門,愣了一愣,道:「今晚就在這裡睡嗎?」
張瀟雨不發一言,以指彈開鐵鎖,眼前景象登時豁然開朗。原來學校的頂層是個被人工植被覆蓋天台。雖然黯淡中看不見青翠綠草,卻仍有少量四周大廈遠射而來的燈光,整個天台影影綽綽,縹緲的感覺油然而生。
兩人摸黑來到草地中的一張長椅。張瀟雨掃掃椅上的灰塵,解開校服的鈕扣,露出白色底衫,苦笑道:「雖然是熱了點,但今晚就將就些吧。」言罷在草地坐下,挨在椅旁,閉起雙目。
「怎麼不睡在椅上呢?」小嫣坐在椅上,雙手斯文地平放在勝雪的大腿上,注視著張瀟雨。
「給你睡嘛。」張瀟雨仍是閉著目道。
「那裡就有張椅子了。」小嫣指著對面的另一張長椅。
「我怕黑。」張瀟雨緩緩睜開眼睛,向著小嫣微笑道。頓了頓,繼道:「快點睡吧,明天醒不過來就糟了。」又把頭側過一邊去了。
小嫣的思緒似是飄到遠處,呆滯地望著張瀟雨的側臉好一會兒,才臥到椅上。張瀟雨的頭髮就在椅旁隨風揚逸,不時拂過小嫣的手臂,小嫣卻是彷佛心事重重,漫漫長夜竟輾轉難眠。
「嚓嚓......小嫣......起床了......嚓嚓......」張瀟雨在天台角落的飲水機刷牙,口齒不清地道。
此時尚是早上六時,天色陰沉,未見曙光。張瀟雨卻是精神奕奕,眼裡不時射出期待的目光,對將能試行自己的傑作雀躍不已。
張瀟雨見小嫣仍是一動不動的,便提著杯子和牙刷,走回長椅旁,推了小嫣一把:「愛睡鬼......嚓......起床啦......嚓嚓......」小嫣只是「嗯」的答應,張瀟雨繼道:「嚓嚓嚓......那人......嚓快要來了......」小嫣才伸個懶腰,緩緩起來。只見她烏黑的頭髮微亂,半瞇起那對惺松秀眸,纖長的睫毛輕顫,不依似的把嫩桃小嘴抿起緊閉,玉柔小手卻邊撥著風鬟霧鬢,慵懶美人的姿態,張瀟雨只看得心激神盪,愣立當場,一時間竟忘了漱口。
小嫣邊擦著眼睛的道:「天還未亮呢......」邊走到張瀟雨面前。張瀟雨立時回復過來,把口裡的水吐掉,露齒笑道:「也不早了,早起鳥兒有蟲吃,我們該回去視察環境,確保不被校工搞垮整個計劃。」放下杯子,正要起行,忽爾又沉吟道:「有沒有辦法阻止那些校工收掉那些工具?」
小嫣想也不想,就道:「有呀。」
張瀟雨喜道:「怎樣?」
「我可以讓物件隱形一段時間,到時你要用那些工具,我便讓它們現形就好了。」
張瀟雨心想怎不見你在便利店把朱古力隱形,若果早點說出來,昨夜就不用佈置得如此辛苦了。口頭卻道:「那勞煩了你。我們現在立刻下去,周言雅還不栽個大觔斗......」想起能在紀娉婷前威風,便偷笑起來。
「周言雅是誰?」小嫣問道。
「我們班上的女魔頭,待會你就見到了,可不要靠她太近,免得學壞。」
兩人鬼祟地竄到五樓樓梯的轉角處,監視著四樓入口大門,為免聲音驚動他人,張瀟雨指手劃腳,指示派小嫣去檢查工具,並將它們隱形。不消半晌,小嫣得意地回來,擺出個任務完成的手勢。
「現在閒來無事,在這裡等待又是危險,早上的禮堂應未有人用,最為安全,唯有先躲進去。」張瀟雨悄聲道。二話不說,便拉小嫣上了幾級樓梯,推開左側的木色大門,進入禮堂的舞台後方。
