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見我如此,即說道:「其實佢嗰時都係一時火遮眼啫,佢之後都同我講話唔應該咁講嘢。」

小巴就這樣停在街口,車廂內只傳來死火燈滴噠滴噠的響聲。

「人火遮眼嗰刻,可以話係最清醒,亦同時係最唔理性嘅一刻。」
我又把手放在司機位旁的欄杆上,並望著 Kathy。
「最清醒係,人會記得返晒所有唔好嘅嘢,講最真心嘅說話;最唔理性係,人唔會理後果,結果往往出口傷人。」
我雙目放空,說著:「我好記得嗰時佢講,『好心你唔好咁自作多情啦,睇戲食飯呢啲我同其他男仔都會做,又唔諗吓自己平時幾咁度縮,食嘢又頹,睇戲仲要問人借錢,我點會鐘意你呢啲咁嘅人,你就偏偏叫肥仔然呀,阿諾呀,周圍唱,仲要有人同我講我先知,你有無賤格啲呀。』

『何永基,我無鐘意過你,而且從而家起,我好憎你!』」





「我以為佢會係唯一一個體諒我窮,真係會願意入嚟我嘅世界嘅人,但係原來係幻覺。」我苦笑道。
「自此之後,唔單止全班,就連隔嚟幾班都知道呢件事。無咩人知道內情,佢地只會係咁話我不自量力呀,成日 ff 呀......我嗰吓真係無地自容,我驚我識嘅人都係咁諗我。
然後仲要拉埋肥仔然同阿諾落水,我就更加歉疚。
我心諗今次真係千年道行一朝喪,平時扶幾多阿婆過馬路,幫你地做幾多功課都無用。我唯有用工作去麻醉自己,於是搏命讀書,入港大。威一次畀其他人睇。
入到去,先發現個個都咁勢利眼,我就唯有同一班背景咁上下嘅同學熟落,互相取吓暖。嗰堆有錢嘅,我都唔敢攀談,最多做 hi bye friend,免得自己有幻想,更免得悲劇重演。

我真係怕咗呢啲人事上嘅嘢,所以我只係諗住做好自己,唔好衰畀人睇,尤其係阿澄。」

我從沒有這麼完整地說過這件事。




我把死火燈按熄,隨即左轉入昌華街。

「但係咁樣,你唔覺得好辛苦咩?」她問道。
「唔辛苦,我習慣咗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去做所有嘢。」我淡淡回道。
Kathy 續說:「你係一個人啫,唔代表咩都要一個人去承擔嘛。點解你發生咁多事都要一個人去支撐?
有好多同學其實都已經唔記得呢件事,只記得你成日教佢地 Econ。佢地好多都想知你去咗邊,同埋點解 grad 之後就無晒影——其實好多人都仲好關心你。」她的語氣就像向冥頑不靈的人說教。
我專注於眼前的道路,沒有回應。
「倒不如你問吓自己,你有幾耐無講過件事出嚟?」我繼續沒有回應。但我知道能講出鬱結的快感,就像把瓶頸擠爆一樣,傾巢而出。
Kathy 見不得要領,只說道:「你要知道,其實係有人願意去聽你訴苦,亦都唔介意你嘅家底。但前提係,你要畀人地去進入你嘅世界。如果有人幫到你,令你無咁辛苦嘅,何樂而不為呢?你讀過 Econ,應該明嘅。」
我不解,問道:「關 Econ 咩事呢?」




她支吾以對:「.......Division of labour 呀嘛。」
我說:「Division of labour 好似唔係咁用......」並隨即大笑起來。
她說:「見你笑返就得啦。一陣泊低架車係小巴站,帶你做啲嘢。」
「做啲咩?」我追問。
她露出一抹微笑,故作神秘的說:「嘻,唔講。」