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慧來得真不是時候啊。
我今天沒帶MD在身上,加上受傷令我精神緊張,實在沒心情陪她聊天。

於是我慵懶地打了個招呼,便走到場邊開始熱身。
正彎身拉腿筋,耳伴就傳來周嘉慧高昂的聲音︰
「喂!喂喂!」
我把頭轉向另一邊不理她,但她馬上又跑到我面前︰
「喂!許振軒!」

我逼於無奈張開眼,只見她蹲在我面前,那張倒轉的俏臉看起來出奇地靠近。




我連忙站直跑開兩步,換了個壓腿動作,問︰
「甚麼事啊?」
「你還是這麼沒禮貌呢!聽不到我在跟你說話嗎?」
「不要煩我啦!沒看見我現在很忙嗎?」

「你的腿在忙,你的嘴還可以說話呢!怎樣?有回信要給我嗎?」
「我為甚麼要回信呢?那張是聖誕卡吧?」
「那你回聖誕卡啊!那是基本常識!」
「好,下年聖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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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叉腰指著我鼻子︰
「你這種態度交不到朋友的呢!」
「喂,你有自知之明嗎?我從沒說過要跟你做朋友!」
「你的個性還真是差啊!……等一下,你的腳受傷了嗎?」

我的熱身動作不禁頓了頓︰
「你……你說甚麼啊?」
她端視著我,眼神變得認真︰




「右腳啊!腳踝腫了吧?受傷了?」
「哪、哪有?你別胡說啊!」

「我胡說?你別亂來才對呢!受傷了就跟教練說一下,好好休息吧!」
「要你多事!你又不是運動員,你懂甚麼?」
「你才是呢!不懂得保護自己身體還算甚麼運動員?你自己不說,我幫你去跟教練說好了。」
「別多事啊你!」

眼見她轉身,我心急拉住她,但用力過猛竟把她推跌。
她「砰」的一聲跌在木地板上,再次引起眾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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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九秒九跑過來扶起她,對我破口大罵︰
「你真過份呀!她是女孩子呢,就算你再生氣,也不能推她呀!」




「是她自己亂來啊,關我甚麼事?」
「你向她道歉!」
「不!又不是我的錯!」

我跟阿修愈罵愈起勁,周嘉慧一直站在旁邊勸交,卻一點用都沒有。
阿修根本不是為她出頭,他只是看我不順眼,借這個機會來發洩而已。

吵到一半,阿修憤然捲起衣袖︰
「跟你再說甚麼都沒意思,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錯!我們來直接比賽好了,輸的人收聲!」
「正合我意!我就跟你比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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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跑短跑,阿修跑長跑,我們決定用大家都不熟悉的400米來分勝負。
我們用蛋糕筒劃出50米長的兩條賽道,最快來回4次為勝,以旁邊圍觀的運動員為證。





周嘉慧一直在旁邊囉嗦,直到我準備開跑之前還拉住我說︰
「你受傷了呢,不要跑啦!」
「那點小傷算甚麼?女人真會大驚小怪!」

我甩開她,跟阿修並排蹲著get set。他白了我一眼,自負地說︰
「400米是中距離,你死定了!」
「就看看誰會死好了。」

我揚眼盯緊眼前的賽道,雖然比正式跑道窄小多彎,但我相信50米折返一次肯定對我比較有利。我暗自偷笑,心中幻想阿修輸掉之後哭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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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





幫忙做裁判的運動員吹響哨子,我馬上反射動作向前衝。
起步很順利,50米轉眼就跑完,我比阿修早一步折返,跑到200米仍領先。沒想到一進入250米後,阿修突然發力,一口氣把我拋離了幾個身位,直到300米我還追不上。
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輸!

我心中一急,在最後一次折返時急急加速,就在這一刻——
「咔!」

我聽到身體內部傳來可怕的響聲,接著右腳膝蓋像被鐵錘敲擊般劇痛。
我整個人失速倒地,下意識抱著腿打滾,眼前世界天旋地轉。
四周聲音嘈吵,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恐懼的感覺極速擴散我全身。我的腿、我的地區選拔賽、我的運動員生涯,都碎成一片片從我身上剝落……
這時一隻溫熱的大手按在我腿上,痛得我眼淚直流,然後我聽到陶教練雄亮的聲音大喊︰
「馬上幫我叫白車,我要把他送醫院!快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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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急症室裡,即使冷氣令人發抖,我還是全身冒汗。
媽媽接到電話之後馬上趕來醫院陪我,但看見她擔心的模樣我只覺心情更沉重。幸好陶教練也跟著一起來,我安心不少。

才二十出頭、戴著眼鏡的男醫生把X光片放在燈箱上細看︰
「啊,十字韌帶斷了。你踢足球?」
「……短跑……」
「那就是了,運動員就會有這種事,不用擔心,很常見的。先休息一星期吧,之後排期做手術就好。」
媽媽追問醫生我還能否站立行走,醫生一一解答。

我卻愈聽愈心驚,冷汗流進眼睛裡︰
「醫、醫生……我……我還能做運動嗎……」
「可以啊。當然不是現在,要等做好手術之後,再做一系列物理治療讓你的肌肉韌帶回復狀態。經過訓練之後,一般跑步踢球都不會有問題的。」
「那……甚麼時候能做呢?那個手術……」
「不是說了要等排期嗎?」
「但是……我、我月底要比賽……」

男醫生笑了起來︰
「月底的比賽就別想了,你還年輕,先讓身體康復吧!正常來說,就算做完手術也要等幾個月才可以物理治療,而物理治療又要做差不多一年才能回復到正常水平。雖然年輕人可能快一點,但前後一年是逃不掉的啊。」
「不!不可以的,醫生!我……我是學界的100米、200米紀錄保持者啊!我可不能這樣浪費時間!醫生,有沒有其他辦法?其他更加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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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輕拍我的肩安慰我,但卻無法幫我的忙。
我只覺得內心有甚麼崩潰了,整個人連坐著的氣力都沒有,只能伏在床上嚎哭不休。
連醫生都幫不了我,沒有人可以救我。
一年時間那麼長,地球不會為我停下,等我復出時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一股聲音在心裡不斷跟我說︰

許振軒,你已經完了。你是一個廢人,你一輩子都不能代表香港參加奧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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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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