由於樓底過矮,禮堂和各樓層沒兩樣,並不如其他學校的禮堂偌大莊嚴,從台上放眼望出,只像一個橫向而長的大班房,感覺甚是奇怪。此時兩邊的窗簾緊掩,又無燈光,顯得中央騰空的空間一片幽暗空寂,現在兩人在台上的厚紅布簾後坐下,四眼對望,卻是一時無語,場面彆扭。幸好身邊的小嫣不斷送來蘭麝冷氣,正值夏日在這悶焗的後台也不致大汗淋漓。
張瀟雨望著小嫣那對嬌柔而脈脈的明眸,心想:「我悶還好,可不要悶倒這位美人哩,該要說些甚麼呢?」
豈料小嫣竟率先說道:「我看那個周言雅也不是你想像的差吧,女兒人家,可以幹出甚麼壞事來?」
張瀟雨心裡好笑,暗忖:「她真是純品得緊要,覺得天下人都跟她一樣善良,還要為女人辯護。」但又不忍告訴她周言雅的種種醜行,破壞她對世界的憧憬,只好說道:「差不差,那就由你日後判斷了。」乘著小嫣開口,便轉移話題續道:「等等你要跟我一起上堂,屆時我只能在課房呆坐,要是你覺得沉悶,可以到外面走走......」
小嫣卻打斷他,雙目熱熾閃動,興奮地道:「怎會呢,我想上學很久了。」
「真的嗎?」張瀟雨想起自己幾乎每天都因課堂無趣而打盹,情不自禁地苦笑道。
「我一直想嘗試聽書的滋味,想像莘莘學子們浸在書卷氣息中上課認真學習,每人都是努力上進的,多麼教人陶醉。」小嫣羨慕地道。
張瀟雨看著小嫣的嚮往神情,強忍著快要掀揚的嘴角,搖頭道:「很可惜呢,我只是不學無術的懶惰學生。」
「那我要超越你啦。」小嫣嬌笑道。
「拭目而待。」張瀟雨被她天真的笑容感染,也自然而然地笑著。
「說說一些校園生活吧。」小嫣又熱衷的問道。
張瀟雨見她如此誠摯,對學校滿是幻想神往,便詳細解說道:「我們學校的活動主要集中在上學期,也是說大約在一月前,活動都完得七七八八,只恨你來得太晚,錯過了運動會、班際籃球、歌唱比賽、聖誕聯歡等等大型活動。」
頓了頓,又道:「現在應只剩班際足球比賽及聯校運動會,但恐怕你不感興趣吧。」
「雖然我們學校規模細,資源少,活動不多,可正是這個緣故,學生們都很投入,想要留下一些美好回憶。」
小嫣嘆道:「要是我在香港出生就好了。」眨了眨眼,問道:「你說的運動會和足球比賽,會在幾時進行?」
張瀟雨訝然道:「你喜歡運動嗎?」
小嫣搖頭道:「不是。只不過我可以助你一把。」
張瀟雨苦笑道:「嘿。我也不太喜歡運動的。」
其後張瀟雨又說了些學科資訊和學生緋聞,小嫣興致盎然地聽著,像是聽著一個又一個的新鮮故事,時間在笑語間消逝。
轉眼快到學校開門之時,張瀟雨和小嫣早到六樓的走廊處觀察校外情況。只望到四樓門口外一個身穿短袖黑衫的男人撟手而立,左腳不時輕佻地上下搖動,望著落山的方向,周遭等候開門的學生都避之則吉似的,退縮一邊,那人側面的單眼映出不屑的神態,藐視投以目光的所有人,讓人生厭。張瀟雨只看其虎背熊腰,便知他正是梁海進。
「那就是要揍你的壞人?」小嫣指著梁海進。
張瀟雨暗忖之前聽他說話溫文爾雅,誰知是這副德性模樣,果真不可單憑片面而判斷一人。點頭道:「他叫梁海進,是黑道的人。」
小嫣蹙著眉頭,憂心道:「我們的陷阱真的可行嗎......」又道:「你怎會惹了這種人?」
張瀟雨開始有點緊張,吸了口氣,道:「還不是那個周言雅。」語畢搖頭鬆了鬆頸骨,伸手拉著腳筋。
小嫣見他一副整裝備戰的模樣,也不再打擾,靜靜地陪他繼續觀察梁海進的動靜。
