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距離: 30. 不緊要
眼見即將要開車，但心裡就是按捺不住，於是拿起手機，輸入著：「呢個星期六得唔得閒？」
我少有地主動找她。
然後把手機置回架上，再打右燈，鬆手制，離開站頭。
「個天就鐘意玩人嘅，你認定呢個人就係啱嘅人嘅話，通常都唔會係嗰個人。」
我沒有忘記，那天早上她睡眼惺忪地問我能否暫時做她男友。
那一刻我真切地覺得，我跟她會這樣下去的。
但現實歸現實，總不可能如童話般奇幻﹑盡如人意。
我亦從來不是甚麼王子，更沒有白馬，只有一架殘舊的紅色小巴。
她似乎比我更早知道，所以在那道問題中，留下了「暫時」這二字。
這個「暫時」帶給我一刻的歡愉，卻同時贈我更長久的痛苦。
那時我卻懵然不知。
我以為自己已經夠成熟，一個人生活，一個人面對各種難題，一個人開心，一個人悲傷，卻被這麼的一句說話騙倒了。
我以為她像個小女孩，怎料到自己才是個天真的大男孩。
接下來，她忙於工作，再加上 Joseph 的出現，我跟她就更為疏遠，使我也在不知不覺間，失卻了以往的感覺——一種簡單而幸福的感覺。
但我心裡知道，這一刻的我最在乎的，仍然是她。
因為沒有了她，就等於以往的自己。
但說是在乎，而非愛，是因為往日的感覺已褪色。
褪去的速度，比起熱帶雨林消逝的速度還要快。
而我這一個凡人，當然無力阻擋熱帶雨林的消逝。
「搖搖欲倒是你 像客廳裡這腹地 將駛進 數輛推土機
相戀的關係 猶像 熱帶雨林
逐分鐘 消失 4.8哩」
一個小時後，我在螢幕中看見她簡單的回覆：「OK 呀」。
我們相約於她公司樓下的 cafe。
飯局當天的下午一點，我把車泊在附近的街道，跟發叔交代過後，就踱步前往她公司所處的大廈。
我推門進內，見她還未來到，就先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再點了一杯 Cappuccino。
才幾分鐘，侍應就把我的 Cappuccino 送來。
深啡色泡沫的正中心，是奶白色的心形拉花。
我望著，逕自笑了一下，就拿起來呷一口。
店內沒有多少食客，在挑高的樓底下顯得份外空曠。
對上一次來，才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但我和她的關係，已難說是一樣，雖亦未算不同。
皆因在途中變了幾次。
那天我懷著滿腦不解來到這裡，坐在遠處的二人檯。
也是點了杯 Cappuccino，邊喝著邊等待她出現。
她拿出手提電腦，然後搶過我手中的護照，幾分鐘後就說明天在機場等。
接下來的台灣之旅，就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而這裡，就是幸福的原點。
望著手錶，一點二十八分。
我拿起手機，在 Whatsapp 的對話中寫道：「你喺邊？我坐低咗啦」
訊息的右下角，是一個灰色的剔。
我看著外面下班的人潮，每到綠燈，人們就像潮水般湧至，向地鐵站流動。
狹小的街道顯然容納不到如此人潮，途人只能摩肩擦踵，蹣跚前進。
記得 Kathy 曾奪門而出，我在後面追趕著。
在此之前，我本想追問她無故買機票的原因，但她只命令我接載她回家。
我記得當天的她一臉倦容，憔悴非常。
那時的我當然不知道，她如此衝動，是因為剛和男友分手。
她後來把他們之間的往事一一說給我聽，我才明暸一對情侶的模樣。
我告訴自己，要學習他的優點，避免他的缺點，這樣才會讓她快樂，至少比以往更快樂。
我這樣做了三天，到後來才發現沒有這個需要——原來我沒有那個身份。
我再呷一口咖啡，望一望手錶，已是兩點零二分。
我於是撥到她的手機，但沒有接通。
我拿起手機，百無聊賴地滑著。
開啟了 instagram，往下滑著三四個帖文，看到一幅往天空照著的照片，相中有不少黑色的點，大小不一，但都帶有些少黃色，像是火光。
細心一看，是天燈在上升的相片。
是 Kathy 在早上發的帖文。
相片的下方有一句：「說不出再見，只捨得說對不起」
我怔怔的看著，腦海不斷地重複著這一句，眼中看見的畫面卻在腦海中放大﹑再放大......
又是對不起。
她在茶餐廳說過一次，現在又再說一次。
她在茶餐廳時說過「對不起」是最傷人的話，但現在卻說出這話。
還要是說給我聽。
但我沒有因她的話而平復下來，倒是無名火起。
因為這刻我才明白自己是個傻子。
她教我要打開心間，讓他人進入。
她教我找到鬱結的出口，並成為他人的出口。
她教我要體貼他人。
然後我把自己所有的心力都奉獻出來，她卻偷空了我的心思，然後從出口逃到別人心中，再體貼他人。
我就只換來一句「對不起」。
難怪她會說「對不起」是最傷人，因為這句說話就等於承認了過錯，同時喚醒那些還在迷糊中的人。
但這句「對不起」於事無補。
回過神來，看到手機右上角的時鐘正顯示著兩點四十分。
我知道她不會來的，於是舉杯把咖啡喝光，然後就離開咖啡店。
三步併兩步的回到車上後，關上司機位的門，車內又是一片寧靜。
我坐著，猶豫了半秒後，就把手機內 Kathy 的電話號碼刪掉。
然後再於 instagram 發帖文。
我隨便地挑了一幅陽明山芒草的照片，然後寫下一句：「不再緊要。」
好，完成。
然後把手機置回架上，再打右燈，鬆手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