半晌傳來開門聲,門外的學生也不敢留在門外,立時魚貫進來,平時人聲紛雜的情景卻是出奇的沉默,顯然人們害怕沾禍,腳步放輕,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梁海進知道門開,只是眼尾一瞥,繼續看著山上山下不絕回來的學生,找尋張瀟雨的蹤影。
「我們下去吧。」張瀟雨拍拍小嫣肩膀,逕自行去。
張瀟雨逆著人流,來到門口,此時未有當席老師,學生們匆匆拍過卡便返回班房,也不覺張瀟雨的存在。張瀟雨見梁海進仍是懵然不知般背對著他,哈哈一笑:「歡迎振中會的金牌打手大駕光臨,不知要找誰呢?」
梁海進聽言轉身過來,一臉愕然,心底想不到竟有學生向他作出挑釁,更不明白為何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怎樣得悉自己身份。此人既沒戴眼鏡,自然不是張瀟雨,卻又想到既與此人素未謀面,對方又清楚自己底細,遠赴而來的目的便早被揭穿識破。立時目露兇光,冷言道:「與你何干?」
張瀟雨正眼也不看梁海進,低頭悠閑地撫著自己的手指,微笑道:「周言雅的服務好嗎?是甚麼顏色?恐怕是黑色吧。現在的人竟為了嫖妓大獻殷勤,盡心費力,真是可笑!」
梁海進按捺不著,爆發道:「你是誰?」
「你想找誰,我便是誰。」張瀟雨抬頭笑道。
梁海進被張瀟雨用言語激怒,紅脹了臉,剛要發作提腿,卻倏然感到天上一黑,整個人像被籠罩一樣,一盤夾雜著騷味的冷水隨即灑來,剎那間全身濕透。
「原來閣下喜愛穿衣洗澡,但小心著涼!否則惹倒周言雅就不好了,到時何來充滿性病的軟玉溫香?」張瀟雨再添言辭嘲笑,務求令梁海進越加惱羞。
梁海進稍甩走身上滴水,怒髮沖冠向著張瀟雨衝來。明顯梁海進的速度因衣服沾濕而放緩,張瀟雨很容易地看準時間,手指一彈,傳來硬幣擊物的沉實一聲,把懸掛的載紙絮的膠桶倒反,梁海進登時被一堆紙絮掩過,遮蔽了視線,狼狽不堪。
「Woo!Happy Birthday!」張瀟雨口裡呼著,腳底卻不停走動,側身避到走廊處,兩個垃圾桶突然赫現眼前。梁海進撥走身上紙絮,拋開面子和尊嚴,氣急敗壞繼續跑前,正想右轉把張瀟雨捉著揍打一頓,腳下卻又被魚絲鉤倒,立時踤了一跤。
張瀟雨待梁海進想爬起身,右腿連續蹬踢,將兩個垃圾桶踢到他臉上,撞得梁海進縮起身子,急忙用手擋頭,神態丟臉之極。「你是打手,還是小醜?」張瀟雨見勢如破竹,狂放地笑著,手裡拿了柄地拖,朝梁海進的胸口捅去。梁海進被地拖一撞,立刻呻吟起來,張瀟雨也不放閒,不住轉動地拖,地拖的布條洗刷著梁海進的黑衣,邊叫道:「棒打落水狗!」
「停手吧,他已受夠教訓......」張瀟雨耳邊傳來小嫣的聲音,知小嫣天性憫人,便不作辯駁,放下手裡地拖,冷哼道:「叫周言雅出來!」
梁海進還在撫著胸口,正要答話,驀地鞋聲從門口傳來,只見周言雅鐵青著臉,不發一言。
「你好呀。」張瀟雨揮手道。
周言雅怨憤的望著張瀟雨,換作從前,張瀟雨定會迴避,生怕惹上麻煩,可是經此一役,局勢已被扭轉,加上強化的體能感官,張瀟雨自信大大增強,從容不迫地迎接著周言雅的不善眼神。良久,周言雅才悻悻然的道:「我們走。」拉起倒地的梁海進離去。
門口聚集了一群看戲的學生,讓出空位給兩人,見梁海進在周言雅扶持下踉蹌,無不噓聲四起,又向著門內的張瀟雨拍手歡呼。
敵人鎩羽而歸,張瀟雨贏得一場親手策劃的勝仗,更吐了一口抑壓已久的惡氣,自是興奮難當,也顧不得周圍目光,搭在小嫣雙手,誠心道:「多謝你。」
小嫣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倒,耳根透紅,甩開張瀟雨的雙手,連忙躲到樓梯轉角處,身影沒去。
張瀟雨笑了笑,不以為忤,轉頭望向門口,卻是看得發愣失神。
令張瀟雨魂牽夢縈的紀娉婷,在兩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護送下,踏進校門。她束了個馬尾髮型,瀏海斜斜蓋額,辮長及腰,配合刀刻似的端正五官,活像個宮殿裡的公主,亦予人成熟獨立的韻味。正值早上,她更是容光煥發,明艷照人,雖不及小嫣的仙姿,卻有小嫣沒有的緋紅臉色,群眾們都看得不轉睛目,呆若木雞。
紀娉婷對著張瀟雨嫣然一笑,紅潤的嘴唇微啟,露出潔白的牙齒,讚道:「你剛才的表現挺精彩呢!」
張瀟雨心猿意馬,情心噗噗亂跳,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最後強壓下紛沓的情緒,囁嚅說道:「多謝誇獎......」
「其實我早調查過周言雅,所以今天特意帶來兩個保鏢以防萬一,怎料你已替我出手了。」紀娉婷的悅耳鶯聲不著在張瀟雨耳邊迴蕩。
張瀟雨望向那兩個雄偉健碩的保鏢,又望著紀娉婷更勝初見時的妍麗淑姿,不由得對紀娉婷生出一種不可侵犯,高深莫測的感覺,又知她應是有權有勢的背景,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冤枉了整晚擔憂和心機,只好苦笑道:「那挺好,不錯。」已開始言之無物。
紀娉婷見時間不早,道:「還站在這裡?回班房吧......」但見張瀟雨仍在呆立,笑著搖搖頭,逕自行落樓梯。
課堂前張瀟雨被召到訓導處,要求解釋今早的鬧劇,張瀟雨胡謅幾句,把責任推到周言雅身上,老師們均知道周言雅有前科,經常胡作非為,相信這次亦是她暗中作祟,也不太追究,讓他回去。
回程途中,小嫣對張瀟雨問道:「發生了如此大事,怎麼他們這樣容易放走了你?」
張瀟雨沒好氣道:「你想他們罰我嗎?」
小嫣連忙搖手:「當然不是。」又道:「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女生呢?」
張瀟雨否認道:「不是......」小嫣立時打斷他,像是抓著證據去罰偷吃糖果的小孩般,彈珠連發地說道:「還說沒有?剛才見你看到她便呆了,對她的神態又極為彆扭,和對我的大不相同。」最尾一句竟有點酸溜溜的語調。
張瀟雨啞口無言,猜想不到小嫣的觀察如此仔細,心水又清,竟被看出心事,只好嘆道:「對......我喜歡她。」
小嫣表情先是自滿,眼神卻透出複雜的神色,沉默了一會,道:「要我幫你嗎?」
「不用了,我想自己爭取。」張瀟雨說畢,也不禁苦笑起來。若每次見到紀娉婷都變得像剛才的恍惚,這又如何爭取?
「加油喔。」小嫣笑道,不經意已來到班房門口。
張瀟雨點點頭,收斂心神,推開房門。
此時數學老師已在授課,見張瀟雨回來,只催促他回座,繼續講解題目。張瀟雨只感到眾人彷佛刮目相看的望著自己,便知今早的事已傳遍學校,心裡登時泛起成為焦點躊躇滿志的感覺。不過目光迎上座位旁的紀娉婷,張瀟雨又變得緊張木獨,茫然失措,剛才的得意一掃而空。
紀娉婷向他點頭一笑,旋即專心聽書。這樣不用擔心如何面對紀娉婷的眼神,張瀟雨竟會鬆了口氣,也暗罵自己懦弱無用,現在動了情愫,卻回不去首次見面時的灑脫,再是如此,以後對著她亦只能吶吶遲鈍。
張瀟雨斜眼偷瞥紀娉婷,只見她專心致志地上堂,但自己聽了半分鐘,便昏昏欲睡,態度與自己的大相逕庭,性格也必定截然不同,暗嘆了聲,亦抵不著睏意,伏案入睡。
「喂,別睡了。」小嫣拍著張瀟雨的肩膀,叫嚷道。張瀟雨撐開沉重的眼皮,環目四顧,眾人都各散課室,方知道此時已是小息,剛剛一睡,就過了兩堂的時間。
望向旁座,紀娉婷正轉著筆,低頭注視數學題目,看她苦思苦想,似乎遇到困難。無奈張瀟雨數學極差,幫不上忙,為了無謂獻醜,逕自走出了課室。
沒有周言雅的班房,大家都樂也融融,沒有那種隱若的勾心斗角,劍拔弩張。只踏出門口幾步,後面傳來紀娉婷的呼喚聲音,張瀟雨雙腳立時如被釘在地上。
「跟我過來,和我說幾句話。」紀娉婷在張瀟雨耳旁細聲說道。張瀟雨雖不明所意,但得到這相處良機,當然也樂意緊隨。不理會眾人的羨慕眼光,張瀟雨和小嫣跟著她走到了化學實驗室旁幽蔽的樓梯,左側便是從八樓望下的操場。
兩人沉默地對視,只見紀娉婷全身上下都散發著無法形容的高貴氣質,張瀟雨自然地生出因愛慕而自卑的情感,相望一會,就不時故意裝作瞥看風景,嘗試逃避紀娉婷含蓄深婉的眼睛。良久,紀娉婷始正容說道:「你怎知道周言雅會帶人來鬧事?」
張瀟雨心道:「原來她是要問我這樣的問題,還以為經過今天一役,能得她青睞。」心中驀起一陣失望,就隨便答道:「純粹猜測了吧。」
「可是學校怎會有那些紙絮和水桶?」紀娉婷蹙眉道。「你知道你現在很危險嗎?」
張瀟雨知道她在商議正經之事,收起情迷意亂,心態立時回復以往的不羈玩世,笑道:「得罪了黑社會,就知他們要來算帳。」
「梁海進是振中會龍頭的侄兒,你如此落他臉子,他定不放過你。」紀娉婷又嘆道:「你應待我回來,讓我解決這件事情。他們不敢動我,但你沒權沒勢,他們就沒好怕的,說不定會影響你的生活。」
「為甚麼他們不敢動你?」張瀟雨探著紀娉婷的背景道。
「總言之他們怕我,別問啦。」紀娉婷撇著嘴,語氣委婉地說道。神態令人生出憐香惜玉之意,教人難以強加追問。
張瀟雨知她刻意隱瞞,油然失落,別過頭,看著操場的樹木,懶懶的道:「那我可以怎做?」
「你是我轉校後第一個認識的人,我怎樣也要幫幫你吧。只要你依我說話去做,就不怕有人找你晦氣......」還未說完,張瀟雨便打斷她道:「是向振中會賠罪是吧?」
「不錯,明天我給你一筆錢,放學後上我的車,載你到......」
「我不會去的。」張瀟雨冷笑道。
「可是......」紀娉婷愕然道。
「到時一定不是這樣簡單,還可能要甚麼跪地叩頭奉茶毒打之類,我可不要向他們示好,也不要被他們戲弄侮辱。」張瀟雨說完便轉身離開。紀娉婷想叫他回來,喊道:「那我們想個更好的辦法吧......」張瀟雨也不回望,背著紀娉婷揮揮手道:「多謝小姐好意。」離開紀娉婷的視野範圍。
張瀟雨混亂一片,腹下種種疑團。究竟紀娉婷是何方神聖?她無論吐談、舉止都透露出與別不同,不是如般年紀應有的氣質。她可能有特別的權力,然而又怎能只憑幾句話,說服黑社會接受自己道歉?難道她亦是黑道的人?可是年紀輕輕,卻又如何能有如此威勢,使龐大的組職聽她說話?紀娉婷在心中的形象,已越來越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